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千篇一律的盛大婚禮
文宣和畢承薇的婚禮終於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上如期來臨。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到處都是歡樂的笑臉,大家似乎都在為了這場盛大婚禮而盡心儘力地忙碌着,一切都有條不紊,按部就班。
一對新人身着盛裝緩緩出場,站在花朵堆成的舞台上笑顏如花;文家和畢家的人們也都精心裝扮,配合著那經驗豐富老道的主持人進行着程式化的表演;花台下綠草如茵的草坪上整齊地擺放了一排排象牙色的座椅,那些高貴的客人們正以其最優雅的坐姿坐在那裏鼓掌歡笑……
一切都堪稱完美,只有我像個局外人一般挎着相機在場地周邊遊盪,拍些照片,看看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偶然間抬頭髮現站在舞台一側人群里的畢承澤正板着那副冰山面孔僵硬地站在那裏。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發現他的眼睛似乎有點紅腫。正想仔細觀察確認一下,那貨竟然拿出一副墨鏡戴在臉上。於是我只好打消了心中的好奇念頭,繼續我手裏的事情。
能夠在峇里島舉行的婚禮,大抵是有錢人的婚禮。而這種婚禮除了某些小細節之外,又大抵千篇一律,在我看來根本沒有什麼趣味。
於是還不等婚禮結束,我就悄悄溜出了場地。因為明天就要離開這個美麗的地方了,我想趁着餘下來的時間再到處逛逛,儘可能多參觀一些地方。
於是我又開啟了自由散漫模式,悄悄地準備停當,攔下一輛出租車開始到更遠些的地方去遊玩。為了節省時間我甚至連午飯都是在小攤兒上買了一塊麵包匆匆解決掉的。就算是這樣,當我筋疲力盡地回到酒店的時候也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
剛剛下了出租車,就見文蓉一臉焦急地等在酒店門口,見我回來,她竟然不顧自己的淑女形象,幾步竄過來大聲對我喊道:“文芯!你這瘋丫頭,你要是再不回來爸爸要去海關尋人了!快走!”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玩得高興過頭,忘了告訴家裏人自己的去向。我自知理虧,不敢對文蓉怎樣,只能乖乖地跟在她身後走進了酒店大廳。只見大廳中央的沙發上聚集了一群人,我大略一打量,發現除了文宣和畢承薇以外,文家和畢家的人幾乎悉數在場。想來那兩位是飛到歐洲度蜜月去了吧!
我來不及多想,就被文蓉拽到了爸爸面前。
我的父親文天賜見我歸來,眼中閃過一絲溫暖的柔情,繼而卻又板起面孔沉聲對我訓斥道:“文芯,你都已經快到十九歲了,大學都快畢業了,怎麼還是這樣讓大人操心,連帶着幾位長輩都擔憂着急的,快來跟大家道歉!”
我心裏的懊惱和尷尬瞬間脹滿,明顯地覺得臉上似乎遭到火烤般熱辣辣的,心道這下完了,小爺文芯一世英名今夜盡毀,竟然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道歉,以後還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但是想歸想,身體的動作卻絲毫不敢遲疑,我站在一邊,將身體深深地彎下去,恭聲說道:“對不起大家,都怪我玩心太重,忘了告訴爸爸,害大家擔心,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畢承薇的母親戚芳凝第一個哈哈笑出了聲,站起身拉着我在她身邊坐下,還親昵地摸了摸我的頭髮,笑道:“親家你也是太嚴厲了些,孩子不過就是一時貪玩,犯不上這麼責備她!”畢勝也挺着一個略微發福的肚子在一邊頻頻點頭。
一時間場中氣氛變得輕鬆愉快起來,我只得臉上賠笑跟眾人寒暄了幾句,之後找了個機會迅速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此時的我可以說是又累又餓,卻不好意思去找吃的。只好先將浴缸放滿了水,將自己泡在裏面想先歇歇氣兒再說。
這島上的水不能直接飲用,但是用來泡澡卻是極好的。我在溫熱水流的包圍下不覺倦意襲來,竟然靠着浴缸睡了過去。不知道是身體疲倦的原因還是怎麼的,竟然還做了個夢。夢中那個陪在身邊的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是於琿,他用他一貫溫柔的口吻對我說謝謝我帶他來游峇里島,之後便轉身離去。
我心中着急不禁大叫一聲,醒來后才發覺浴缸中的水已經冷掉了,自己的身體也冷冰冰的。於是我急忙將冷水放掉,用熱水沖洗,之後披了浴袍走進卧室里,發現竟然已經是夜裏十點鐘。想來我在冷水裏泡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了,可不要感冒了才好,這樣一想我竟然真的連續打了幾個冷戰。
我不禁苦笑着對自己說道:“文芯,你可不能生病了,不然你就糗大了。”
因為沒有感冒藥,我只得給自己灌下一杯熱水,之後關燈上床,將那床薄薄的被子全部裹在身上,很快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文蓉來敲我的房門,並且提高了聲音叫了我幾聲。
我迷迷糊糊地醒來,晃晃蕩盪地走進衛生間洗了把臉,才算清醒過來。我只覺得腦袋裏像是有人在用一把銼刀一下下銼着我的神經一般,疼得我一陣眩暈,好不容易熬過了一陣最劇烈的疼痛,胃裏卻又揪成了一團,急忙衝著馬桶嘔吐起來,但饒是我幾乎耗盡了渾身的力氣,也僅僅嘔出幾口酸澀的液體。
天啊,真的感冒了這次!我心裏哀嘆着,將身體靠在牆壁上緩了緩,覺得好些了才慢慢走到卧室里去穿衣服,又慢慢地將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和電腦等隨身物品裝好,就聽見文蓉再一次敲響了我的房門大聲道:“文芯,你怎麼回事?快下來吃早飯,我們要趕飛機啊!”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答應了一聲,最後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背着背包打開房門。
文蓉看了看我的臉,驚訝地道:“文芯,你怎麼回事?一大早戴個墨鏡幹什麼?”
我勉強笑道:“怎麼樣?昨天剛剛買的,是不是很酷?”
文蓉搖搖頭不理我,轉身當先下樓,我跟在後面,來到餐廳。見眾人都已經就坐,早餐也已經上桌了。我的父親招呼大家開動,於是我在文蓉身邊坐下,摘掉墨鏡,將臉壓得很低,開始埋頭喝粥。
因為胃裏實在難受,這一碗白粥也就喝得辛苦,只喝了兩三口,就覺得一陣噁心,於是只得放棄。
我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了眾人一遍,見沒有人注意我,於是迅速將墨鏡戴在臉上,輕輕起身離開了餐廳,來到酒店門口等候出發。
人類所有的交通方式之中,我最喜歡的是火車,最討厭的是飛機,雖然這僅僅是我第二次乘坐飛機。但是我又別無選擇,只好迷迷糊糊地跟隨眾人候機,安檢,登機……最後終於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我便不顧一切地戴上眼罩,陷入沉睡之中。
這一覺睡得好長,做了好多個夢,夢中見到了好多人,發生了好多事,我覺得疲憊極了,恨不得就此長眠不醒。可是,最終我還是醒了過來,叫醒我的是不知道何時坐在我身邊的文蓉。
我花了大概十秒鐘的時間才看清她那嬌美的面龐,聽清她櫻唇中吐露出來的我們國家的語言:“文芯,醒醒,我幫你點了午餐,吃一點再睡吧!”
我木然地搖搖頭表示了一下自己還是個活物,便又將被她掀開的眼罩戴好,再次倒頭睡去。
很慶幸文蓉坐在我身邊,要不是她再一次將我叫醒,我可能會被遺忘在飛機上了。經過了將近十個小時的沉睡,我感覺比早上醒來的時候好受多了。但是回家的旅途還沒有結束,我們還要在首都短暫休息之後,再搭乘一班高鐵列車才能回到自己家的城市。
我的父親和苑雨潔則要在這裏耽擱幾天,處理一些業務,之後便直飛美國,直到春節才會回來;文蓉不肯放過跟心上人見面的機會,一下飛機便搭乘出租車直奔孟雲暄的工作單位而去,說要給自己放兩天假,公司里的業務便託付給剛剛研究生畢業初入公司的文宇代為負責。
所以,到了最後,便只剩了畢承澤一家、畢勝夫婦、文宇和我需要乘坐高鐵回家。我暗自思量了一番,偷偷捏了捏自己錢包里的現金,想了想自己銀行卡上的餘額,便不得不打消了在首都過年的念頭。我乖乖地跟在眾人身後到一家飯店吃飯休息,之後又趕往高鐵車站。
由於我身體底子好,睡眠比較充足,又在那家高檔的中餐館補充了大量的熱量,所以那場起源於峇里島的感冒竟然好了大半,除了有些鼻塞流涕以外,並無太明顯的不適癥狀。
坐在高鐵上的我心情大好,精力也旺盛起來,美滋滋地享受着那幾位青春靚麗的高鐵乘務員的周到服務。由於文宇和畢家的人們都坐在我的前面,失去監管的我還抓住機會放肆地跟一個制服花美男愉快地調笑了兩分鐘。
總之這一路高鐵坐下來,我整個人又變得神采奕奕。下了火車,我和文宇跟畢家的人愉快地道別,叫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回家。
在房間裏宅了兩天,才算將這次旅行的疲憊和感冒的餘毒全部清除掉。第三天一大早我就醒來到廚房裏找吃的,見張姐和劉姨正在忙着做早餐,她們二人還一邊計劃着午飯的菜肴。因為昨天文蓉打電話回來說孟雲暄難得放了三天假,要請他們姐弟二人到家裏來吃飯。
劉姨還不時地對王小瑛交代一些春節期間需要的食材、用品等叫她記在本子上,並不停地嘮叨着叫她不要圖省事一股腦在一家超市買齊了,要貨比三家才行。搞的王小瑛甚是不耐煩,不時偷偷撇嘴,還趁劉姨不注意衝著我和張姐做鬼臉。
我一邊享用着張姐做的三鮮餡包子,一邊欣賞着眼前的搞笑劇情,覺得愉快極了,不知不覺竟然吃下了三、四個包子,還將一碗雜糧粥喝得乾乾淨淨。
只聽廚房門口響起文宇那一貫冷硬的腔調:“這一大清早你的胃口倒是不錯!這廚房裏難道是吃飯的地方嗎?”
我轉頭看向他,並不生氣,笑道:“這世上處處皆可以作為吃飯的地方的,老二。你要是願意,廁所里也是可以的。話說這一大清早的你的脾氣倒是不小,怎麼,雲曦姐姐沒有接受你的邀請來家裏吃飯嗎?”
文宇被我一頓搶白竟然氣得哼了一聲轉身走了,我更加得意,哈哈大笑着幫張姐端了一盤熱氣騰騰的包子送到飯廳的桌子上。意外地發現桌旁坐着的除了文宇,竟然還有畢承澤。那貨身上穿着家常的睡衣,頭髮有些蓬亂,臉色憔悴,看樣子竟是在文家住了一夜的模樣。
我急忙收斂了臉上的壞笑,將盤子放在桌上。這兩個男人竟然不約而同地擺了各自的冰山臉給我看,我可不想惹禍上身,急忙轉身輕輕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坐在寫字枱前,打開電腦,忽然想起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那就是利用P圖軟件,將於琿的照片跟我在峇里島拍到的那些美景P到一起,就算是替他了卻一樁心愿。我還可以利用春節前父親還沒有回國的這幾天時間自己駕車(我的駕照已經到手)去一趟柳條溝,到於琿的墳前將照片燒給他,以慰他的在天之靈。
說干就干,我開始坐在電腦前忙碌起來。漸漸地發現自己的這個想法真是絕妙,因為那些圖片看起來就跟真的一樣!我心中越發得意,也越發投入起來。
中午的時候王小瑛來叫我吃午飯我都沒有理她,依舊沉浸在那些圖片里不能自拔。當我突然察覺到有人站在我身邊的時候,不禁吃驚地抬頭看去,就見滿面怒容的畢承澤正站在我的身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一張於琿倚靠在海邊一艘木船旁微笑的圖片。
我急忙站起來,訝聲道:“是你啊!什麼時候進來的?無聲無息的嚇死人了!”
畢承澤顫聲道:“是嗎?我這樣就能將你嚇死了嗎?那還真是抱歉了!可是你那天那樣惡狠狠地將我推到一邊,說出那樣的狠話讓人傷心又抵死不道歉,今天又偷偷躲在這裏將他的照片P到上面去……你……你這樣也會將人氣死的你知道嗎?文芯,你這小惡魔,我恨你!”說完眼中竟然再一次流下淚水,轉身奪門而去。
我一個人站在原地發懵,心道這貨到底是要鬧哪樣?怎麼去了一趟峇里島就從一座冰山變成了哭吧精了嗎?不是不理人嗎?幹嘛又悄悄到人家房裏來嚇人?看了於琿的照片就氣得要死要活的?至於嗎?……百思不得其解之後,我只好搖搖頭,繼續我未完成的工作。
整整一個下午,再也沒有人來打擾我。我得以順利地將那些圖片P完,有的還配上幾句詩文,以表達我對於琿的紀念與感謝。畢竟他是第一個對我說愛的男孩,縱然我只是像愛一個朋友一樣愛着他,我也永遠不會忘了他。
傍晚,天色漸暗,我將那些P好的照片發送給了一個攝影棚的朋友,請他幫忙洗印出來。這才關上電腦,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到樓下廚房裏去。
張姐正忙着做晚飯,見我進來,一邊手腳不停地忙碌一邊說道:“餓了吧?你這孩子,中午派了兩個人去請你也不下來,幸好孟家姐弟兩個都了解你的性子,這換了外人一定會怪你冷落客人了。”
我拍了拍腦門,恍然道:“哎呀!我忘了雲曦姐要來吃飯的事了!真該死!”
張姐笑着嗔怪道:“該死倒是不至於,不禮貌倒是真的呢!”
我急忙笑着跟張姐告別,走到大廳里撥通了孟雲曦的電話,跟她好一通解釋,希望她不要怪罪我的怠慢。
孟雲曦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接著說道:“我跟雲暄都了解你的性子,怎麼會怪你呢?不過,你家老二可是真的生氣了呢!”
我急忙笑道:“那就得看雲曦姐姐你哄人的本事了!求你將我家老二哄得開心點,免得他回來又給我擺臭臉。”
孟雲曦笑嘻嘻地掛斷了電話,我順勢躺在沙發里,長出了一口氣。王小瑛走到我面前告訴我開飯了,隨後又向樓上走去。
我哼着口哨坐到飯桌旁邊,劉姨正將幾盤小菜擺到桌上,見王小瑛從樓上下來,開口問道:“畢少爺怎麼不來吃飯?”
王小瑛搖頭道:“說胃疼,吃不下。”
我心中一動,問道:“怎麼畢少爺還在咱們家裏嗎?”
劉姨語氣很是有些忿忿地說道:“是啊,二少爺和大小姐下午陪着雙胞胎出去了,畢少爺一直在房間裏沒有出來。唉,這孩子中午不知道受了誰的氣,眼睛紅紅的下來悶頭吃了半碗飯就上去了,生着悶氣吃飯肚子不痛才是奇怪。”說完竟將手中的抹布摔在桌子上,轉身走了。
我聽見她似乎有責怪我的意思,剛想發作,但是轉念一想又消了脾氣,默默盛了一碗米飯吃了起來。這偌大的餐桌只有我一個人吃飯的感覺還真是有些怪怪的,以至於我雖然很餓,卻是食不知味,勉強將碗裏的飯粒送進口中,便起身回到房間裏。
在房裏轉了幾圈,竟是無事可做,索性穿好大衣,想到外面散散步。路過畢承澤房間的時候,差點沒忍住就要抬手敲門,但是一想到他那副冰山臉,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徑直走出家門,來到燈火閃爍的大街上。今天天氣有些寒冷,風也有些大,我裹緊了大衣,沿着我慣常的散步路線走去。
回到家裏的時候不過七點半鐘,文宇和文蓉都還沒有回來。王小瑛正在收拾大廳里的沙發,見我進來,神神秘秘地走到我身邊輕聲道:“二小姐,我覺得畢少爺恐怕是真的病了,你還是去看看他的好。”
我有些為難,害怕他再給我擺臭臉,但是不去看看又真的說不過去。於是我點點頭,向著樓上走去。我先是回房換了一身衣服,之後來到畢承澤房門前敲了敲門。
房間裏面傳來一聲含糊不清的回應,我咬咬牙就只當他允許了,於是推門而進。
房間裏沒有開燈,漆黑一片。我一時什麼也看不清,便摸索着找到了牆上的開關,按下,眼睛卻又被突如其來的明亮燈光晃得睜不開。
等我能夠看清房內的情景時,不禁嚇了一跳。只見畢承澤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目緊閉,額頭上一層細細的冷汗,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閃光。
我急忙走到他身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只覺得觸手冰涼,心下不禁一陣擔憂。正想開口,畢承澤卻忽然睜開了眼睛,見到是我,又將眼睛閉上,轉身面向里側躺着,給了我一個冷冰冰的後背。
我有些訕訕地開口道:“那個,承澤哥哥,你怎麼樣?肚子痛得很厲害嗎?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畢承澤不動,但是開口說道:“不必勞駕你,我只是胃不舒服,並不是什麼絕症,一時半會兒的也死不了,怎麼敢勞動你關心?現在我要睡了,麻煩你幫我關燈關門,謝謝。”
這意料之中的冷語令我差點轉身離去,但還是忍住了,輕聲道:“那個,你等一下,我去幫你拿點葯。”
畢承澤突然掀開被子翻身坐起來大聲吼道:“我叫你出去你沒聽見嗎?!幹嘛這麼啰嗦,誰要吃你的葯!你的葯還是留着給你心上的人去吃好了!”吼完了,再一次倒在枕頭上,將被子蒙住了頭。
說實話我真的被他嚇到了,不知所措地站了一會兒,最終不得不輕手輕腳地將燈關上,走出了他的房間,順手帶上了他的房門。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沒有開燈,怔怔的坐到沙發里發獃,想到剛剛畢承澤的怒吼,想到峇里島上因為那個Ama
da而發生的口角,想到這些天以來他對我的不理不睬……我的眼淚不禁滾滾落下,竟然難以自制。
自從於琿去世以後,我自認為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什麼事情比朋友間的生離死別更令人悲傷的了。但是今晚我卻僅僅因為被畢承澤吼了幾句,便傷心得停不下來,足足哭了有半個小時那麼久。一直到聽見文宇和文蓉上樓的聲音,才強迫自己止住啜泣,擦乾眼淚,來到走廊里,清了清嗓子對文宇說:“老二,畢承澤病了,不肯吃藥,你去看看他。”
文宇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轉身走進畢承澤的房間,那神情竟是認定了我是令他生病的人一般。我無奈走回房間,脫衣上床,腦子裏一片空白,心卻不時地抽痛一下,漸漸睡去。
第二天早上在飯廳里再次遇見文宇和畢承澤的時候,迎接我的依舊是兩張冰山臉。
我無奈搖頭,自顧自喝了一碗白粥,準備停當,悄悄到廚房裏告訴張姐我要出去幾天,春節前一定趕回來。說完不顧張姐在身後一疊聲的質問,打開車庫門,駕駛着原本屬於畢承澤的那輛黑色越野車出門。先是到朋友那裏取回昨晚傳給他的照片,之後駕車直奔柳條溝。
我剛剛取得駕照不過幾個月,技術並不熟練,所以車速很慢,到了傍晚的時候到達了距離目的地還有兩百公里的一個小鎮上。為了安全起見,我決定在此歇息一晚,第二天再趕路。
於是我將車子停在小鎮上最大的那家叫做“來福”的旅店的後院,要了一個單間住下。簡單地吃過晚飯,我將手機取出查看,出乎意料地竟然連一個未接來電或者短消息都沒有,連網查看微信和QQ,也沒有任何消息。
我苦笑搖頭,明知道文宇是不會關心我的去向的,畢承澤也正在莫名其妙地生我的氣,卻還是期待着有人能夠發來哪怕一條問候的短訊,可是卻沒有。
我自嘲道:“文芯,你這傻瓜,你真傻,真的……”
好在傷感只是一時,想到明天我就可以到達那個帶給我無限溫暖的小山溝,見到我想見的人,做我想做的事,我便又高興起來。
第二天,我一早就出發,終於在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將車子停在了曾經的春芽小學的操場上。
才離開不過二十幾天的時間,這裏的一切卻顯得非常荒涼。原本乾淨整齊的操場上堆積了一些雜草和樹枝,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動物的糞便和足跡;每間教室的窗子都有破損的地方,裏面都空空蕩蕩的,廚房兼飯廳的那間屋子裏只剩下一截光禿禿的水管,那隻巨大的水缸不知道弄到哪裏去了……
我心裏萬分難受,想起一個多月前這裏還充滿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於琿也還在病榻上纏綿,每天都微笑着看着我在他床前走來走去,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陣,我擦乾眼淚,來到於琿的墳前,見地上有一堆黑色的灰燼,想來一定是路校長來祭奠他了。
我不想在他墳前落淚,於是強笑着說道:“老於,你好嗎?我來看你了,順便給你帶來這些禮物。”
我將事先買好的兩束紙花取出,插進他墳前的土地里,又取出一些水果點心擺在他墳前的地上,輕聲道:“老於,過年了,要吃點好吃的哦!”
接着,我將那些照片取出,一張張拿在手裏,展示給面前的墳塋,彷彿於琿就微笑地坐在那裏看着我一樣。
我喃喃地道:“老於,你說過想去峇里島,但是卻沒能如願,我將你的照片P在峇里島的風景圖片中,權當你的魂魄跟着我去那裏旅遊了一趟吧,現在我把照片燒給你,你在那邊留着慢慢看吧……”
我將照片一張張點燃,看着它們慢慢化為灰燼,想着於琿苦難而又堅強的一生,終於忍不住再次流淚。
我在於琿的墳前呆了很久,直到一陣冷風襲來,我才驚覺天色竟然已經開始變得陰沉起來,不知道會不會下雪。
於是我跟於琿告別,向著山下走去。我先是開車到路校長家看看,將一些諸如糕點奶粉之類的禮物送給他們,之後告別了兩位依依不捨的老人,沿着來路向著家中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