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慌不擇路
但人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偏在這時,背後似乎有人發現了他們,立刻有人喊:“探花郎不就在那嗎!”
裴戰停下腳步,他將徐吟往身前一拉:“去躲起來,快。”然後自己轉身將徐吟擋在身後。
眼看一群兵士簇擁着一個紅衣太監越走越近,徐吟連忙向旁邊灌木里鑽去。
這是一叢野牡丹,初春的天帶着花苞,葉子還算茂盛,能把徐吟剛好遮住。
只見那紅衣太監走得氣喘吁吁,拿着一張絲巾直扇邊抱怨:“哎喲,探花郎啊,你這次可給老身累死了。”
裴戰喊了句“俞公公”便沒有答話。
那老太監絮絮叨叨繼續講:“我們家公主說即使委屈了全天下人也不能委屈裴郎半分,定要把那不識好歹的東西給揪出來。可憐老身一把年紀還要跑這窮山惡水來,偏還沒抓到,你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裴戰沒說話,看他站的筆直的身板,臉上淡漠的表情,這哪像怕太監的人?
反而老太監急了:“探花郎,你可得在公主面前說點好話啊。”
裴戰說:“公主自有決斷,不必我多言。”
談話間已是日頭漸西,天一暗蟲子就多,突然徐吟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癢得“嘶”了一聲。
就這輕微一聲,人沒聽到,官軍的獵犬卻開始咆哮,甚至有一條掙脫了繩套徑直向野牡丹從里奔去。
徐吟嚇得連忙起身就跑。
“是什麼人!”官軍沸騰了,周圍的人基本該抓走的都抓了,還有漏網之魚?
不等裴戰阻止,一干兵士一擁而上,跟着追進灌木叢。
“誒?給我抓住他!要活的!要四肢全!重重有賞!”紅衣公公又看到了希望。
裴戰不再糾纏,轉頭也跟着追上去。
朝京禁軍的獵犬,四條腿着地都要半人高,那血盆大口一張能把人頭都咬掉。
徐吟從未見過這麼大的狗,拼了老命在跑,她寧願累死也不願意被這群獵犬撕碎。
好在她熟悉地形,她在灌木叢里像只蟑螂一樣鑽來鑽去,最後一頭扎進了瓊原。
瓊原很大,是一片蒼茫無涯的草海。
朝京城地處北方,氣候乾燥,即使春天草木依舊不及南方溫潤翠綠,但奇特的是就在朝京城東就有這麼大一片草海,自春天到秋天,草綠的發亮,遠遠看去就像一塊碧玉,因此得名瓊原。
瓊原上草長得茂盛,人一紮進去就如同糖塊掉進了白開水,頃刻就不見了蹤影。
獵犬們追到深草處紛紛停下,不敢上前。
原因很簡單,瓊原上有狼,草上有狼的味道,獵犬們覺察到危險,只能在外嗚咽。
裴戰和官軍們趕到的時候徐吟早已跑進了瓊原深處。
“進了草海倒不好找了。”江之顯初步判斷道。
當然不好找,不然十年前裴戰怎麼會摔在裏面河床里整整一天家丁都找不到呢?那時候的草遠沒有現在茂盛。
江之顯正想勸裴戰別追了,回頭卻發現裴戰早已經扎進了深草去了。
徐吟雖然對瓊原熟悉,但也從來沒有在裏面過夜,眼看天色漸黑,身後似乎沒有獵犬的聲音了。
她停下來,望着茫茫的草海,心裏還是有些害怕,可她又不能後退,至少今夜前半夜得在這裏面呆過去了。
若要過夜絕不可在草里,因為有狼。
再走一段就可以到那條斷河,徐吟決定到哪裏去。
日頭一落,天就黑得快,才堪堪看到斷河的河床,天就已經黑到路都看不清了。
摸到河邊一塊大石,周圍黑的看不清五指,徐吟又累又餓又冷,一想到父母還有弟弟不知生死,一天之內自己竟家破人亡,她忍不住坐在大石上哭起來。
哭了一陣想也沒用,索性不哭了。
月亮拋開烏雲,重新佔領高地,河床被映得通亮,徐吟忽然看到對面河岸上似乎有一叢虎耳草。
初春的虎耳草剛冒芽,嫩的掐水。
徐吟連忙順着石頭爬過去,果真是虎耳草,這是今天唯一的慰藉,她連掐了葉子往嘴裏塞,生的虎耳草好苦,但苦死比餓死好。
“徐吟!”突然聽到草海里有人喊她。
這聲音是……裴戰?
徐吟丟了虎耳草一下子站起來,朝着聲音邊跑邊回應:“裴戰!裴戰!我在這!”
其實她也沒想明白為什麼裴戰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裏,就像天兵天將一樣從天而降。
看到他時,是月亮太白了嗎?他臉色也白。
徐吟看到他好像是笑了一下,問她:“你有……沒有事?”
徐吟搖頭。
裴戰鬆了口氣,似乎是鬆了一大口氣,這口氣一松,他立刻堅持不住,彎下腰。接着,用手捂着肩頭停了好一會,這才道:“走……我們回去。”
剛直起身,他又痛的彎下腰。
徐吟連忙扶住他,不然他就要一頭栽到旁邊的石頭上了。
這才發現,他渾身好燙。
“裴探花,你是不是病啦?”徐吟問。
裴戰用手指着肩膀,大口喘氣,似說話都困難了。
藉著月光,徐吟才看到裴戰的肩膀上早就被血染透了,而黑血之中,一根鐵釘冒着個腦袋插在中間。
呃……
徐吟心虛不已,故意道:“誒?你上哪整了顆釘子啊?也太不小心了吧。”
裴戰沒說話。
徐吟將他扶來背靠石頭上休息,順便又瞄了一眼他的傷口。
我的老天爺,這顆釘子釘的可真深。我原來威猛至此嗎?
徐吟強裝鎮靜,拍拍裴戰肩膀:“沒事啊,人生的路上總要碰釘子的,下次注意就好了。”
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傷口的原因,裴戰這一虛弱來得很快,就這說話的功夫他已經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