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耗盡了晶石能源的機甲落在了一個礦洞附近，偽裝成廢棄飛船的模樣，周身破爛，佈滿鐵鏽。

傅映雲在機甲艙中，那股子情潮逐漸褪去，她仍舊頭疼得厲害。纖細的手指壓着眉心，按出了一道深深的紅痕。

她因為自己什麼都做不了而萬分焦躁。

機器的轟鳴聲再度響徹這個被廢棄的礦區。

紀令音望着逐漸逼近的仿生人，面上綻放出猶如惡魔的笑。

她是一個危險人物，但是比起街區對此處的圍攻，顯然後者更加重要。紀令音怎麼可能讓這群越界的仿生人走脫？看起來相當老式的炸彈在此刻也能發揮十成的作用。遍地灰塵和濃煙，紀令音的咳嗽聲越來越激烈。

——能源即將耗盡了！

戰刀富貴發出了警報。

紀令音聞言大笑。

“走吧，去找另外一個吞金獸！”

紀令音討厭跟亡命之徒打交道，但是在垃圾星上，大多是這種人。

通過意識共鳴，她輕而易舉就找尋到了機甲和傅映雲所在的方向。她知道自己需要好好放鬆一陣，應該在迷離的燈光下。面對着香檳美人的靈妙場景，可實際上她打了自己一巴掌，捋去了面上的血跡，她輕哼了一聲道：“做個鬼的美夢呢。”

深藍礦區有不少廢棄的飛船。

紀令音有些手癢，想要上前拆卸尋找有價值的東西。但是眼瞎的處境讓她按捺住這股衝動，轟鳴聲不斷刺激着耳膜，她哪有空整其他的事情？她悄無聲息地在廢墟中行動，找到了偽裝成廢棄飛船的機甲，只聽到“叮”一聲響，便露出了一個狹小的艙口。

傅映雲同樣聽到了這聲音，她警惕起來，手抓着能源槍，死死地瞪着那一隙天光漏進的地方。只是闖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的身上沾滿了血跡，看起來受傷不輕。

紀令音望見了傅映雲手中的能源槍，她一噎，舉起了雙手道：“別鬧。”

傅映雲抿着唇，她跌坐在駕駛座上，死死地望着紀令音。

“先躲在這裏。”紀令音壓着嗓音字，她對上傅映雲的視線，又道，“這點兒信息素，應該是可控的吧？”

傅映雲點了點頭。

背包在紀令音的身上。

她翻出了一支營養劑遞給了傅映雲，自己則是找到了一支藥劑，看也不看直接注射。做完這一切后，她才舒了一口氣，轉頭凝視着握着營養劑一動不動的傅映雲，挑眉道：“怎麼？不合胃口？”

傅映雲那常年不變的冰山臉上多了其他的情緒，她憂慮地望着紀令音，蹙眉道：“你的傷——”

“死不了。”紀令音一邊接話一邊脫衣服。大多是擦傷和刮傷，只是看着嚇人了些。要真是被擊中了，她早就化作了飛灰哪裏還能見到傅映雲？

傅映雲被她脫衣服的動作嚇了一跳，急忙合上雙眼。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偶爾還有紀令音的抽氣聲，她猶豫片刻睜開了眼睛，視線只逗留了片刻，便倉促收回。傷痕縱橫交錯，觸目紅腫和青紫。“我幫你。”她輕聲開口道。

紀令音“喔”了一聲，又道：“我轉過去了。”

如果能躺在醫療艙里，這點兒小傷不到半刻鐘就能痊癒了，而且過程沒有痛苦。可惜，這兒沒有這種條件。

對於一個Omega，與alpha如此近距離接觸，很容易引起信息素的波動，尤其是前不久才被催發了一股情潮。傅映雲心尖一顫，她垂着眼睫，將紀令音手中接過的藥膏一一抹在了她後背的傷口上。

傅映雲眼尖，瞥到了一道順着肩頸往下蔓延到蝴蝶骨處的疤痕——如今這道泛着白的疤痕也被擦傷了。她的指腹在疤痕上停留了片刻，紀令音便有感知。她沒有回頭，只是懶洋洋道：“垃圾星的人想要生存就得學會搶資源，這是小時候跟人搶東西被砍傷的。”要不是遇到了老師將她撿回去，她就一命嗚呼了。

傅映雲面色一紅，她故作冷漠道：“誰問你了？”

紀令音彎了彎眸子，她道：“是我自己要說的。”

傅映雲聽了她的語氣，心頭更惱怒。手指一顫，粗粗地將藥膏往傷痕上抹過。她別開眼，悶聲道：“好了。”

“謝謝。”紀令音的聲音再度響起。

傅映雲沉默了片刻，應道：“該是我跟你說謝謝才是。”兩人窩在了駕駛艙中休息了一陣，炮火聲由遠及近，又慢慢地遠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夠停止。被那群街區居民挑動戰火的仿生人自顧無暇，當然沒有閑工夫來搜尋她們。

“外面是什麼情況？”許久之後，傅映雲又開口詢問。

“兩方人馬在火拚，就看是誰佔領深藍礦井了。”紀令音開口道。

早在回字街區的旅館時，街區居民和仿生人之間的矛盾就無法調和了，只是那些青少年們大多盤踞在原地，被動地等着仿生人打上門，再將他們趕出去。此刻，得到了機甲炮火的激勵，那群熱血沸騰的人終於選擇衝出防護罩高效能籠罩的地方——他們知道自己畏懼防護罩薄弱的世界，可要是不把握這個時機，便沒有機會了。他們跟仿生人不同，只要有廢棄的肢體，仿生人有辦法重組，而街區想要新的血液，就只能夠等上十多年——當然新鮮血液未必能夠存活。

在礦井的能源公司們撤出去之後，這片地域也是屬於他們這些垃圾星居民，而不是那堆廢銅爛鐵的。

“我們要在這裏待多久？”傅映雲又問道。難道那幫人戰火不停，她們就要一直停留在此處么？剩下的營養劑應該不多了，支撐不了太長的時間。信號不知道輸送出去沒有，她們能夠等到藍星來的救援么？

“先好好睡上一覺吧。”紀令音答非所問，她將座椅往後放置——怕壓着背後的傷口，則是趴伏在椅子上。她的雙手被下巴壓住，眼角的餘光只能瞥到一道模糊的影像。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挑眉道，“休息夠了，我帶你去闖刀山火海！”

傅映云：“……”她並不想去。

紀令音很疲憊。

浴血奮戰後的空虛席捲而來，整個人像是要被黑暗吞沒。她沒有Omega，只能夠藉助睡覺消減這種疲憊的感覺。

傅映雲睡不着，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跟一個alpha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這位之前還謊稱自己是個Omega！

她也學着紀令音放倒了座椅，一側身就望見了紀令音的面龐。她臉上的血痕還沒有擦乾淨，那雙或是藏着戲謔笑意或是藏着虛假的眸子緊緊合上，長長的睫毛垂下，掃下一小片鴉色。睡夢中的她溫和無害，同樣也難以激起她心中的懊惱和羞憤。

她忘記了alpha給她帶來的不堪。

四面都是炮火聲，傅映雲的心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