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沉默之旅

四十、沉默之旅

午飯很快準備停當,我微笑地邀請畢承澤和福源坐下,親自為他們斟滿了酒杯,示意他們乾杯。

雖然我口不能言,但是卻不曾冷落了客人。我殷勤地為他們斟酒布菜,他二人一時不明白我的精神狀態何以突然轉變,卻也只能順應我的意思,承受我的熱情。我自己也一改往日食欲不振的模樣,不斷地將桌上的美味送到口中,杯中的美酒當然更不能浪費,統統被我喝乾。

午飯結束以後,我有些微微的醉意,拿着紙筆的手也有些顫抖,歪歪扭扭地寫道:“我要去看看媽媽,帶我去!”

畢承澤十分意外,卻又驚喜萬分。

於是我換了件衣服,告別了福源,上了畢承澤的車子。司機仍舊是那個聽話的小強師傅,他只用了四十分鐘便將車子停在了畢家豪宅的門廳之下。

我的母親米佳,身上穿了一件深色的天鵝絨長袍,正站在那裏翹首以待,見我下車,忍不住一把將我摟在懷裏,嚎啕大哭。

也許是我今天上午流了太多眼淚的緣故,也許是我脆弱的心突然變得堅強的緣故,我並沒有陪着她落淚。我只是緊緊擁抱了她的身體,之後攙扶着她走進大廳,坐在沙發上,為她拭淚,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米佳終於平靜下來以後,便拉着我的手細細打量,之後又開始哭泣,喃喃地訴說著對我的思念和愧疚。

我急忙拿出紙筆寫道:“媽媽,不要難過。我沒事,我很好,不要自責,你沒有做錯什麼。”

米佳見了我的字,不覺又大哭道:“可是我可憐的孩子,你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你叫媽媽怎麼能不心疼,怎麼能不難過啊?天啊,我該怎麼辦?為什麼要讓我的孩子遭受這樣的苦難?為什麼?”

我笑着寫道:“媽媽,我只是不能說話而已,這沒什麼。我還能聽,還能看,還能行走,上天對我不薄,我很感激。媽媽,你不要在意我爸爸的態度,他只是心疼女兒發脾氣而已,過一段時間就會消氣兒的。”

米佳的悲傷卻沒有因為我的寥寥數語而停止,她依舊不斷哭泣。無奈我只好緊緊擁抱住她那柔軟瘦削的身體,任她發泄。好久,米佳終於止住悲傷,拉着我的手噓寒問暖,又說要將我接到畢家來好好照顧我。

我寫道:“媽媽,我的傷已經完全好了,身體也恢復如初,我不再是個病人,不需要照顧了。我已經在家裏呆了太久的時間,我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否則連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媽媽,明天我就要離家出遊,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米佳和畢承澤急忙反對,他們說了各種理由,但是中心思想只有一個:我不會說話,一個人在外會有很多困難。

我笑着寫道:“媽媽,哥哥,別擔心我。我堅信我可以照顧好自己,我一定會證明給你們看!”

米佳和畢承澤知道我的性子,不覺相視搖頭苦笑。

米佳說道:“芯芯,你難道還要像以前一樣不辭而別嗎?你爸爸知道了會怎麼樣呢?”

我笑着寫道:“我不會不辭而別的,晚上回去我就給爸爸發消息,我會說服他的,而且我保證會每天發消息給他,叫他放心。”

米佳含淚道:“別忘了媽媽!媽媽的擔心不比你爸爸少的。”

我笑笑,沉吟一下寫道:“這樣好了,如今網絡如此發達,我們該好好利用才不會辜負了這個時代。我會建立一個微信群,把家人們都拉進來,隨時向你們報告我的行蹤,這樣大家都放心,就好像我跟你們在一起一樣。”

米佳點頭笑了,畢承澤拉着米佳的手急促地說道:“媽媽,我想陪着文芯一起去,我不想再讓她一個人,求你告訴爸爸,讓他允許我離開公司好嗎?”

不等米佳有所反應,我急忙拉住畢承澤的手搖頭示意,之後寫道:“謝謝你哥哥,但是我不會接受的。不要說你有自己的事業要忙,即便你是一個無業游民我也不會接受的,因為那是我自己的事,我需要這一次的歷練,我要重新找回自我,之後我才會知道今後自己該怎樣活着。求你,哥哥,不要擔心我,我一定能行的。”

在畢家吃過了晚飯,畢承澤送我回家,之後便留在我家,說第二天早上要親自送我離開。

我想起了十八歲那年他送我去柳條溝支教的情景,不由得心中一軟,由他去了。

我花費了一個小時的時間跟我的父親溝通,最後,在我的百般勸說千般保證之下,他終於同意,但是條件是必須接受他的資助,否則就算我說破天他也不會同意。我知道他是擔心我受苦,於是便痛快地答應了。

父親最後無奈嘆息道:“文芯,爸爸知道你驕傲的個性,就算是接受了爸爸的錢,你也未必肯花。只是爸爸求你千萬不要苦了自己的身體,一定要吃好住好,爸爸老了,再經不起任何打擊,若你再有一絲一毫的差池,爸爸只有死。”

我這下真的害怕了,急忙寫道:“爸爸您放心,我保證會花您的錢,我要吃最好的住最好的,絕不給您省着。嘻嘻。”

父親這才長嘆一聲收了線,我放下手機,對着文宇文蓉等人微笑着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文宇卻不開心地皺起了眉頭,文蓉坐到我身邊道:“文芯,你非要這樣證明自己嗎?我們誰也沒有嫌棄過你輕視過你啊?你聽姐姐的話留在公司里工作好不好?”

我笑着搖頭寫道:“我知道你們都擔心我心疼我,我知道你們都不會輕視我,但是我自己會輕視自己啊!所以,大家都不必再勸說,也不必擔心,我一定會過得很開心的!”

孟雲曦嘆息一聲道:“文芯,我們知道你的天性,所以也不想再多啰嗦什麼,只是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記得每天都跟我們聯繫,叫我們放心。”

文宇難得地開口了:“好吧!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說什麼了,只是你不能開着你那輛小跑車出去,這是我新買的路虎SUV車鑰匙,歸你了。”

我知道這輛車是文宇兩個月前剛買的,價格不菲,性能卓越,就算是進入沙漠裏跑個來回也不成問題。他簡直愛如珍寶,每天都要親自動手擦拭打理,像照顧親生兒子一樣。

我心中興奮,忍不住抱着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那高冷的傢伙伸手狠狠擦了幾下,一臉嫌棄的模樣弄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這開心的笑聲在大廳里回蕩,將家裏長久以來壓抑的氣氛一掃而光。

第二天雨過天晴,碧空如洗,微涼的秋風掠過這座喧囂的都市,令人神清氣爽,精神倍增。

我在眾人的陪同下吃過早飯,文宇和畢承澤將昨夜在孟雲曦和文蓉的幫助下收拾好的兩隻大旅行包裝進路虎車的後備箱中。文宇不但將車子借給了我,連同車內成套的野營裝備、工具、釣竿等等都一股腦借給了我。

孟雲曦點着我的額頭笑道:“本來我跟你二哥想一起出去野營度假的,但是一直沒有時間,哪知道便宜了你這小魔頭!”

我嘻嘻笑着打躬作揖,感謝她的美意。

張姐急匆匆地自廚房裏拎出一大袋吃的放到車後座上叮囑我開車要小心。

我對着眾人微笑,之後上車打火,好車就是好車,觸手的感覺就不一樣。我的甲殼蟲小跑車雖說性能也是沒的說,但是文宇的路虎更大氣沉穩,令人心裏篤定。

我正要起步,畢承澤忽然走到車前拉住我的手,幽幽地道:“文芯,一切小心,記住,你好,我跟媽媽便好,你若不好,我會死。”

我心裏一動,這貨幹嘛大清早的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啊!但是我沒有多想,興之所至竟然戲虐地伸手拍了拍他的俊臉,示意他一切放心。之後我腳下用力,路虎車迅捷而穩健地駛離了我家的豪宅。

離開了家人們的陪伴與照顧,我獨自駕車行走在重生的路上,心中常常會湧起諸多感慨,心情非常複雜。很多時候我都會感到害怕,會感到孤單和寂寞,還會喪失行走下去的勇氣……但是最終我都一一克服了。

我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不去想那些令人難過的往事,我安慰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一定會像以前一樣自信而快樂。

我先是一路向北,領略了蒼茫壯闊的山脈與林海的壯美,感受到了北方那獨有的豪放與激情。之後又轉而向西,穿越那彷彿沒有盡頭的草原、戈壁和沙漠,感受狂風暴雪的嚴酷,漫天沙塵的可怕,當然還有天高地闊的寧靜。

我曾經在滿天星斗的夜晚睡在一位滿面皺紋與滄桑的東北老奶奶的火炕上,享用她親手煮熟的噴香的土豆和熱騰騰的年糕;我也曾經在白雪飄飄的白天在蒙古族大嬸的氈房裏喝着香氣撲鼻的奶茶,吃着她親手烙的餡餅;我甚至還在一次大雪封路滯留在一個小縣城中的時候邂逅了一個哈薩克族的十八歲少年,那孩子彈着他心愛的冬不拉圍着我唱歌跳舞,用生硬的漢語向我求愛,要我留下來做他的女朋友……

我用去了四個多月的時間在東北、內蒙古和西北地區流連,用我手中的相機拍下一個個美麗的、荒涼的、殘酷的或者一言難盡的鏡頭。將我每日裏見到的風景、經歷的故事、遇到的人們用我手中的筆記錄下來,將我旅途中的見聞用圖文並茂的形式寫成一篇篇具有獨特風格的遊記。

之所以說我的遊記與眾不同,是因為我幾乎不會去記錄那些風景名勝。我只對那些平凡的人和事感興趣,只記錄那些平凡中的美麗與感動。

我將這些作品發送給雜誌社的王主編和洪立老師,他們一致覺得我的作品頗具新意,竟然在我們的期刊中特意開闢出了一個專門的版塊將我的那些作品以“沉默”的筆名發表,專欄的名字就叫做:沉默之旅。刊出以後居然在讀者中獲得了很多的好評,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鳴。

當今社會上大多數人每日裏都要為生計、為事業、為家庭辛苦打拚,好不容易出去度個假的時候卻不得不面對擁擠的人潮和輾轉奔波的疲累,一次旅遊下來除了乘車、吃飯、拍照和發朋友圈兒,似乎什麼也沒有留下,他們非常需要這種真正能夠放飛心靈的旅行卻不能得到。而我的那些平凡的作品往往能夠準確地擊中他們內心深處渴望自由的那一小塊地方,因此受到讀者的歡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後來為了滿足讀者的需要,我還開通了自己的微博,將自己旅行的見聞與感受隨時與網友分享。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我,成為我的粉絲,連帶着我們雜誌的銷量也不斷增長。

王主編對我大加讚賞,破例聘請我為編外記者,居然每月定時將工資打到我的銀行卡上,毫不吝惜。

我的家人們也成了我的忠實的鐵粉。我父親曾經給我留言道:“女兒,雖然你每天都有微信給我,但是爸爸還是喜歡看你的文字,從你的字裏行間爸爸感覺到我曾經擁有過的那個令我頭大不已的‘惡魔’女兒又回來了,我想說:歡迎回來!”

所有這一切令我欣喜不已,我的自信與日俱增。我再不是那個整日躲在家裏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自憐自艾的小女孩兒,我又成為了那個無所畏懼勇往直前的“小爺”文芯,除了不能開口講話,我的一切都與常人無異。

當最寒冷的冬季來臨的時候,我懷着對美好明天的憧憬和期待,告別了那個跟我相處了十幾天熱情似火的孩子似的哈薩克“小男友”,駕車南下,繼續我的“沉默”之旅。

春節的時候,我住在陝北一戶農家的窯洞裏,享用着香軟可口的“炸油糕”、黃饃饃,敲打着我的筆記本電腦將這裏獨特的春節習俗告訴給我的讀者們,帶着他們跟這裏淳樸的鄉民們一起“打醋炭”、守歲、放“開門炮”,在震天的嗩吶與腰鼓聲中跟着秧歌隊走鄉串戶,那熱鬧的情形怎一個“樂”字了得!

對此,文宣給我的留言是:“你在陝北樂不思家,我們在家裏思念着你。乾杯!新年快樂!”

春節過後,氣溫逐漸回升,我接着一路南下,沿途沉醉於日漸蘇醒過來的大地山川帶給人類的那些美麗的、溫情的、震撼人心的風景,當然也不忘了品嘗各地的特色美食。

當我將這些美景美食的圖片在微博中展示的時候,粉絲們的留言評論紛至沓來,有讚賞的,有羨慕嫉妒恨的,有嚮往的,當然也有批評的。

相當一部分人曾經這樣質問我:憑什麼你可以整日裏不工作到處遊盪,還有這麼多人支持你捧你臭腳?難道你是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這樣的質問很快就會引來另一部分網友的反對甚至謾罵,他們紛紛支持我,感謝我為他們帶來的獨特的人生體會。

所有這一切我都一笑置之,因為我從來也不是個會在意別人質疑和反對的人。我依舊駕駛着文宇的越野車,走過了那些從城市到鄉村的路,穿過了那一片片飛揚的塵與土,不斷敲打着電腦將那些經歷與感受記錄下來,之後點擊發送,送給人們去品鑒評說。

而我只管享受着“人在旅途”的豪情快意,甚至有時候會想像着自己就是那行走江湖、仗劍天涯的少年俠士,恨不得即刻有了飛檐走壁的絕世神功!

三月的江南,煙雨迷濛,鶯歌燕舞,我在一些寧靜古老的小鎮中流連忘返,不忍離去。

因了這漫天飛花與雨絲的溫柔,我的遊記中便少了那些大漠長天的豪情,多了許多雨潤如斯的細緻。

對此文蓉與孟雲曦的留言是:“沉默的俠女也會變成婉約的淑女嗎?可不要變成‘丁香一樣結着愁怨的姑娘’啊!”

對此我回復給她們一連串狂笑的表情符,表示小爺還是小爺,不會改變,叫她們放心。

一日,天氣難得放晴,我脖子上挎了相機正在拍攝一處製作紙傘的手工作坊。

那位一臉細緻認真的江南小伙正用他那柔軟的“普通話”耐心地回答我的各種好奇和疑問,我的手機忽然提示有微信信息。

拿出手機,原來是文蓉發來的信息,要我趕緊找一處安靜的地方,說她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

我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急忙跟那位做紙傘的小夥子告別,匆匆回到旅店,打開了QQ的視頻通話。

鈴聲響過三聲,屏幕上便出現了文蓉那溫婉美麗的面孔。

她面上依舊掛着的甜笑令我的不安減輕了很多,於是打字問道:“老三,你幹嘛這麼鄭重其事的?你這樣會嚇死人的好嗎?”

文蓉咯咯嬌笑道:“就許你這小‘惡魔’一次次給我們驚嚇,就不許我給你一點小小的刺激嗎?”

我呼出一口氣打字道:“好吧!算我說錯了話!說吧,什麼事情要這樣鄭重?”

文蓉忽然面現羞澀的表情,朱唇微啟,輕聲道:“我們家的那個榆木腦袋‘科學家’終於向我求婚了!就在昨天……”

我打出驚喜的表情,寫道:“是嗎?你那書獃子是怎麼開的竅兒呢?是不是你對人家使了什麼‘手段’了?”

文蓉啐了我一口,嗔道:“誰要使什麼手段?還不是因為兩個月前公司里新來的那個CEO副總整日裏對我緊追不捨的?前天雲暄休假來看我,為了給我一個驚喜就沒有提前告訴我直接來公司找我,誰知道正好叫他遇見那個CEO對我獻殷勤,惹得他醋意大發,跟我又哭又吵地鬧騰了好久,差一點就拂袖而去了呢!”

我一驚寫道:“什麼?這個書獃子,還真是榆木腦袋!”

文蓉委屈地道:“可不是嗎?還得虧了二嫂及時出面,才搞定了他!”

我故意發了一個發怒的表情符,寫道:“那小子不識好歹,竟然敢跟我姐姐這麼好的女孩兒發脾氣,看我回去怎麼教訓他!”

文蓉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白眼兒嗔道:“說什麼呢你?不許你這麼說我家雲暄。他那樣發脾氣只是因為他愛我在乎我,何況最後他還不是哭着求我原諒他,並且拿出了一枚鑽戒向我跪地求婚……”

我發出幾個大笑的表情符,寫道:“於是你就答應了人家的求婚,要做孟家的媳婦兒了對吧?”

文蓉不理會我的調侃,正色道:“對!但是因為雲暄和我的工作都很忙,所以婚禮定在五一假期舉行,爸爸媽媽明天就帶着寶寶先行回國,大哥大嫂到時候也會回來參加我的婚禮,還有好多親戚朋友也都是我們邀請的對象,你更不許缺席,到時候你要給我當伴娘,知道了嗎?所以,明天你就給我往家裏趕,回來后好好宅在家裏捂幾天,美白面膜我都給你準備了好幾盒了,一定要在婚禮前讓你的臉蛋兒變回白皙粉嫩,我可不想請個‘咖妃’做自己婚禮的伴娘!”

我心中高興,寫道:“好,我儘快趕回去,但是我還是不能講話,怎麼辦?”

文蓉笑道:“放心,在我的婚禮上伴娘是不會有開口講話的機會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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