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裴嘉彧頭一次回去看他那個斷壁殘垣的家,不過兩天沒見,比他記憶里爛得還要可以。
尤其是在注意到還有未來得及拆除防護帶,裴嘉彧不禁深深皺起了眉頭,目光便從未從那一處錯開過。
再看旁邊那戶人家,門戶緊閉。
到底人性多貪得無厭,裴嘉彧懷疑阮雲今這些天都不來找自己,是不是就是因為拿了自己的拆遷款后就舉家搬遷,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去了。
她家大門上了鎖,裴嘉彧原本想用老辦法進去,可從院外可以看到院中,她家老太太正冒着雨從屋內出來,彎着腰弓着背,低頭正在搬什麼東西。
今天雨勢相較於昨日已經少了許多,院內的水雖然褪去了不少,但並沒有褪得很乾凈。
地面濕滑,老太太未曾注意地面的淤泥,腳下一滑,整個人猝不及防間就要往前栽去。
老太太驚恐萬狀,險些驚叫出聲,不知所措地只懂得抱緊受傷盆栽,緊閉雙眼,忽然一瞬,萬籟俱寂,落針可聞。
她人好端端地站着,手中的盆栽卻移到了別人手中,扶着自己手臂的那隻手也收了回去。
老太太詫異萬分,但看到對方平安無虞到底是難言掩的驚喜:“小裴,你怎麼在這裏?”
裴嘉彧看着奄奄一息的盆栽問:“您要搬去哪?”
老太太回過神來,意識到他這是要幫自己搬東西的舉止,忙不迭指着屋檐下。
裴嘉彧抬腳走了過去,將盆栽放下,順手而為的一件事,他並沒有多作他想。
可老太太對他的感官印象卻是蹭蹭蹭地直線上升。
且不說這人長相是一等一的好,五官立體,眉目雋秀,身材頎長,性格更是少見的好,樂於助人,真是讓她越看越喜歡。
“這盆栽都被雨水澆得半死不活的了,我想着要搬到屋檐下去,看還能不能補救。”
裴嘉彧眯了眯眼:“這是蘭花吧,被水泡了一整夜了,怕是根已經爛了。”
老太太心疼得嘆了口氣。
“這花是老頭子平時在打理的,我也不怎麼管,昨天下那麼大的雨,他竟能心大到把它放在外頭一整晚。現在變成這樣,估計他得後悔死。”
裴嘉彧眉心微擰,視線從蘭花上移開,落到了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被他看的得莫名,又見他老半晌都沉默無言的,便主動問起了話。
“你是來接雲今爺爺去醫院換藥的嗎?”
老太太指了指屋子裏頭:“老爺子還在屋裏頭睡,現在年紀大了,整個人跟豬一樣,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你先等下,我這就去叫他起來。”
裴嘉彧沉默一瞬,叫停了轉身的她:“您家裏人呢?”
老太太笑着說道:“雲今不知道出哪了,打電話也不接,雲鶴擔心,說是要去接她,姐弟倆到現在還沒回呢。”
“對了,你知道雲鶴吧,雲今弟弟。”
老太太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了。
······
阮雲鶴以為將門鎖了就萬無一失。
可當老太太說起自己在院中險些滑倒,若非有人扶了一把才倖免遇難。
他到底心有餘悸之餘,又不免覺得慚愧不安,忽然就想着要見一下那個素未謀面的鄰居。
可人已經離開,他去了哪裏不可知,連聲道謝都不知道找誰。
老太太看着自己煮好的牛肉麵已經放涼了,心有戚戚。
本來說是要給小裴留的,可他卻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不過是想表示一下自己的謝意而已。
如今這面倒是便宜了阮雲今。
阮雲今又哪裏知道麵條不是給自己留的,將套在手腕上的頭繩將頭髮隨意地固在腦後,低頭吸溜着麵條,因為剛剛才從周令晨處得到了利好的消息,胃口正好,吃得也香。
老太太瞬間就把目光投注到阮雲今身上,急急忙忙湊過去問道:“雲今,你知不知道小裴現在住在哪?”
阮雲今一臉對那個人毫不知情的樣子,讓人全然找不出端倪。
“我又不是他的誰,怎麼可能知道。”
老太太疑惑了一剎:“我還以為你們有聯繫呢。”
阮雲鶴聞言,挑眉逡了她一眼。
阮雲今頭皮發緊:“您哪來這樣的認知?”
老太太煞有介事:“我有一次看到你出門扔垃圾,他也一塊。”
阮雲鶴狐疑地看了過來。
阮雲今嘴角抽抽兩下:“那你就沒看到還有同行的其他大爺大媽。”
老太太嘆了口氣:“小裴這孩子挺可憐的,一場大雨,家都沒了,現在人也不知大住到了哪。”
阮雲今心說人家大酒店裏住得好好的,不愁吃,不愁穿,時不時地還有自己去操心他的心理健康問題,老太太瞎操心個什麼勁。
“老太太,你操心別人之前能不能先操心一下你自己,這次若不是有人剛好路過,可下次呢,你能保證次次都有這樣的好運氣?”
阮雲今端着碗將麵湯喝了幾口,身體心理都得到充分的滿足,這才氣定神閑地沖老太太道:“以後我們不在家,你不準搬這東西搬那東西。”
老太太不服氣:“有本事你們都在家,要不然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愛去哪裏就去哪。”
這蠻不講理的架勢就跟不懂事的小姑娘一個樣,扭頭就走。
阮雲今心臟憋悶,難過之餘又處處泛着酸澀。
阮雲鶴問她:“對了,你剛才從警局出來,不是有事要跟我說?”
阮雲今餘光瞥見老太太的後腦勺還蹲在牆角處起伏,意識到她可能會偷聽,揮了下手示意阮雲鶴去外頭說。
······
有了那二手手機作為證據,能夠充分說明趙華碩在這中間作祟,至少阮建輝今後上法庭,能扭轉敗局的機會就多了一分。
阮雲今慎之又慎地將從周令晨那裏複印而來的一份證據又另外分存了一份,放在阮雲鶴手中。
“你有時間就拿過去給他吧。”
阮建輝自從那日離家后就沒再回家過。
就只聽阮雲鶴說過一嘴,他們一家三口團聚去了。
阮雲今自打那日起就沒再過問過他的任何事,這次將這證據給了他,也不過是為了今後不被他埋怨,怪她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
證據給他找了,律師也是他們給請的,現在唯一的麻煩,反倒是擔心他再出岔子。
介於對他過去所行所為的不信任,阮雲今深深地為日後的庭審擔憂了起來。
她抬手摸腮,很恨揉了兩下自己的臉,想將煩躁一一趕走,卻無端想起來另一件更讓人煩惱的事。
“那個房子現在怎麼樣了?”
阮雲鶴一想到阮建輝對於房子家裝吹毛求疵的態度就頭皮發緊:“若是樣樣都得按照他提的要求,就是住總統府都不夠他造作的。”
從裝修到傢具,他一天能整出一個設想,真要聽他的話,現在怕是連不用動工。
“估計半個月就能結束,到時候他們愛住不住。”
阮雲今只覺得可惜,好好的房子就這樣讓給別人住,他們這虧吃的,可若是要了房子就不得不與阮建輝住在一個屋檐下,到時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矛盾能少得了?
而且奶奶現在也不願再見他。
好在房子還在阮雲鶴名下,日後想要拿回來大不了就對簿公堂。
而阮建輝現在選擇了當年離他而去的妻子和幼子,就算名義上有血緣的牽扯,可這麼多年根本不住在一塊,親又能親到哪來去。
阮雲今愁眉不展,越是糾結在那件事上越是心煩不安。
索性拋開全部,對阮雲鶴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回去看着奶奶,別再放她一個人了。”
招呼都不打一聲,阮雲今就掉頭走了,火急火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很趕時間。
······
裴嘉彧倒是沒閑着。
出門晃了一圈,了解到阮雲今沒攜款潛逃后,就重新回了酒店,安安靜靜地等着人登門。
等到了夜裏就聽到阮雲今來敲門了。
興許她過去登門造訪的次數多了,連敲門聲都分辨得出來。
裴嘉彧不太耐煩地起身,他等太久了。
阮雲今一抬眼就瞧見這人精神狀態似乎不太好,一張臭臉拉得可以讓人退避三尺之外。
裴嘉彧就這樣將門開着,卻一副不打算請她進去的清冷之態。
阮雲今舉了舉手邊帶來的餐盒。
“你去我家了?”
裴嘉彧眉梢微擰,只稍微一個晃神的功夫,猝不及防就讓人鑽了進來。
阮雲今不是不知道他不喜歡吃外賣,只不過嫌東嫌西的,性子難搞得很,所以這次是找了一家網上很火的私房菜館,點了幾樣招牌菜肴,趁着熱乎的就直接給他送了過來。
將菜式一一從擺放整齊,又諂媚地將筷子送到這人手中。
阮雲今鄭重其事道:“謝謝你。”
裴嘉彧還打算跟她鬧彆扭,環手站定,就是不接過她遞到手邊的好意。
“無緣無故謝我做什麼?”
阮雲今挑眉:“我奶奶都跟我說了你助人為樂的壯舉。”
裴嘉彧無語:“要是我不恰好回去,恰好見到你奶奶險些摔倒,又恰好扶了她一把,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將我扔在這裏,自生自滅?”
阮雲今挑眉一笑:“你把我說成什麼人了,我怎麼會不管你呢?你幫了我這麼多忙,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言罷走到他邊上,殷殷勤勤地將筷子塞他手中。
“吃飯吧,我保證,這一家衛生狀況絕對安全。”
裴嘉彧勉為其難地接過,卻還要嘴她一嘴:“這世界上就沒有絕對安全的東西,做飯也一樣,你敢說這裏頭的菜沒打過農藥?”
阮雲今:“......”
難伺候,真難伺候。
打過農藥又怎麼了,你這麼些年能長得人高馬大的,難道就只靠吸收日月精華?
“私房菜多難預約你知道嗎,這些東西你要不吃完以後就別想再讓我給你帶吃的。”
她發覺自己可真是越發同個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為主家賣命的老媽子毫無差別了。
她買的是一人份,雖說從家裏就吃了一碗面了,但她還是氣得厲害,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忍不住口舌生津。
吃飯最能解壓,她再不給自己釋放壓力,怕是要憋成一隻小河豚。
裴嘉彧見她目光勾勾地盯着過來,像無法拒絕美食誘惑,流着口水的狗狗,趕緊地先將外賣盒往自己跟前推。
“你別把口水流我碗裏。”
阮雲今就從沒見過比他還討厭的人。
這還真是應驗了某句話,男人就該掛在牆上或者裝在盒子裏,否則就算再好看的皮囊,相處久了,分分鐘都讓人覺得欠揍。
難怪有些母親被孩子氣得恨了都放過狠話要把孩子扔垃圾桶去。
阮雲今搖頭晃腦,長吁短嘆的樣子落在了裴嘉彧眼底,就成了她的羨慕嫉妒。
裴嘉彧看了看着手的四菜一湯,就他一個人吃明擺着要剩下的,剛一動了互相分享的念頭,可忽然聽阮雲今說道。
“誰讓你剛才走得那麼急,你知不知道我奶奶給你煮了面,放了好多牛肉,可你走後就被我吃了。”
“也不知道你給老太太餵了什麼迷魂藥,她現在還擔心你家沒了,你連住的地方都沒有,老太太這真是越老越糊塗。”
裴嘉彧斜了她一記眼刀,好好的胃口也都要被她攪得一乾二淨。
打消分享念頭后又不由得想起之前見到她奶奶時古怪的行為。
“是你主動說起了你奶奶,那我也好奇問一句,她是不是......”裴嘉彧皺眉道:“阿爾茨海默症?”
阮雲今點頭,嘆了口氣說道:“你猜得沒錯,的確,她什麼都記得,唯獨選擇性地忘記了我爺爺去世這件事,見不到我爺爺她卻會主動在大腦里編出理由。”
裴嘉彧一時無話。
阮雲今蜷着腿抱着軟墊坐在沙發上,下巴磕在膝上:“你今天回去你家應該也看清楚你家現在成什麼樣了吧,前天警察將那裏圍了警戒線,好像從裏頭挖出來了些什麼。”
“你知道吧,你那麼機警的一個人,若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會故意讓拆遷隊來鬧事。”
裴嘉彧態度恢復過往的清冷,收了視線回去,筷子戳了戳鮮嫩的魚肉:“問我做什麼,你不是在警局裏交了一大堆朋友,問你所謂的好朋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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