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午十三點三十五分,面試間。
這是她參加的第N場面試,她是現場唯一一個面試時長超過一個半小時的應聘者。
如果這次再失敗,便確定了自己的確不適合干新聞這一行。
“最後一個問題,你既然是江城人,據我所知那裏的人幾乎都是早婚早育,那你今後是不是很快就會結婚?”
面試官言笑晏晏地看着眼前這一個落落大方的女孩子。
問題不犯法,也是基於公司未來發展考量。
誰願意一招就來一個不定性,說結婚就生娃的小年輕。
何況她在本地也沒有房,現在還住在學校。
像這種臨近畢業的大學生日後說走就走,毫無商量。
只不過因為她一本院校畢業,在國內也屬頭牌名校,才多留了她一些時間。
新聞專業出身,在美術和攝影方面又獲了獎,會修圖,視頻剪輯,采寫編評更是手到擒來,這樣的人直接去電視台都是香餑餑級別。
按理來說,是個合格的HR都會將這女孩子定下來。
只是這樣好的簡歷為何會投遞到他們這個才剛在掛牌的經營自媒體的小公司來。
阮雲今纖細濃密的長睫忍不住輕輕地顫着,許久未曾回應她的話。
她垂下視線,交疊而握着的兩手放在膝上,因為呼吸驟急而將十指絞了起來。
面試官察覺到她的遲鈍,一時起疑,之前聽她答覆自己問題時有條不紊,落落大方,怎麼也不像是現在這樣,欲言又止,呼吸紊亂。
“我也是聽說,那邊的女孩子習慣性很早結婚,如果你.......”
“不。”
阮雲今看她,卻也不用拿正眼直視着看她,只是看向她身後的玻璃,烏蒙蒙的天穹上,乾淨澄澈的玻璃鏡面也染上了幾層灰色。
灰色的玻璃鏡面上,倒映着自己的面容,面無表情,如同一潭死水。
她聲音有些疲憊地說:“我不會。”
面試官錯愕,微微笑着看她:“能否冒味問一下是因為什麼?”
阮雲今僵硬地動了動唇角,回之以一笑。
“我父母,我父母關係不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分居,直到現在,所以我對婚姻......很抵觸。”
面試官面色一僵,不知道該說什麼:“抱歉。”
阮雲今搖搖頭,想說沒事,但喉嚨口哽咽,聲音沙啞難聽。
她低着頭,視線低垂,落在自己那份簡潔明了的簡歷上,不敢再次抬頭看人。
她不清楚自己已經這麼大了,為什麼提起這件事就不能很平常冷靜的語氣,偏偏總是將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不想哭的,不想哭的,眼眶卻在泛酸。
這麼久了怎麼還不能適應?
面試官看了看她,眉頭止不住一擰,她起身,將手上的幾分簡歷表稍稍做了整理后,對她道:“嗯,今天的面試就到這裏結束,你先回去等消息。”
阮雲今起身,蚊子訥語似地說了一句:“謝謝。”
阮雲今知道,這場面試或許會以失敗告終,而她半點也不想着要去挽回。
本來就是社恐人群中的一員,還非要強迫自己進入這個社會上遭受蹂躪,好好回你的二次元待着不好嗎?
來面試前,妖風大作,萬里無雲的天卻忽然烏雲大作,下起了瓢潑大雨,她穿着正式的通勤裝,黑外套白襯衫,下面是一套緊身的裙裝。
黑色的小西裝看不出被雨水淋濕的痕迹,但下身,因為雨水打濕,白皙的兩截小腿染上斑斑點點的泥漬。
齊劉海熨帖在額頭,一頭黑到極致的發,只到肩膀,柔順光滑,給人的感覺就只是那種鄰家乖乖女,但也離着讓人記憶深刻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面試結束后,在坐回學校的公車上,天空早已放晴,陽光被玻璃窗分成細碎的碎片。
阮雲今整個人都蔫蔫地靠着靠背,目光空洞地望着遠處。
她知道,面試肯定搞砸了,幾乎都了後期,她就像一尾死魚一樣,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想,連回答面試官的問題都覺得疲憊不堪,有氣無力。
或許失敗了,也是好的。
畢竟那些人都挖開了自己心底深藏的秘密。
······
下午十六點零一分,宿舍。
疲憊不堪地回到宿舍卻發現舍友蹲在門口咬指甲,而宿舍的門上被用掃帚隔住。
她一時愣住,以為她是腦子裏出了什麼問題。
最近舍友們面臨畢業找工作搬離學習宿舍的緊迫感,情緒變得精神格外易碎。
“怎麼坐在門口?”
她滿腹打着腹稿,想安慰安慰她,卻發現自己口乾舌燥,自己都面臨找工作難的問題,搜腸刮肚也找不出。
虞婉婉道:“你叔叔來找你。”
阮雲今一時愣住:“我哪門子的叔叔?”
她家祖宗三代扒乾淨了,祖父母這一輩也就只有父親這一個兒子。
虞婉婉驟然抓了她的手臂,藉著她的力道站了起來。
“他自己說是你叔叔的,都進宿舍了,我不好意思在裏面待,就自己出來了。”
阮雲今毛骨悚然,指了指房間。
“你讓他一個人在宿舍裏面,要那人是小偷怎麼辦?”
虞婉婉身子顫抖地打着鼓:“他身上有酒味,我一個人在裏面,怕,所以才守在這門口。”
阮雲今默默地給她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關門抓賊。
厲害啊!
阮雲今雙手抓住門上的握柄,深吸了一口氣才朝她道:“你去找宿管。”
虞婉婉雙膝還在發軟,顫顫巍巍地扶着牆根:“你一個人頂得住?”
“咱住二樓,如果你快的話一分鐘內就能把宿管叫來。”
虞婉婉當即馬不停蹄地跑樓下去了。
阮雲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心臟也在發抖,緊張,剛才兩個人在一起討論的時候還能壯膽,現在這裏就只剩自己一個,忽然就慫了起來,眉眼也老在跳。
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欲發生。
“雲今,救兵來了......”
好在虞婉婉的聲音很快便傳了回來。
聽說小偷入室這樣恐怖的事就發生在自己眼皮子下,阿姨手裏握着一根擀麵杖,氣勢騰騰,就差腳踩祥雲。
這都太平多少年了,忽然出了這樣的動亂,最好儘快處理,別鬧到領導面前。
若不然,她看管不力,任由身份不明的男性進入女生宿舍,這身皮怕是要提前一擼到底。
阿姨雄赳赳氣昂昂道:“屋子裏有人?”
虞婉婉點頭,一隻手還緊緊地攬在阮雲今手臂上,顫着嗓音說:“嗯嗯,在裏面有一段時間了。”
阮雲今說:“對方應該喝了酒,我剛才聽到裏面傳出打鼾聲,估計現在正在睡。”
阿姨冷凝的臉色剎那間鬆了一口氣,一個醉漢而已,她一個人也對付得來。
“讓開。”
擋在門口一側的兩人齊刷刷地往後退開一步,抱成一團。
阿姨,請!
虞婉婉攥緊了手。
激動,萬分。
這麼刺激的畫面她平凡的這一生難得遇見一回。
身為小有名氣網絡直播,抖音知名打卡戶已然控制不住點開錄視頻的手。
阿姨深吸了兩口氣后,將掃帚從門上取下,這才緩緩推門而進,手中高舉的擀麵杖正要落下,可眼前這一幕,似乎沒有落下的必要了。
醉漢的確醉倒在地板上,岔開成大字形,呼呼大睡。
地上散亂地擺放着幾個空的玻璃酒瓶,東倒西歪,未喝完的酒液順着傾斜的酒瓶流出。
屋子裏的東西也被翻動過,亂七八糟,讓人一眼看過去便氣得窩火。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女生的貼身衣服被那男人抱在手裏。
這已經不是小偷小摸所為。
虞婉婉驚恐地瞪大雙眼,緊摳着阮雲今的手臂,控制不住自己失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