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豬豬
阮久平生所見王侯將相,除了在戲台上,便是自己那群紈絝好友的父兄。
比如眼前這位八皇子蕭明淵的父皇。阮久托他的福,遠遠地見過大梁皇帝一面。
不過他沒看出梁帝有什麼帝王之相,反倒覺得他長得有點像自家的點心師傅。
不怪他理所當然地把鏖兀大王想成是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
阮久不確定地問了蕭明淵一句:“你……說真的?”
“我猜是這樣,倘若單是和親之事,怎麼會壓到最後,由我父皇與使臣單獨來談?一定是這次和親與從前的和親不同。”
“天吶。”阮久驚訝得久久回不過神,最後握住蕭明淵的手,情真意切,“那我再也不欺負你了。”
“想什麼呢?”蕭明淵甩開他的手,“尋常和親,也是挑選臣子家的女兒封為公主,再嫁過去。就算這回要選男的,我父皇疼我,肯定不會讓我去西北吃土。”
蕭明淵想了想,又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反倒是你,你這個人太過招搖,最近還是注意一點,別被抓去和親了。”
“我無才無德,怎能擔此重任?”阮久疼得眼裏都泛起水光,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為了報復,也把他的手打得啪啪響,“殿下初初長成,品德兼優,機敏過人。我大梁正是用人之際,殿下不入鏖兀,誰入鏖兀?”
“好了好了。”蕭明淵敗下陣來,把自己的手收回來,甩了甩,“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你最近收斂一些。”
阮久哼了一聲:“你沒聽見說書的講褒姒妲己,要是鏖兀敢要我,我非把鏖兀攪得天翻地覆不可。”
蕭明淵一下子就樂了:“就你?”
“怎麼了?我不行?”阮久揚起腦袋。
“別傻了,鏖兀艱苦,先不說吃的喝的如何,就是語言也不通,你過去待不到半天就想回來。然後你趁着夜裏,偷跑出鏖兀的皇宮,出了城門——”蕭明淵雙手掩在面上,左右挪着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怎麼是一片大荒漠?到底該往哪裏跑呀?”
阮久雖然生氣,但是見他動作滑稽,也沒忍住笑。
他只笑了一下,就抿着嘴忍住了。
蕭明淵趁機給他斟茶:“我看見你笑了,今早那件事情,算我口不擇言,就算過去了。”
阮久刻意拖了一會兒,才勉勉強強地點點頭:“……好吧。”
“本殿下親自給你賠罪,你還敢端架子?”蕭明淵把茶盞咚地一聲放到他面前,“喝茶,給我喝完。”
“我不渴。”
“給我喝!”
這段對話重複到第十遍的時候,兩個人對視一眼,最後很是嫌棄地推了對方一把。
“滾滾滾!”
兩個人險些把對方從圓凳上推下去,動手不止,還動了腳。
正要打起來時,門外傳來侍從通報:“殿下,幾位公子求見,來謝殿下的點心。”
蕭明淵與阮久迅速恢復正常。
阮久捻起一塊玫瑰糕,蕭明淵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請進來。”
他看了一眼阮久,解釋道:“我剛從宮裏出來的時候,聽他們說,你們都在這裏吃點心,就想着過來看看。結果他們都在,偏偏你沒在,想着你是不是因為早上的事情還生氣。”
他轉了話頭,還挺得意:“我就順手幫他們結了賬,算是請他們吃的,所以他們過來謝我。”
阮久一陣無語,扭過頭不看他。
這時,早晨與他們一同打馬球的幾個公子哥兒都進來了,見阮久也在,神色各異。
不久前才鬧得僵着呢,這會兒又坐在一塊兒吃點心了。
一個高高瘦瘦的素衣公子上前作揖:“我等方才要結賬,才聽說殿下來過,已經替我們付過賬了,特意過來謝過殿下。”
這是御史大夫晏大人的長孫晏寧,他年紀稍長,性格寬厚,出門在外,一向都是他領着這一群小的。
蕭明淵擺手:“不用客氣,你們這就要走了?”
晏寧笑着看向阮久,佯嘆道:“既然阮久也在這裏,少不得要留下來陪他。”
省得他和蕭明淵再打起來。
蕭明淵道:“我和他都已經和好了,你們都這麼小心做什麼?”
晏寧忍住笑,點了點頭:“是。”
另一位撫遠將軍府的魏旭魏公子倒是心直口快:“殿下的腿上,還有這麼大一個印子呢,怎麼就和好了?”
蕭明淵低頭去看,這才發現自己的小腿上,有一個灰撲撲的腳印。
不用想也知道,是方才阮久踹的。
眾人想笑又不敢笑,怕他們再打起來,連忙把兩個人分開了。
*
再添了幾碟點心,讓樓下檯子上的琴師撤了,換上八殿下最喜歡的《採蓮曲》。
蕭明淵歪在榻上聽曲子,阮久與兩個要好的朋友——御史大夫家的大公子晏寧、撫遠將軍府的魏旭——一開始十八哄他出來,用的就是這兩位的名頭。三個人窩在一頭打牌。
其餘人等各玩各的,說說笑笑,甚是愜意。
阮久捏着一大把紙牌,一張白凈的小臉極其擰巴:“完了,我要輸了。”
魏旭勝券在握,敲敲他面前的桌子,催促道:“快點。”
晏寧溫和,笑着道:“你就別催他了,他都要哭了。”
阮久猶豫了許久,才揀出兩三張紙牌,放在桌上:“喏。”
魏旭面色微變,晏寧亦是搖頭:“沒有。”
於是阮久繼續出牌。如此幾回,他就把手裏的牌清了空。
魏旭把紙牌往桌上一摔:“你不是說你要輸了嗎?”
阮久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是‘要輸了’,又不是已經輸了。”
“你這人。”魏旭跳起來要打他,“每回都哭着說自己要輸了要輸了,結果每回都是你贏,你這個小騙子!”
阮久往晏寧身後一躲,晏寧張開雙臂,掩護他逃下小榻。
房中頓時鬧成一團,魏旭追着打他。
正巧這時,在房裏伺候的夥計提着茶壺要出去換水,阮久連忙跟在夥計身後出去,臨走時回頭道:“你們先玩,我哥讓我給他帶點蓮花酥,我出去吩咐一聲。”
魏旭一把抽出蕭明淵靠着的軟枕要丟他,阮久逃得快,枕頭就砸在了門上。
蕭明淵沒了枕頭,“咚”地一下摔在榻上,回頭怒目:“姓魏的,你幹什麼?”
魏旭道:“怎麼?殿下是要像欺負阮久一樣,欺負我了是嗎?殿下是下定決心,要同我們一個一個都鬧掰了?”
房裏人聽他們又吵起來了,都噤了聲,不敢言語,十分頭疼。
只有晏寧頂着兩邊怒火,從中勸和。
*
阮久默默地關上房門,將吵鬧聲都關在裏邊。
幸好他逃得快,要不他也得被擠在裏邊不敢說話。
他轉回頭,眼見着那夥計已經提着茶壺,要轉過拐角了。他喊了一聲:“夥計,等一下!”
偏偏那夥計沒聽見,只是徑直往前走,已經轉過拐角,下樓梯去了。
阮久嘆了口氣,低頭看看自己赤着的雙腳——方才魏旭“追殺”他,他就這樣從榻上跳下來,連鞋也沒來得及穿。
所幸客滿樓的地還算乾淨。阮久白凈的腳趾蜷了蜷,轉身想要回去,就聽見裏面還在吵。
玉色的衣擺垂到腳面上,他扯了扯衣裳,想了想,還是去追那夥計了。
“等一下!”
他一邊喊,一邊走過拐角,忽然覺得眼前一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什麼,就撞到了一個人。
他沒站穩,被撞得後退幾步,那人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扶好了。
“謝謝。對不起,不知道為什麼,這裏好像格外暗些,我就沒看清楚……”
阮久回過神,抬起頭,只見四五個膀大腰圓的蠻族漢子並排站在他面前。最高的漢子只比屋頂矮一點兒,最矮的也比阮久高一個頭,猶如群山突起、遮蔽日光。
他說怎麼好像忽然天黑了呢。
原來是他們把光都給擋住了。
阮久仰着頭看他們,才看了一會兒,脖子就酸了,要往後退,才發現自己的手臂還被人握着。
扶住他的這個人也是蠻族裝扮。不過所幸這人還只是個半大的少年,沒有其他的蠻族漢子這樣高壯,看起來也沒有那麼兇狠。
阮久掙扎着要把手給收回來,卻不想比他還小的少年力氣比他大,他一時間竟抽不出手。
阮久道:“實在是對不起,我請你們吃點心吧?算是給你們道歉。”
但這些人好像聽不懂他的話似的,沒有什麼反應。
阮久同那少年大眼瞪小眼。
最後阮久蹙眉,少年朝他揚起笑容,露出兩顆犬牙,一雙黑曜石似的眼睛。
他這一笑,阮久才想起來。他們白天見過,他就是鏖兀使臣隊伍里,坐在馬車裏的那個少年。
而那少年好像早就認出他來了。
那少年看着他,說了一句鏖兀話。
阮久想了想,朝他招招手:“你——好——”他把每個字都拉長:“你聽得懂漢話嗎?——”
少年沒有回答,反倒是蕭明淵從包間裏出來了。
“阮久,你別這樣傻裏傻氣的,他聽不懂,他們都聽不懂。”蕭明淵大步上前,把他往自己身後拽了一把,“我說你怎麼沒穿鞋還在外邊呆這麼久,你是赤腳仙人?”
晏寧把阮久的鞋提出來,放到他腳邊,溫聲問道:“沒事吧?”
魏旭看了一眼現在的局勢,扭頭就朝包間大喊:“快玩了!別出來!阮久叫鏖兀人給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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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久和他的朋友們:《熱血大梁》
大王:《參觀旅遊》劃掉《相親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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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一隻鯨魚、蛋蛋蛋蛋15瓶;茶茶、七個空格、錦衣晝行5瓶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