第137章 理性之光
……
周玄感覺自己似乎是做了一個無窮無盡,無比深邃的夢。
如果說,原本他的意識在處在一片煎熬的火場之中的話,此刻他的意識像是沉入了最寂靜的汪洋。
無法思考,無法呼吸,無法視物,無法感知,彷彿一切的一切就只有虛無一樣。
……
伴隨着他的意識沉沒下去,在顏渣實驗室的關押室里。
一個渾身皮膚青紫,滿頭白髮的青年將一個巨大的肉團狠狠地摔進了一個寬敞的關押室里。
在這個關押室的旁邊,還有着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怪物。
它們有的身體如同漿糊一樣匍匐在地上,有的身體變成了長條狀,盤踞在那裏就像是一條毒蛇。
也有的肉身木化,變成了像是盆栽一樣的存在,被種植在一個泥盆的。
更有渾身上下長滿觸手的怪人,一動不動地爬在關押室的角落裏,向周圍散發著怪異的精神波動。
當這顆新來的肉球被扔進關押室的時候,周圍的怪物們甚至都沒有看過來一眼,他們全都獃滯地匍匐在原地,眼神無光。
王阿山將任務完成之後,面無表情地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長發女子忽然迎面撲到了王阿山的懷裏,帶着哭腔喊道:
“阿山,你清醒一點啊,是我,我是古小寒,你不要再繼續沉淪下去了,不要……”
王阿山聞言,眉頭略微皺了皺,但還是一把將懷中的女人扯開,扔在了一邊。
旁邊的怪物們在看到一個形態正常的人形生物之後,頓時都變得狂暴了起來,他們隔着關押室的透明牆壁開始對着古小寒瘋狂嘶吼了起來。
他們似乎對着人形的正常個體有着異乎尋常的敵意。
古小寒一頭撞在了透明牆壁上,頭上磕出了一片血痕,半躺在那裏嗚嗚地哭了起來。
王阿山略微側了側頭,眉頭明顯地皺了起來。
他的眼神略微地閃爍了一下,意識似乎掙扎了一番,但最後還是在本能的驅使下繼續朝迴路走去。
忽然,那個原本匍匐在地上,渾身觸手的怪物從地上漂浮了起來,隔着透明的牆壁,慢慢地漂浮到了古小寒的旁邊。
一股獨特的精神波動迅速地朝着古小寒的後腦滲透了過去。
原本已經快要走遠的王阿山在用意念注意到這一幕之後,整個瞳孔迅速地收縮了起來。
他的身體迅速消失在了原地,然後一拳將古小寒身後的透明牆壁砸開。
他一把抓住了那個趴在牆壁上的觸手怪,然後一拳重重地砸在了觸手怪的面門上。
接着是兩拳,三拳,四拳。
王阿山的眼睛開始變紅,他的身周瀰漫出了一股瘋狂的味道。
在他的拳頭下,那個渾身長滿觸手的怪物已經被砸成了一灘模糊的血肉,那股怪異的精神波動已然徹底消散了。
只是他卻彷彿看不到一樣,不顧拳頭上的血肉橫飛,像是發泄一樣地將自己內心深處囤積的暴戾都宣洩在這個怪物的身上。
古小寒大哭着從後面抱着王阿山,想要讓自己心愛的人擺脫瘋狂的狀態。
就在這個時候,隔壁的關押室里,忽然透出了一道幽藍色的光芒,落在了王阿山的後腦上。
伴隨着這道幽藍色光芒的投射,王阿山眼中的瘋狂開始慢慢消散,他的眼睛裏難得地浮現出了一絲清明之色。
他身體向後一倒,癱坐在了被自己砸壞的牆角。
王阿山回過頭,看着背後這個一直和自己不離不棄的女人,眼神里透出了難得的溫柔。
他伸出已經沾滿鮮血,粗糙不堪的手掌,在古小寒柔軟的青絲上撫摸了幾下,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小寒……對不起……”
古小寒悲傷地埋頭在王阿山的懷裏哭着。
王阿山輕輕地將古小寒摟在懷裏,兩人就這樣靜靜地感受着這段來之不易的寧靜。
就在這個時候,從這個觸手怪隔壁的關押室里,卻是傳出了一道森冷的聲音:
“就只能這樣嗎?王阿山,作為一個男人,你可真是弱爆了!”
王阿山的目光瞬間凝固,朝着那個自己剛剛扔了肉球進去的關押室望去。
在關押室的陰影之下,一個鼓動着的肉球緩緩地挪動了出來。
在這顆蠕動的肉球上方,不知何時出現了男人的頭。
這個頭沒有頭髮,一雙眼睛裏透着幽藍色的光芒,勾人心魄。
王阿山的目光在接觸到這道幽藍色的視線后,就徹底挪不開了。
在看到這對瞳孔的瞬間,王阿山腦海里的瘋狂,竟瞬間憑空消散了大半!
就彷彿這個男人的眼睛裏有着無窮無盡的真理一樣,他念想中的血腥與暴力被全部壓抑了下去。
取而代之,被喚醒的,是他當初在修道的時候所熟悉的那種理性與冷靜。
似乎,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神里,充斥着理性。
不,他簡直就是理性的化身!
一切瘋狂與原始的剋星,理性的光芒!
王阿山有些蒙昧的眼睛裏,重新閃爍出了和那個男人頭一樣的淡藍色光芒。
這顆長在肉球上的人頭,臉上帶着一抹謎一樣的微笑,用一個優雅的語氣說道:
“你們好,初次見面,我叫魯班!”
魯班?
伏在王阿山身上的古小寒思考了良久之後才慢慢地想起來了什麼。
她指着關押室里的男子說道:
“我似乎在阿巴商會的內部數據庫里見到過你的名字,海山二水宮界的工學家,魯班大師!”
“可你不應該已經五十多歲了嗎?還有,你為何會在小靈界?為何會在顏渣的芥子洞天裏?”
魯班的臉上始終都掛着那一抹自信的微笑,彷彿世間的一切都盡在掌控,雖然他現在只剩下了一顆頭顱。
他看着眼前的男女兩人,沒有直接回答古小寒的問題,而是用雙眸盯着王阿山,淡淡地說道:
“那麼,王阿山先生,你有想過從這裏逃出生天,和你的女人一起遠走高飛,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嗎?”
王阿山的目光明顯恍惚了一下。
這句話,似乎觸動到了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心弦。
是啊,無憂無慮,這就是他最初的,最簡單的心愿啊。
從和古小寒相遇的第一天開始,從得知她是奴姬的那一刻起,從偷到奴姬契約開始,從海山十一心甘情願飲下瘋狂之血開始。
無憂無慮這樣簡單的心愿也成為了奢望!
魯班駕馭化作肉球的身體,一點點地朝着透明的牆壁挪動了過來,王阿山看着他,就彷彿看到了觸手可及的希望和曙光。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古小寒卻是義無反顧地擋在了王阿山的身前。
她的目光直視着已經化作怪物的魯班,皺着眉頭說道:
“你對阿山做了什麼?我覺得你也很危險,你離他遠一點!”
魯班的臉上帶着微笑,說道:
“我再如何危險,難道會比菌道人還危險嗎?難道會比外面即將證道成為蛆道人的顏渣還危險嗎?”
“我能夠給你的男人帶來他所需要的理性,這不正是他現在最需要的嗎?”
“你在阻撓你最愛的人擁抱理性嗎?他就快要醒過來了,你想把他重新推向瘋狂的深淵裏嗎?”
魯班的聲音帶着一種特殊的磁性,古小寒凝視着他那幽藍色的雙眸,意志也一點點地開始鬆動了。
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讓開了自己的身體,讓魯班眼睛裏投射出來的幽藍色光華照耀到了王阿山的身體上。
漸漸地,王阿山的身體也發生了一些肉眼可見的變化。
他的皮膚開始變得色澤深沉了下去,眼睛也開始透出幽藍色的光芒,額頭上更是多了一個幽藍色的印記。
魯班喃喃的吟唱聲在兩人的耳邊響起,同時也在這整個關押室的所有生靈耳邊響起。
“凡世之真理兮,盡藏玄機中。”
“人之所大限兮,不知其迷惘。”
“俗世多紛擾兮,如星埃滾滾。”
“忘情歸唯物兮,道之所昭明。”
“故我殺我心者兮,則物與我皆兩忘矣……”
魯班的嘴並沒有動,但是所有人似乎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這種聲音彷彿是從某種更高的層面產生的迴響,直接炸響在所有人的識海里。
所有聽到他吟唱的生靈都紛紛轉過頭來,他們眼中的獃滯和茫然開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和王阿山眼睛裏一樣的幽藍色光芒。
這股幽藍色當中,存在着一種和瘋狂與原始截然相反的意志。
一種絕對理性的意志,漠視塵世間一切的超然態度。
王阿山的身軀從地上緩緩地站了起來,周圍牢籠里的生靈也紛紛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們體表的色澤都不約而同地變得深沉了起來,從原本的血肉向著另一個未知的方向轉變。
古小寒看着身邊逐漸發生變化的王阿山,有些擔憂地去抓他的胳膊。
然而,她觸手之處,卻只摸到了一片冰冷的金屬!
沒錯,王阿山的身體已經徹頭徹尾地金屬化了。
她用惶恐的眼神看着眼前這個熟悉而陌生的人,一顆心徹底沉了下去。
她有一種直覺,她感覺自己似乎徹底和從前那個深愛着她,願意為了她出生入死,願意為她喝下瘋狂之血的王阿山告別了!
一股特殊的疏離感出現在了王阿山的身上。
哪怕是王阿山陷入到再如何癲狂的境地,她也沒有感受到過這股疏離感!
魯班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他身下的肉球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徹底變成了一顆金屬球。
在這顆金屬球的表面,一道道幽藍色的紋路漸漸浮現了出來。
和之前肉球上蜿蜒扭曲的血管不同,這次新產生出來的幽藍色紋路橫平豎直。
一條條紋路彼此要麼平行,要麼交錯,充斥着一股機械神秘學的美感。
然而古小寒卻沒有心情顧及得去欣賞上面的紋路,她焦急地看着魯班,用乞求的語氣說道:
“你把我的阿山怎麼樣了?你停下來,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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