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元胎功變
“……以把人脈術聽地脈,以地脈動導引人脈動。”陳玉屈膝蹲地,五指張開懸於地面,閉上了眼睛不再言語。
俄頃,見她身軀一震,衣衫無風自鼓,地面松針彈跳而起,被她身上爆發的氣吹得四散,待身周鼓盪的氣勢平復后,陳玉睜開眼來:“這就是地脈動,模仿地脈震動,獲得地氣給養,強健根源。”
“樹木有千年不死,死後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腐的存在,因它根須深入地中,得地氣養護。人無深根,達不到千年不死的程度,也能保百年無憂。要模仿地脈震動,須先感覺到它的存在,怎樣感覺?就是元胎功第二字的意義,胎兒在母腹時候,耳目口鼻皆閉,本能汲取自身成長所需,人是天地胎,把握到胎兒的狀態,地脈動則人脈動,獲取地氣給養水到渠成。”
陳玉講述元胎功口訣后,配合著講解做了親身示範,劉淵崖一頭霧水,覺得好厲害:“什麼地脈動…什麼把人脈術,要當醫師才能感覺得到吧?我想做的是大俠,可不是醫師啊!”
蕭若佩起身道:“這是一個比喻,不需要你掌握醫師把脈的本事,你記住口訣就行,如胎兒一樣,無感無聞,遵循本能,把握這種狀態元胎功就算練成了。”
把元胎功說得這麼籠統,陳家不要面子?還有是看不起做醫師嗎?陳玉連續被兄弟倆看輕,不由得想要找回面子,趕緊補充指出自家內功的優點:“元胎功教人如何達到胎兒狀態,沒有引氣的秘訣,自然也不可能走岔氣,比起其他內功安全很多。”
聽過解釋后,劉淵崖大概是找到了一些訣竅,點頭盤坐在地,閉眼冥思,口誦訣要,加深對功法的理解,尋找入定狀態,看起來領悟力不錯,陳玉悄悄退後,不再打擾他。
蕭若佩已經走回屋內,一會兒失劍居窗門大開,清新的晨風湧入,緊閉了一夜的室內頓時鮮活過來,見陳玉隨後走進,他指指書房:“陳姑娘空閑的話,可以去先生書房二排第三格取《說劍》,那裏有先生對陳家壓山劍法的講解,相信對你有幫助。”
他說話客氣,卻一直都有隔閡,是個不容易接近的人,獲得這種人承認之後,他應該會真心相待的。
得想個辦法打消他的戒備,這等人才,浪費可惜,陳玉就想找些話來把他推上武道:“聽你說過凌前輩回家了?”
蕭若佩點頭:“先生是這麼跟我說的。”
“你應該知道他是被逐出凌家了吧?他不可能回去。”陳玉靠着門口雙臂環抱,擺了一個很不少女的姿勢。這個動作重心不在身上,出手之前必須先調整身位,解放雙手,不管做什麼對方都有反應時間,因此讓人感覺到安全,稍微不雅觀的姿勢,又能拉近雙方距離,給接下來說的話增加可信度。
這種談判肢體語言技巧,陳玉就不信蕭若佩看得出門道!
蕭若佩果然放開了戒心,停下手裏動作:“先生私事,我不能妄議。”
陳玉輕笑:“哼哼,凌家雖是大戶,卻是出了名的傲氣,你先生要是真回去了,肯定受氣。凌家人跟他都是血緣至親,他不能動武,沒人幫他的話,不過白走一趟!”
“你是要我幫先生?”家務事最難斷,蕭若佩有心幫助凌先生,也不知從哪裏下手。
看他有所意動,陳玉接着激他:“凌前輩年紀大了,想要落葉歸根,人之常情,他出來二十年,兒子如今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歲數,他就不想回去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
蕭若佩仔細一想,在凌先生回去前確實有段時間表現得相當激動,完全失去平時的豪放不羈,那種狀態於事無補,反會讓事情變得更壞。
陳玉從凌前輩處理房子的態度上,能看出在他心中蕭若佩最值得信任,信任的作用都是雙方的,現在蕭若佩已經有了幫忙的想法,再輕輕抬把手,給他出個點子,便能讓蕭若佩走上武道之路了:“凌家雖然傲氣,但自從他們老祖宗凌傳劍逝世后,已經沒有入意高手了,凌前輩能回去,對他們也是好事,現在他們需要維護凌家臉面,等着你先生開口認錯,以凌前輩的脾性很難低頭,事情必然陷入僵局,你以凌前輩弟子的身份,去和凌家說和,有了一個雙方都能下的台階,凌前輩認祖歸宗就順理成章了。”
“先生沒有收我為徒,恐怕沒有資格…”
陳玉見他猶豫,知道魚兒已經上鉤,趁熱打鐵,便又開口打斷他的思路:“凌家不會深究,他們只要要一個理由,凌前輩如今年紀,大概就剩下這一個願望了,也會順水推舟,你和他師生一場,又是他最為信任的人,論身份和感情,你才是最適合打破他和凌家僵局的人。”
去了凌家,接下來就由不得他了,白羽弟子的名頭,可不是不想要就能躲開的。
凌前輩認祖歸宗,有了收徒的資格,凌家需要武道繼承者,見到人才定不會放過,何況來的人自己都說了是凌白濤的弟子,早已經生米煮成熟飯,這碗香噴噴的白米飯還主動跑到面前,完全拒絕不了吃干抹凈的想法好嗎?
凌家的勢力,用個小指頭就能把整個青松鎮摁在地上摩擦,他留在凌家學習白羽劍法,以聽一遍就理解元胎功的資質,又學了頂尖武技,將來未必不能成為壓制昕竹的武者之一。
陳玉加上最後一擊:“鼎山鎮離這裏不遠,事情也不麻煩,你要是快些,後天就能回來。”
這麼簡單的事情都不願幫忙,還談什麼對先生敬愛?進了凌家還想回來?陳玉心中不禁暗暗得意,表面上仍然一副替朋友分憂的樣子。敢看輕陳家武學?明知道心法又把握到了訣竅練一下試試的興趣都沒有?活該你被騙!
“既然這樣,我就去吧。”還沒等她從幻想中脫離,蕭若佩已經下了決定。
見他走進廚房之後,陳玉也握拳用力一劃,哼着好聽的歌謠扭頭回松林看劉淵崖練功去了,她怕留在這裏會忍不住笑出來讓人看出端倪。
“必有蹊蹺!”回到客棧,蕭若佩將事情告訴了劉淵崖他爹,掌柜劉進一口斷定。“她教淵崖內功有還你借書人情的成分在裏面,但是勸你幫凌先生認祖歸宗就超出了才認識一晚上的交情範圍了。”
“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蕭若佩也不希望凌先生老無所依,又覺得她指出的辦法可行,因此才想要去一趟鼎山鎮:“我不熟悉武道上的事情,也許她是出於對先生的敬重希望幫助先生的,最起碼是沒有惡意,她不是壞人。”
“有道理你就聽她的,做生意最希望的就是雙贏局面,做人也一樣,如果順她的意又能達到自己的目的,那就是成為朋友的基礎了。”劉進拍拍他的肩膀:“朋友,若佩你不小了啊…”
話題跑偏了,蕭若佩急忙轉移話題:“劉叔,昨晚淵崖去了逛夜市,花了七十多個銅錢,都是買吃的。”
“劉淵崖你個敗家子給我過來!一晚上你竟然能吃七十個銅錢?一個銅錢打一下屁股,進一出二,我要正正反反打你一百四十次。”話沒說完,掐指一算:“正正反反一百四十次,那就是二百八十,嗯!兒子歸兒子,生意歸生意!”
“記賬!”劉淵崖哪有時間計較這種小事,剛送陳玉離開,他一早上好不容易才找來氣感,還沒認真感受過地氣滋養,將來的大俠能為了七十個銅錢耽誤修行?
“我這就走了啊,劉叔記得別讓淵崖太沉迷練功,過猶不及,尤其是他練的那種,能感覺得到就練,感覺不到就休息,強求不來的。”蕭若佩見劉進注意力被暫時引開,囑咐幾句趕緊抽身離開。
“知道了,練了內功又怎樣?敢不按時吃飯休息我不抽他?別說現在,就算將來成了第一高手,我還是他爹,該怎麼打就怎麼打。”一邊扒拉着算盤一邊記賬:“該還的債還是得還,再加上這二百八十個銅錢,劉淵崖今欠劉進三兩銀子又一百六十銅,連帶利息共計…”
鼎山鎮在青松鎮南邊七十里左右,這是直線距離,要走大路的話,得繞過群山,約有一百三十里,陳玉所說的後天能回來,是考慮騎上快馬的情況,她原本是打算將陳家的馬牌借給蕭若佩去驛站租借馬匹,但聽過元胎功之後,蕭若佩有個不得不試試的想法萌生出來,剛好這事用得上,於是拒絕了陳玉的好意,她作為一個外人,已經出力頗多了。
路上蕭若佩將這件事情牽涉到的人梳理了一遍,除了陳玉,好像所有人都得到了利益,是全贏的局面,難道她真的沒有私心?
“凌先生回家,凌家得到入意高手,我既然幫了凌家和凌先生大忙,必然會得到凌家的回報,凌家能回報最貴重的禮物有兩件,一是金錢,二是武技,加上先生的因素,他們應該不會用錢財作為謝禮,剩下武,學習凌家武技又必須加入凌家…!”好像找到了線索,蕭若佩又自己搖頭否定:“我加入凌家對陳玉有什麼好處?劉叔也覺得她有私心,難道真是我們多心了嗎?”
想了一圈,抬頭見到已經走出鎮外,來到了圍繞青松鎮的山腳下,凌先生常來這邊山頂登高望鄉。
青松鎮山高林密,往前走上幾步,外邊就再也見不到裏面人影了,十分好隱藏行跡。
剛好他要做的事情不太方便公然示人,蕭若佩進入深林確認無人能看見自己后,學着陳玉蹲距,張開五指:“樹根在地,地氣…。”然後他睜開眼睛,一躍而起,人在半空,眼睛再次閉上:“風之根在天,天光…”再次睜眼的時候,他的身軀已經穩穩地懸在空中,沒有半點墜落的跡象!
“陳家的元胎功是地氣元胎功,經我變化的元胎功,就稱作天光元胎功變吧!”他身如輕風,穿林而去,一會兒樹林中風平浪靜,見識到這絕頂天資的松樹們,也僅是搖擺的枝葉漸漸隨風平緩。
這才是凌白濤不收徒的原因之一,不是不想,是不敢。天才值得培養,但是超過認知的天才,只會讓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