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138章

六月的天氣,小孩子的臉,裴嘉彧這性子說變就變。

阮雲今不過只待了不到十分鐘時間這天就又開始下雨,原想着等雨停了再走,可這下好了,雨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倒有些像是天被捅破了。

反正走也走不了,阮雲今索性窩在沙發上看電影,災難片,末世來臨,人烏泱烏泱地往外逃,視覺強烈,可劇情邏輯不通,到最後她幾乎都是在刷手機度過。

許是沙發太軟,又許是空調的冷風吹得人犯困,不知不覺地便被周公拉了去,迷迷糊糊之間,阮雲今忽然想,這放在豆瓣還是七點幾的評分來着,華而不實,虛有其表。

就跟這男人一樣,靜態畫面讓人垂涎欲滴,攝人心魂,可這一旦動起來,變得三次元了,變得觸之可得了,分分鐘想讓他領教一下社會主義的鐵拳。

都是頭一次做人誰也沒比誰高貴。

說話陰陽怪氣,情緒捉摸不透,就這樣的性子活該沒朋友。

說要幫自己的人是他,可現在這件事搞得不上不下的,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偏生這人當了甩手掌柜,還一臉義正言辭的神色拍着自己的肩膀,說什麼,路我已經給你鋪好,接下來就得由你自己走。

這話說得冠名堂皇的,讓人心口窩火。

路在哪,你倒是作壁上觀,沒道理將我晾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但凡她去尋旁人的幫助,他就擺着一張臭臉,彷彿全世界都欠了他錢的樣子。

阮雲今就是想不通了,到底挖出來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許是日有所思,也有所夢,她在現實中困頓不解的難題竟然也出現了。

······

低低淺淺的,壓抑的哭聲溢出,裴嘉彧清楚地看到她在夢中掙扎呼救,臉上難掩的痛苦之色。

像是陷入了什麼無窮盡的困厄之中,逃也逃不出來,只能任由其沉陷。

她蜷着身體,像刺蝟一樣將自己團在保護殼中。

裴嘉彧不過是順手而為給她送一床毯子,哪知道這人半點不領情,睡夢中還有隨便踢人的習慣。

說得自己多難伺候實則她也不遑多讓。

再多讓你睡一會吧。

裴嘉彧看着這片灰茫茫的天空想着。

一聲沉悶的雷聲過後,刺眼的閃電劈開潑的墨雲層,阮雲今忽然睜眼,難以言狀的驚恐在她臉上袒露無遺。

裴嘉彧將通紅的手背插進兜里,嗓音清冷,不留情面。

“睡醒了就回去,天黑了,你一個女孩子留在這裏不合適。”

阮雲今胸口起伏不定,從噩夢中掙扎逃脫,還沒徹底回神就被這一句話給劈得外焦里嫩。

她一個挺屍爬了起來,慌張又錯亂:“我,我睡了多久?”

“天怎麼黑了?你怎麼也不早點叫我。”

“我得回去了,現在都幾點了回去要怎麼解釋?”

裴嘉彧嗤了一聲,冷笑道:“從天亮到天黑,你說多久?”

“叫得醒嗎,你就跟頭豬一樣,叫你起來還被你打。”

“就說又打雷又下雨,你是怕出門被雷劈才晚回的,只要別把我拖進去就行了。”

阮雲今簡直忍無可忍,你說怎麼會有男人長了一張嘴,說話吧唧吧唧跟機關槍一樣,就算是親媽都難以忍受。

又想扔孩子了。

······

離開酒店,阮雲今卻是沒有第一時間往家去。

反正都已經這樣晚了,再晚一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發微信跟阮雲鶴解釋了一句后,阮雲今便去了一趟警局。

因為武櫻不知道從哪裏找到她的聯繫方式發了短訊給她,說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當面與她說。

阮雲今覺得有些奇怪就未回復。

現在一想,見面就見吧,地點就在警局裏。

誰也不用擔心誰。

只不過她去找武櫻這件事還未與對方開口,她要打一個猝不及防。

······

武櫻確實猝不及防了。

在阮雲今還一頭霧水,不明白她看到自己之後臉上為何浮現一片驚懼的情況下就被她給帶去了武警官辦公室。

武警官人並不在,門窗緊閉,辦公室帘布也被她特意拉下。

阮雲今的確奇了怪了,分明是她想見自己,自己也光明正大來找她赴約,為何武櫻臉上會是這樣一副難以言狀的慚愧和不安?

阮雲今不明所以,但也意識到不對勁,道:“不會是將我騙進來就不放我出去吧?我沒做錯什麼吧,而且也是你有事找我想要見我,我來了你難道沒什麼話想對我說?”

話音未落眼淚先至,武櫻倒是先替自己委屈巴巴了起來:“我的確約你見面但不是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你是沒有犯錯,總而言之今天是我不對。可我就只求你這一件事,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繼......”

阮雲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呼吸保持在正常的頻率,努力不讓別人看出自己皮囊下膽戰心驚的的偽裝。

“不再繼續什麼?”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話音方落,忽見一道粗聲的怒吼。

是武警官,擰開門柄后,目光嚴肅地盯着屋內的一舉一動。

“武櫻,出去。”

武櫻吃驚,語氣抽噎:“爸,你......”

聲音被再次打斷,武警官神色嚴厲:“你出去,我說最後一次。”

······

馥郁的茶香從滾燙的沸水中溢了出來,深棕色的茶壺蓋將裊裊的煙霧遮去,再一一傾倒在小小的杯盞中。

阮雲今有些懵。

她跟武警官應該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吧?

幹嘛約她喝茶?

“喝茶嗎?”

阮雲今直直地看向了他,不搖頭也不點頭。

從小到大她就是個三好學生優秀少先隊員,老師口中對她的評價也是乖巧懂事,從成績到個性再到交友,老師請進辦公室喝茶這種事情就從沒經歷過。

如今,倒是有些新鮮。

未待她應下,隨手將茶杯遞了過來。

阮雲今沒道理不接長輩遞過來的茶,杯盞微燙,指腹像是燒着了一般,令人不禁轉了轉杯口。

“武警官,叫我過來,不應該只是想請我喝茶吧?”

阮雲今故作鎮定地大大方方喝了一口,並回以溫和柔順的笑靨。

武警官看她大大方方的,毫無畏懼,對比眼下自己心中還有少許的忐忑不安,看起來多麼諷刺,他道:“武櫻剛才跟你說的話,你不用理會。”

阮雲今心中微凜,很快復又一片淡然:“您來得早,打斷的也早,我都沒聽清楚她要跟我說的是什麼呢,讓我怎麼理會?”

武警官抿了一口茶,溫熱的茶湯無法將溫暖早就寒意侵骨的肺部。

“我希望你能停止你現在在做的事情。”

阮雲今反倒自嘲一笑,故作懵懂無知的模樣。

“我做什麼,我能做什麼,武警官,我今天真是被你們父女倆懵了,你們到底叫我過來什麼事?”

武警官漆眸微微一沉,低笑幾聲:“你知道的,你和他回來,你們倆不就是為了這件事。”

一個想圖謀自身的清白,一個想要還原事實的真相。

他們從一開始的目的都是一致的。

他只是不清楚,趙華碩為什麼會用那麼大的心血來報復她?

而她,為什麼會忽然想起那個早已經從那場事故中被抹去的人?

阮雲今神色微怔,可旋即,她又低低地呵笑出聲,“所以你這是承認,你在這中間扮演着某種重要角色。”

武警官斜眼看她:“我希望你不要自討苦吃。”

阮雲今目光直白地落在他身上,像是聽不懂他的話似的。

“所以是真的跟您有關是嗎?當年案發的時候,你還只是個調任過來沒多久的小職員,根本觸碰不到那個級別的案子。所以在趙華碩無罪出獄后,當時不少涉案的人都被查處了,其中不乏身居高位者。您呢,是少數不受牽連,這麼些年還能繼續平步青雲的。”

武警官不由自己地挺了挺胸背,沉聲道:“我對得起我身上的勳章。”

“我給你定罪了嗎?這麼激動自證清白做什麼?”阮雲今微微眯了下眼。

武警官無言以對地多看了她兩眼,咬牙道:“別以為我沒有提前警告你,你要是在繼續查下去,喪命的只會是你自己。”

阮雲今唇微抿,不識趣地說道:“喪命?那也得有命活下去再說,你以為就算我不查,趙華碩會放過我嗎?”

“趙華碩?”武警官再聽到那個名字,瞳孔微縮。

阮雲今道:“那裏面的東西是什麼?”

武警官眸光微凜,再次對上她懵懂的眼神,卻又想到她主動拿出的那張年代久遠的照片,竟有些摸不透她到底想做什麼了。

“你真不知還是在裝無知。”

······

知道也好裝傻也罷,阮雲今自然是要裝出來給他看清楚自己與那件事毫無相關。

但地窖裏面的東西,在酒店的時候,裴嘉彧故意在她臨走前才幽幽哉哉放出一些風聲來。

這也是阮雲今為何故意要跑來武櫻這裏確認一趟的原因。

誰的小孩?

誰都不清楚,至少這個小孩根本沒有在任何一個政府或醫院部門的檔案里留存過。

但阮雲今清楚。

裴嘉彧從黃符紙背後記錄下的小孩出生的生辰八字以及符紙上當事人懺悔地寫下孩子僅在母體中待了四個月這兩處線索作為切入點去查,小孩出聲的年月正好是在趙華碩帶女友回鄉的那一年。

可當年鎮上的醫院,根本就沒有這個記錄過小孩的出生。

這就意味着一種可能,小孩是在除醫院外的其餘不正規場所給流掉的。

趙華碩帶女友回鄉后流掉了小孩,這才有後來從地窖里找出給小孩做法事的東西。

······

武警官沒有告訴她實情,說是案件在調查中,具體細節不容對外透露。

從武警官辦公司出來后,她沒着急走。

她在等一個人。

只是她也不清楚武櫻是否還會出現。

可那時她的反應格外激烈,她分明都知道點什麼,卻還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父親而讓自己停止所作的一切。

阮雲今只覺得可笑。

再怎麼維護自己父親都無可厚非,可她既然做着這份職業就不應該。

“這個點還不回去,打算今晚留下陪我們一起值班?”

略帶着幾分磁性的低沉的嗓音從耳邊傳來,阮雲今側着臉看過去時,周令晨已然坐在身邊的位置。

綿軟的沙發往下塌陷,他左手遞過來一杯咖啡,直接送到阮雲今嘴邊。

阮雲今無法拒絕,索性接了下來,捧在嘴邊輕輕地抿了一口。

真苦啊,提神醒腦。

也好讓她理清理清接下來的思路。

“半夜喝這個,周警官,您怕是今晚不想睡了。”

周令晨右手邊還端了一杯,聞言揉搓了兩下額心處。

“事情都沒完成哪裏還敢睡?”

阮雲今感慨他們工作實在辛苦,“好像就從沒見過你們放過假的樣子。”

周令晨:“我放假的時候也沒見你過來找?”

阮雲今側身,遲鈍又不解地歪了歪腦袋。

周令晨抬手抵在唇邊,輕咳了一聲后,笑問:“最近你來所里的頻率可真勤,剛看見你從武警官辦公室出來,你們聊些什麼了?”

這麼直白地問話嗎?

雖然她和武警官的談話雖說沒簽什麼保密協議,但大家可都心照不宣地要閉緊口。

阮雲今乾巴巴地笑了兩聲:“嗯,武警官請我來喝茶,你要是好奇,也去他辦公室喝一壺,準保你對人生有新的感悟。”

開完玩笑,她便起身,揮了下手準備要走。

孰料這人還要跟上,周令晨目露擔憂地看了眼外頭天色:“這麼晚了,你怎麼回去?”

他拿出車鑰匙說要送自己回去的那一剎,阮雲今就明白,這傢伙是真不達目的,就準備窮追不捨了。

可她要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興許會將暗地裏調查這些事的裴嘉彧給拖下水。

“離我家也不遠。”

阮雲今忙拒絕。

周令晨未曾察覺她的不對勁:“是不遠,但你也要有一點安全意識。”

話音方落,卻見阮雲今手機鈴聲響起,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雙眸神采飛揚,燦若朗星,腳步蹬蹬蹬地往外走。

他隨之跟了過去,目光所及之處,馬路對面的街道一片昏黑,零星的路燈施捨般地將點在那人身上。

阮雲今詫異又驚喜地跑上前,待想到了什麼才猛然停下步子,回過頭對道:“我有人來接,周警官,麻煩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周令晨到底未能看清那人面孔,只隱約記得身形頎長挺拔。

二人已並肩走遠,阮雲今挎着那人手臂腳步翩翩。

周令晨垂下眸子,記憶始終停留在她回過頭時鬢角的發揚起,也始終未能拂亂那雙明媚的雙眸里的光。

那個來接她的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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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隔着山海奔赴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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