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眾目齊失兇手逸
馬明空這幾天在家裏的日子可不舒心,因為租家政機械人的事,小蕊對他一直沒有好臉色,說話動不動夾槍帶棒的,到了周日這天,他痛定思痛,決定請小蕊和以真去希林市時光博物館遊玩,小蕊在歡呼雀躍了幾秒后,又嚴肅的告訴他:“老馬,你這次錯誤太大,想通過一次賄賂就改變我對你的看法,是不夠的。”
其實,小蕊去時光博物館已經多次了,但裏面人氣最旺的分館—“衝出白堊紀”卻一直沒能進去,這個分館只允許18歲以上成年人才能進入,戴上AR眼鏡,穿上感應戰服,手持激光仿真槍,或單人或組團,在白堊紀的原野間、森林中和海灘上,和陸地上的恐龍、天空中的翼龍、海中的滄龍作戰,因為總有一些十六七歲的少年想着法子混進去,博物館本着“堵不如疏”的策略,終於在去年,面向12歲以上少年,新開了一個“狂野侏羅紀”的分館,馬明空這次帶小蕊去的,就是這個新開分館。
三人買了票,領了裝備穿上,然後在入口處排隊等候,“等1小時玩1小時,太划不來了。”小蕊嘟囔着,她看着長長的隊伍,熱情有點下降了。
“先看看遊戲,熟悉環境和玩法,一會進去立馬上手,1小時當2小時玩,你看其他小朋友都是這樣。”馬明空拍拍小蕊的頭,把手機遞給她。
“我不是小朋友了好不好!我都13歲了!”小蕊有點惱怒的晃了晃頭,兩根小辮一甩一甩的,推開他遞過來的手機,拿出自己的手機,戴上AR眼鏡,玩起了“狂野侏羅紀”的同款遊戲。
好在三人並沒有真的等上1小時,因為不斷有女孩子提前從館內退出來,小蕊輕蔑的看着這些嚇的臉色蒼白、嘰嘰咋咋小跑出來的女孩子,對馬明空拍着胸脯道:“虎父無犬女,老馬你放心好了。”
小蕊沒有吹牛,一踏進館內,便如脫韁之馬駒,更如初生之牛犢,一溜煙的衝進了蕨類衝天的茂密森林,混忘了剛才三人商量了好半天的團隊合作策略。馬明空一伸手沒拉住她,耳聽的四下里全是連恐龍的低鳴吼叫聲都掩蓋不住的少年們的喊殺聲,不由的擔心起來,以真在一旁笑道:“不用擔心,她膽子大的很。”
馬明空暗想,一點團隊合作精神都沒有,膽子大有什麼用,見右側不遠處的一塊大石頭邊,立着七八個大人,估計也是被跟丟的家長,便招呼以真快步走了過去,一問之下,果然都是,他環顧四周,但見一片廣闊的原野,左邊是小蕊竄入的森林,前方一片銀光粼粼的無邊湖面,翼手龍展開巨大的薄膜翅翼順風滑翔,幾聲咕咕叫,幾隻模樣古怪的小恐龍從石頭邊上的羊齒草叢中警惕的探出頭,馬明空的AR眼鏡上顯出“梁龍幼仔”,這幾隻小梁龍見這些成年人立在那裏自顧自的聊天,沒有顯示出對自己的任何興趣,只好又叫了幾聲,縮回頭去。
過了會兒,大地忽然一陣顫抖,遠處似是有萬馬奔騰而至,眾人都吃了一驚,齊轉身看去,只見一群四腳劍龍從森林中沒命似的逃了出來,撞倒無數樹木,泥土混着殘枝斷葉一路被踐踏着飛濺而出,跟在後面的是一群揮舞着棍棒的少男少女,領頭的一名少女,頭髮散落,口中“駕駕”呼喝,竟是騎在一隻劍龍身上,但見她單手抓着劍龍背上骨板,奔到跟前,跳了下來,踢了它一腳,道:“沒用的東西,去吧。”那劍龍竟似聽懂人言,如逢大赦般的飛馳遠去。
馬明空定睛一看,那少女竟是小蕊,只見她紅光滿面,氣喘吁吁,笑道:“太好玩了,老馬,他們說我是第七個騎上恐龍的人,前面六個全是男孩,一會兒再捉一隻玩兒。”
“這些恐龍都是虛擬投影,你如何騎得?”馬明空目瞪口呆的說道。
“老馬,你傻了呀,我也是虛擬的啊,我一進來就大殺四方,圈養了五十頭梁龍,不到一刻鐘就免費升級了,我現在元神出竅,不必和你等凡夫俗子多言!”她說著,拔腿就要走,似是想起什麼,又回身道:“老馬,真真阿姨,我不用你們在這裏陪,你們要是無聊,就去隔壁玩你們大人的遊戲吧,晚上七點,我們在出口那裏匯合就行了。”又叮囑馬明空:“老馬你是老公安了啊,別給自己丟臉。”
馬明空看着她奔跑的背影,搖着頭嘆了口氣,轉念一想,小蕊說的也有道理,本館為了安全,設定了恐龍不攻擊成年人以便讓成年人可以在必要時保護受驚嚇的未成年人,自己這麼站着確實百無聊奈,便邀以真同去隔壁的“衝出白堊紀”,以真想了想,微笑道:“‘衝出白堊紀’和這裏大同小異,只是多了開槍射擊,有個館人比較少,‘今古大戰兵馬俑’,不如我們去那裏。”
兩人重又買了門票,換了一身裝束,一進館,就見血紅色的天空下,一望無際的黃土戈壁,零星散落着一些植物,塵土飛揚間,淡紫色的激光縱橫,六駕戰車攆着一群人四下逃竄,不時傳來慘叫聲,卻是戰車上的秦軍士兵手持長矛長戈刺中玩家后,來自感應戰服發出的模擬叫聲,馬明空對周以真低聲道:“你背靠着我,跟在我後面,那邊有幾棵樹,我們先過去那邊。”
兩人彎腰摸了過去,到得跟前,卻見最大最粗的那棵棗樹下,有一人躲在那裏,見馬明空他們過來,舉槍道:“你們不要過來。”
馬明空見那人約莫三十來歲,隔着AR眼鏡都能看到一臉的緊張,笑道:“人多力量大,不如我們三人組團。”
那人想了想,便同意了,三人自我介紹一番,那人自稱“大偉”,三人又商量了下打法,決定先去前方的一個關隘,那裏居高臨下,還可以補充彈藥。玩家買票入場,依票價的高低,獲得的彈藥數量和防護等級也是不同的,大多數玩家買的都是中等票價,要在這館內熬過1小時,必須要設法補充彈藥。
三人背靠背依成三角形,在馬明空的指揮下慢慢向前移動,剛才那幾架戰車已經散去,他們最要提防的,是散在四周手中彈藥已所剩無幾的其他玩家,搶,也是這裏補充彈藥的一種手段,果然,他們沒走多遠,便有六個人圍了上來,領頭一人身穿黃衫,說道:“你們兩個是剛進來的吧,彈藥充足,勻一點出來。”又指着周以真道:“把你的彈藥全拿出來,我們保護你。”
馬明空一伸手把周以真的槍拿在自己手中,道:“即如此,大家一起走吧,前面關隘口那裏有補給。”
那人瞪着馬明空看了幾眼,道:“前面的補給已經被清空了,還有半小時才會有新補給,希望你們能撐到那個時候。”一揮手,領着餘人慢慢退下。
馬明空知道這裏允許玩家間互相打冷槍,把槍還給周以真,道:”這幾人定不會罷休,大家小心。”
周以真不接,說道:“我也不會射擊,要不槍你拿着吧。”馬明空想想也是,雙槍互碰,將以真槍里的100次射擊彈藥傳了80次給自己,仍讓她拿着那把槍。
又行了十來米,至一水塘邊,有幾個穿古代服飾的兒童在此玩耍,周以真見他們可愛,略一停頓,就聽一聲槍響,腿上中了一槍,馬明空急拉她卧倒在地,大偉也跟着卧倒,那幾個兒童受了驚嚇,尖叫着一齊逃走了,以真趴在地上,伸了伸腿,奇道:“一點都沒疼。”大偉冷冷的道:“當然不會疼,不過你身上的血腥味會引來秦軍。”
馬明空抬首看去,見不遠處有一小土堆,雖然不高,也略勝於無,便招呼兩人趕快過去,也顧不上隊形了,離土堆還有五六米,就見土堆后探出一人,端着槍,正是剛才那黃衫人,喝道:“槍先扔過來,便讓你們過來。”
馬明空大怒,心想剛才打中以真的,定是這夥人,正要答話,耳中傳來一聲低低的馬鳴,回頭一看,卻見五個秦軍騎着戰馬,慢慢跨過水塘,向這裏一步步的逼近。
“恕不奉陪!”大偉大叫了一聲,轉身向遠處稀稀疏疏的灌木叢里狂奔而去,五匹戰馬忽地撒開四蹄急速奔來,竟越過馬明空和周以真,跟着大偉追去。
馬明空見戰馬離他越來越近,耳中又傳來大偉的呼救聲,心有不忍,對準那幾匹戰馬連開數槍,那黃衫人楞了一下,也終於率眾一起射擊,四名秦軍紛紛落馬,最前面的戰馬一聲長嘶,踉踉蹌蹌又奔了幾步,終於轟然倒地,卻聽的大偉一聲慘叫,竟是那馬背上秦軍倒地前奮力一探,手中長戈刺中了大偉。
AR眼鏡中,大偉的頭像閃了兩下,接着標示出遊戲結束,最後頭像便消失了,馬明空嘆了口氣,瞪了黃衫人一眼,對以真道:“我們還是快點去關隘口,那裏相對安全點。”
兩人行了幾步,馬明空忽覺哪裏不對,轉身看去,只見數十米外,那幾個秦軍和戰馬已然消失,大偉卻也不見了蹤影。按理,玩家遊戲結束,都要儘快離開,可這四下里除了遠處那片灌木叢,再無躲避之處,他跑的再快,也絕不會一下消失在眾人視線中,而既然遊戲結束,也絕無一個人再躲進灌木叢的理由。
馬明空大叫了一聲“大偉”,曠野中除了風聲,再無其它聲響,不由警覺起來,低聲對以真道:“過去看看。”
黃衫人和他幾個同伴也覺事有蹊蹺,也一起跟了過來,不知誰踩到什麼軟軟的物事,低頭看去卻是褐色砂土,奇道:“這是什麼?”,接着又有一人似是絆到什麼,差點摔倒,那人忍不住伸手就要摘掉AR眼鏡,耳中和鏡面上同時傳來了系統提示:“為保證遊戲體驗,請勿摘除眼鏡。”
那人楞了一下,終於還是摘掉眼鏡,低頭看去,不禁尖叫一聲,驚呼道:“這是誰?!”
眾人聽了,紛紛摘掉AR眼鏡,低頭看去,竟是那大偉一動不動的仰面躺在地上,胸口血流不止,身下的泥土已染成一片殷紅!
馬明空分開眾人,蹲下身子,伸手一探鼻息,已毫無生氣,他立起身,環視四下,只見這遊戲館甚是開闊,一眼望不到對面的盡頭,剛才透過AR眼鏡看到的池塘、土堆、灌木等模型俱在,只是不如通過AR眼鏡看到的精緻,遠處關隘附近還有幾人正在全神貫注的戒備着什麼,不時發射出激光,哪裏有兇手的影子?
他不及思索,提起AR眼鏡,用力一捏鏡框中央,緊急呼叫館內工作人員,叫道:“我是警察,館內發生凶殺案,你們趕緊封住出口,不要讓一個人出去,我現在就過來。”接着報了自己的警*號。
“快帶我去出口。”馬明空一把拉過黃衫人,又對餘下眾人道:“你們守着這裏,保護好現場。”再向以真說道:“你先帶小蕊回家,不用等我。”
黃衫人被他拉着跑了幾步,館頂已傳來廣播聲:“各位博友請注意,本館因突發事件,臨時關閉,請大家取下AR眼鏡,有序前往出口。”
館內頓時一片嘈雜,眾人紛紛向出口涌去,混亂中,只見一人迅速越過眾人,馬明空心念一動,只覺那人身形似是在哪裏見過,略一猶豫,那人一閃就不見了,那黃衫人在一旁邊跑邊抱怨道:“這算什麼,遊戲停了嗎?再過兩小時,我在館內堅持一整天,能拿到公乘紀念章了,沒幾個人能堅持一整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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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顏樂春就處於比喝了三杯咖啡還亢奮的狀態,她聽了麥局長的宣佈,滿臉都是新型案件偵破科開張第一案的喜悅,馬明空雖覺不妥,想想卻也不好說什麼,只打發她和艾新好、來勇一起去時光博物館勘察現場,自己則留在會議室里,翻看昨晚和下江公安分局刑警隊的同仁在館內勘察的資料。
下午4點,艾新好三人回到會議室,將各種資料和線索輸入008號,008號足足花了三個小時重構出了案情虛擬時空影像,眾人圍着會議桌上觀看,來勇說道:“死者名叫韋嘉義,半年前從深眸企業科技有限公司離職,目前無業,常住本市的下江區,一直獨居,昨天下午5點,他來到時光博物館,花了680元買了一張“今古大戰兵馬俑”分館的門票,這排隊的第六個人就是他。”
他指着桌上投射的虛擬影像,按下手中的遙控器,那隊伍開始活動起來,只見韋嘉義隨着隊伍向前移動,進了館內,四處尋找掩體,偶爾開了幾槍,又迅速躲藏起來,畫面中因沒有秦軍和戰車戰馬,包括韋嘉義在內的玩家的動作均顯得滑稽異常。
008號並沒有加快時間進度,而是按昨日自然時間播放影像活動,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來勇指着新進館的兩人道:“馬科長,這就是你進來了。”
接下來的影像就是馬明空昨晚的經歷,待到馬明空出來后,來勇按了遙控器的暫停鍵,道:“韋嘉義進去后,大部分時間都在躲藏,又探頭探腦的,似乎在等什麼人。”
“這些影像都是來自哪裏?”馬明空問道。
“博物館內的監控攝像頭拍攝的,和你在館內見到的,差別只在於是實景拍攝,你看到的是戴了AR眼鏡后疊加的虛擬影像。”
“完全說不通的!”顏樂春叫道:“按照屍檢,這個韋嘉義是心臟正中一刀而亡,老馬沒看到,監控攝像頭也沒拍到,難不成真的是那個秦兵刺的。”
馬明空搖了搖頭,道:“秦兵是從背後刺了一劍,韋嘉義是前胸被一把匕首刺穿,現場必定還有他人,只是不知為何攝像頭也沒拍到。”
“何止沒拍到!”顏樂春仍一臉的不可思議:“密室作案是沒有人證,可你們這麼多人在現場,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大一個大活人竟然就這麼沒了,總不能是自殺吧!”
“今天我們在調查,博物館的人也都說見鬼了。”來勇補充道,說完,用力搖了搖頭,他自然是不信鬼神,可此刻內心深處,卻也隱隱有了一絲絲不安的念頭,可不是嗎,人眼沒見到,館內所有的攝像頭加起來,也沒有拍到任何異常的場景。
“老馬,你在現場聽的那一聲慘叫,是感應戰服發出的,還是來自真人?”艾新好一直沒有說話,這會兒才在一旁問道。
“當時沒有注意,現在回想,已很難分辨,現場雜音很多,也許我們需要調查更多在場的人。”馬明空答道,又問:“韋嘉義最近有沒有什麼其它異常的舉動?”
“暫時沒發現,”艾新好答道:“008號白天已經分析了他最近一個月來的通訊往來,還有公開的經濟往來,昨天一整天,他也沒有和其他人有聯繫,我已讓008號開始分析昨日進入此館的每個人物。”
馬明空點點頭,晚上9點了,顏樂春早沒了白天的興奮勁,她正趴在會議桌前,任由咖啡杯里飄出的熱氣熏着眼窩,馬明空見她一個哈欠連着哈欠,心想別第一天就把大家搞疲勞了,便道:“今天就到此吧,大家都早點回去休息。”說著,便要分派明日的任務。
顏樂春慘笑一聲,道:“前幾天一直盼着那個8801號墜樓案能不能參一腳,結果來了這麼個無頭案,要我說,還不如墜樓案呢,小黑好歹是個AI機械人吧,這才是咱們科的主業嘛,今天這都啥案子,老馬,我怎麼覺得你被忽悠了,別人一看這麼個詭異的案件,正不知道從哪裏下手,一看您老杵在哪裏忙前忙后,可不就推給你了么?我們是新型案件偵破科,又不是疑難雜症科好不好!”
艾新好笑道:“小顏,你知不知道,這博物館裏的攝像頭叫什麼?它叫AI攝像頭,你看,AI攝像頭都沒有拍下來的兇手,不歸我們偵破,還能找誰呢?”
“所以是新型密室作案!”顏樂春又來了點精神:“兇手來無蹤去無影!”
馬明空聽了,模模糊糊間似是想起什麼,他低頭沉思,卻又總是抓不住,顏樂春叫了他兩聲,他都沒有吭聲,顏樂春忍不住叫道:“老馬,你不會真的想退回本案吧,退了案,麥局也不會讓我們去查小黑啊。”
馬明空心裏一個激靈,猛然抬頭問道:“008號,本案和江帆大廈8801墜樓案的人物有什麼關聯?”
顏樂春忍不住張大了嘴,道:“老馬,你這是?”
她話音剛落,就聽008號答道:“第一個關聯,韋嘉義先生生前和柯銳木先生生前有過多次通話聯繫,第二個關聯,韋嘉義生前供職過的深眸企業科技有限公司,此前最大的股東也是柯銳木先生。”
顏樂春剛才張大的嘴還沒來得及收回去,此刻反而張的更大了,連連驚呼,艾新好和來勇也覺得簡直不可思議,馬明空更是心潮澎湃,他剛才完全是下意識的一問,卻沒想到有如此結果,倘若沒有這一問,可能008號永遠也不會主動說出此間關聯,他伸手示意顏樂春安靜下來,對艾新好說道:“我想傳訊楚惠,你看有沒有什麼好的理由?”
艾新好一時不明他的用意,說道:“這是為何?你打算以本案傳喚她么,問她什麼呢?”
馬明空搖頭道:“問她什麼不關鍵,她來了就算走個過場,我們也要告訴大家,本案和8801墜樓案有關係,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