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鐵骨金心問貪狼 第三十一回 飛揚跋扈姦邪笑
狄挽鳳反應極快,趁周虔話未說完,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看似關切的問道:“周大人,周大人,你可叫本丞好生擔心吶。像你這般的朝廷棟樑,若是倒下了,這大姜朝,豈不是危在旦夕?”雖說都是些客套奉承話,語氣也算平和,可那一對丹鳳眼中,卻寫滿詭譎狡詐。
以致於身旁韓追無時無刻不再暗中緊盯着狄挽鳳的一舉一動,右手藏在袖中,卻按住了腰間寶劍的劍柄,以防不測。
他甚至在想,此時此刻,狄挽鳳的隨行侍衛皆在門外,並無防備,若此時動手,定可殺他個措手不及。若真能在此將狄挽鳳斬殺自是一勞永逸,也不必周虔隨那郭天毅一同冒險。可若此事不成,自己粉身碎骨雖不在意,卻難免牽連周虔。況且韓追並不知曉狄挽鳳的底細,萬一這狄挽鳳狗急跳牆,以周虔為質,投鼠忌器,韓追也不好動手。
顧慮再三,左右權衡之下,也只得作罷。靜候一旁,策應周虔。
周虔也早已看出狄挽鳳心思,探病是假,試探是真,還大張旗鼓的包圍了周府,分明有備而來,多半是有人走漏了風聲,郭天毅雖然僥倖逃走,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可此時無法脫身,差人急報郭天毅小心提防,只得暫時與狄挽鳳周旋,聞言苦笑道:“老臣何德何能有勞聖上費心,狄大人挂念?”
“周大人此言差矣!周大人乃是朝廷肱骨,久不上朝,豈不叫人掛懷?哎,說來慚愧。如今聖上龍體有恙,托本丞以大事。本丞雖不才,但自認代管朝政無有不妥之處,本當盡心竭力,以報隆恩。可周大人作為一代老臣,朝堂股肱,卻託病不朝,莫非,是覺得本丞,不夠資格么?對此,朝中文武可是頗有微詞啊。”狄挽鳳徐徐起身,將衣袖一拂,擺出一副惆悵模樣,故意刺激那周虔,想逼他心驚膽戰,露出馬腳。
不料那周虔卻忽地劇烈咳嗽起來,韓追急忙上前托住其後背,又輕撫周虔胸口,為他理順氣息。可周虔似乎已然病入膏肓,涎水不自覺地從嘴角滴落,滿臉憔悴,無精打采,稍好一陣,才顫聲對狄挽鳳言道:“老臣哪有此意,狄大人實實的誤會了。老臣的確是染病在身,無法上朝。狄大人如今已然親眼所見,為何不信?”
“信不信,豈能由本丞或是你周大人一面之詞而定?”
狄挽鳳表情微變,眉頭輕微跳動着,似乎染上一抹難得的慍怒,心裏思量道:“這周虔頭腦清晰,對答自如,分明是無病裝病,為何卻又這副憔悴病態?莫非他真的有病在身?”急於求證想法的狄挽鳳當即便催促那在一旁膽戰心驚,大汗淋漓的御醫說道:“你,還不速速上前為周大人診治!”
說罷又轉頭對那周虔邪魅一笑,斬斷其後路道:“周大人,此乃是聖上牽挂大人,故而特派御醫來為你診治。你可千萬不得抗命不尊呀。”
“老臣,謝主隆恩......”於病榻之上的周虔吃力的坐起身來,面朝皇宮方向,拱手拜禮,氣的那狄挽鳳咬牙切齒,微微顫動。
再看那御醫,唯唯諾諾,手忙腳亂的解下藥箱,先行望聞問三事,而韓追與周虔相視一眼,心領神會,便在一旁替周虔靈活應答,變通自如。待問情基本情況后,御醫便捲起衣袖為周虔把脈,韓追便替周虔捲起衣袖,將那手腕擱在葯枕之上,御醫只用三根手指往上一搭,左手捻着一縷鬍鬚,不消片刻,這人體的奇經八脈,十二經別,七百二十道穴位的情況,便心知肚明,一清二楚。
眼見那御醫凝結的眉頭逐漸舒展,狄挽鳳的臉色卻逐漸難看起來。
待那御醫諸事皆畢,周虔與韓追各自鬆了口氣,再看那心急如焚的狄挽鳳,弓着身子背着雙手湊過身來,雙眼幾乎要貼在那御醫的臉上,驚的他從椅子上滑落,一屁股坐在了榻邊,雙腿止不住的打顫。狄挽鳳強壓着怒火,眯着眼陰陽怪氣的說道:“本丞且來問你,周大人病體若何?可有病症?”
“這......”御醫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周虔,又將目光折回眼前煞神般的狄挽鳳,暗暗咽了口唾沫,汗流浹背,不敢作聲。而狄挽鳳雖說一心想置周虔等人於死地,但卻要尋摸個看似合情合理的理由,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很容易激起朝中諸多老臣的非議與怨憤,總而言之,他偏要周虔自己露出馬腳。
故而狄挽鳳並未在來此之前吩咐那御醫刻意造假,如今更是逼問實話道:“本丞要聽實話,但說無妨......”
可奈何那御醫位卑職小,又不是不知曉狄挽鳳是何般人物,若是得罪他自然無有好下場,若是說假話,卻又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一時間左右為難,不好決斷。狄挽鳳的聲調又提高了幾分,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咆哮道:“本丞問話,速速回答!”此言方一出口,便覺有些失態,只得直起身來略正衣冠,兩眼卻還怒氣沖沖的盯着那御醫。
御醫終於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如實回答道:“微臣......微臣實話實說......回稟狄大人......這,這周大人的確有病在身......”
“果真有病在身?”不願相信的狄挽鳳再度發出置疑,眸間的殺氣也平添許多。
“果真有病在身!”御醫咬死牙關,兩眼緊閉,不敢再看狄挽鳳,跪拜在其腳邊,後背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好似是剛從湖底爬出一般。
狄挽鳳“噌”的一聲站起身來,剛想發作,卻又強壓住情緒。這便是他的過人之處。目光流轉,心思暗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轉眼間又恢復先前那波瀾不驚的模樣,叫一旁的韓追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佩服。倘若狄挽鳳其人能走上正途,定能流芳百世,名垂青史。可偏偏他沉戀富貴權勢,最終誤入歧途,難以回頭。
“那你且說說,周大人乃是何病症?”狄挽鳳從容問道,非但先前的怒氣煙消雲散,不見半分,還擺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比起先前的怒不可遏,竟是這毒蠍一般的笑容,叫人更為膽寒心懼。御醫卻如實說道:“回稟大人,周大人的確染病在身......但,但並不算重。方才微臣為周大人把脈問診,便知其乃是多年積勞成疾,落下了病根,氣血虧虛,精力不調,近日又受了風寒,雪上加霜,方才致此地步。”
狄挽鳳聞言喜怒難辯,意味深長的問道:“既然如此,為何你說周大人病症不重?”
“回大人,此症雖無藥針對,卻並非不可醫。只需用上好補藥精心調養,卧床休息幾日便可恢復。並非不治之症。”御醫一股腦的將事實盡皆說出,狄挽鳳卻能抓住要害,聞言計上心頭,心想着今日哪怕治不了這周虔,也要給他個下馬威,殺殺威風才好。想到此處,當即質問道:“那為何周大人至今還未康復,且病體愈發沉重,這又作何解釋?莫非我朝堂堂從三品官員府中,連幾味上好的補藥也沒有么?”
周虔正欲開口解釋,卻被狄挽鳳打斷。那御醫眼神亂竄,下意識的猜測道:“依微臣所見,想必是府中郎中未有及時確診,延誤至今......不過此事無礙,今日開始調理,不消三日,定有好轉......”
“原來如此。”御醫如此回答,好似設定好的一般,正中狄挽鳳下懷,冷笑一聲,便轉頭朝門外喊來兩名侍衛,耳語一陣,兩人應聲領命而出。周虔與韓追滿頭霧水,全然不知這狄挽鳳的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葯。誰料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兩名身材魁梧的鐵甲帶刀護衛便駕着一人闖入內堂,將夾在當中的周府郎中,好似家畜一般丟在眾人面前,轉身向狄挽鳳交令。
周虔見狀驚聲問道:“狄大人,你這是......”
“身為朝廷三品官員家中的郎中大夫,竟因為一時疏忽,致使大臣病情加重,久難痊癒,擱置政事不說,就連聖上都記掛在懷。豈不是一記大罪?”聞聽此言,那不明就裏的無辜郎中驚的臉色煞白,抖似篩糠,汗出如漿。轉頭望向愁眉苦臉的周虔,驚恐的雙眼似乎是在求救。
狄挽鳳笑裏藏刀,轉身從容坐下,洋洋得意之時不自覺的翹起二郎腿,腳尖還不時晃動幾下。雙手托住衣袍下擺,往小腿一搭,拍了拍手,啐了口唾沫便說道:“來人吶,斬。”輕描淡寫之際,舉手投足之間,便能輕易決斷他人生死。狄挽鳳飛揚跋扈,乖戾囂張,便是如此。
那郎中先是滿頭霧水,今又如遭雷擊。聞聽那“斬”字落在身前,真好似山崩地裂,忙連滾帶爬的來到周虔床榻邊連連叩頭,痛哭流涕,放聲哀嚎,苦苦告求道:“大人,周大人,救我,我無罪,我無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