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濕濕的軟啾

一隻濕濕的軟啾

阮久蓋着被子坐在床上,鬍子花白的大夫正給他診脈。

“小公子脈象平和,並無不妥。想來是接連打了三場馬球,太過勞累所致,休息一會兒就好了。若是要吃藥,也能吃……”

阮久連忙搖頭:“不吃不吃。”

阮鶴按住他的腦袋:“本來就頭暈了,還這樣晃腦袋。”

大夫笑道:“那就不吃,好好歇着就行。”

阮久這才鬆了口氣,阮鶴頷首:“十八,好生送王大夫回去。”

十八抬手:“王大夫,請。”

房裏侍奉的小廝都跟着退出去了。

“以後還敢不敢這樣打馬球了?”阮鶴抬手要戳他的額頭,想到他頭暈,又收回了手。

阮久沒心沒肺地笑,抓着被子在床上躺好,然後握住他的手:“哥,我難得生一次病,你陪我一下嘛。”

阮鶴本想反問他,“這算什麼生病”,但是對上弟弟亮晶晶的眼睛,就也把這句話給咽回去了。

“好。”阮鶴幫他把被子蓋好,“你睡一會兒,哥陪你。”

*

那頭兒,十八送了大夫出府,回來時,正巧碰見阮老爺的小廝要進院子。

十八想起方才混亂之中,他背着頭暈的阮久進去時,阮久在他耳邊吩咐了一句:“別讓我爹知道。”

十八想着,他肯定是怕被阮老爺教訓。

於是他快步追上那個小廝。

他們小廝之間都是相互認識的,有圈子,彼此之間都說得上話。

那小廝見他來了便道:“十八,老爺說……”

十八把他拉走,小聲解釋道:“小公子一早出去打馬球,打了一上午,可累慘了,這會兒正和大公子午睡呢。老爺要喊,喊醒了小公子倒是沒什麼,大公子身子不好,難得睡一會兒,把他吵醒了,豈不是我們的罪過?”

小廝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十八趁機道:“要不你還是再回去問問老爺?等大公子午睡起了,再來一趟。”

“好,那我先回去問問,還是你思量周全。”

十八同他道別,鬆了口氣。

成功幫小公子躲過一劫,真是難得的機智!

*

阮久躺在榻上,閉着眼睛在阮鶴眼皮子底下裝睡,心中思量着對策。不知過了多久,竟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做了個夢,夢見兄長在宴會上被選去和親,結果沒過多久,兄長就被送了回來。

和去年兄長去西北,最後父親親自帶人去戰場上把他帶回來的場景一模一樣。

很多大夫都搖着頭說可能不行了,那時候阮久才十五歲,怕礙着大人做事,就縮在牆角,連哭也不敢大聲哭。

大夫說,要不先置辦棺材,要不先辦件喜事沖一下。反正阮家這麼有錢,總會有……

後邊半句話他們沒說,就被衝出來的阮久打斷了。

“你胡說!”

然後阮久就醒了。

他睜開眼睛,沒看見阮鶴,登時緊張起來,連鞋也顧不上穿就下了榻:“哥?”

阮鶴不在房裏,阮久推門出去,跑進院子裏,連喊了好幾聲。

一群侍從被他喊出來,勸他回去把鞋穿上再說,阮久不聽,吵着要找兄長,就要跑出院子的時候,身後傳來阮鶴的聲音:“小久?”

阮久聽見他的聲音,猛地回過頭,噌噌地上前,簡直要被他給氣哭了:“你去哪裏了?”

阮鶴不明就裏,舉起手裏的食盒:“去給你拿了點吃的。”

阮久拂袖回房:“我不吃!”

下一秒,他就坐在房裏,一手捧着粥碗,一手拿着瓷勺,攪弄着碗裏的雞絲粥,挑出裏邊的雞肉吃。

阮鶴不知道他怎麼了,安靜地坐在一邊陪他。

阮久抬眼,悄悄看他,暗中下定決心,鏖兀是個吃人的地方,絕不能讓兄長再去第二次,他應當斷絕兄長與鏖兀之間可能產生的各種聯繫,一點點也不可以。

而且他也不是十五歲、只會躲在一邊哭的小孩子了。

他已經……十六歲了。

*

吃了點東西,阮久隨便找了個借口,把阮鶴請走,然後讓十八去小廚房拿了兩碟點心,端着去了父親的書房。

他敲了敲門,書房裏應了一聲,他才推門進去。

阮老爺坐在案前,隨手拿起一本書,將桌上的什麼東西蓋住。

阮久把十八留在門外,自己端着點心進去:“爹,這是我親手做的點心……”

阮老爺皺眉看他:“你再說一遍。”

阮久哽住:“這是我親手裝的點心。”

這還差不多。

阮老爺隨手捏起一塊:“怎麼回事?”阮久疑惑,阮老爺邊吃點心,更加直白地問道:“闖什麼禍了?”

阮久笑了一下,拖了一把凳子過來,在他身邊坐下:“爹,宮裏是不是送了請帖來呀?過幾天的宴會。”

阮老爺看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宮裏宴會,從來都不請我們家,爹你不覺得這有點不對勁嗎?”

“是有一點。我本來中午就派人去喊你大哥了,誰知道你纏着他午睡,方才又派人去喊,等會兒他就來了。”

阮久忙道:“別,別喊他來。”

“怎麼了?”

阮久垂下眼睛:“我前幾天跟八殿下一塊兒在客滿樓吃點心,魏旭說,要是能在宮裏吃點心就好了。他就是那麼隨口一說,但是我和八殿下話趕話,我說八殿下還沒成年,肯定做不了宮裏的主,八皇子非說他做得了。我就說,他要是真做得了主,那過幾天他請我們進宮吃點心好了。”

阮老爺嘆了一聲:“那八皇子就這樣應了?”

“是。”

“胡鬧。”雖然說著胡鬧,但是阮久做出這樣的事情,阮老爺一點都不意外。

“我本來也沒放在心上的,但是今天出去打馬球,八皇子忽然問我,收沒收到請帖,我才知道……”阮久低着頭,對了對手指,“爹,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他今日這樣快就認了錯,阮老爺也不好多說什麼。把方才蓋上去的書冊拂開,拿出底下的帖子。

他翻開帖子,帖子上請的就是“阮公子”。

阮老爺自認與朝廷沒有過多的牽連,原本想着就算要請,也不該只請“阮公子”,反倒把“阮老爺”晾在一邊。這下阮久這樣說,他才覺得解釋得通。

小孩子們湊在一塊玩兒,自然是只請“阮公子”了。

上午那幾個太監過來的時候,還把他嚇了一跳,真是。

阮老爺再將請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麼不妥,就把東西拍到阮久懷裏:“拿去,記得準時赴宴。”

阮久接過帖子,也看了一遍。確定下來,就是這個。

也是這時,門外小廝通報:“老爺,大公子到了。”

阮老爺看了一眼阮久:“我把這事情告訴你哥,你看你哥罵不罵你。”

阮久連忙抱住老父親的手:“爹,別!我哥肯定要不高興,你別告訴他,我給你錢!”

阮老爺皺眉,發出一聲鼻音:“嗯?”

“我忘記了,爹是首富。”

這時阮鶴也進來了,他站定作揖,喚了一聲“父親”,隨後看見阮久,上前捏起他的衣領,把他提開。

“他又怎麼惹父親發火了?”

阮老爺指了指阮久:“整天和狐朋狗友在外面……”

阮久舉手搶話:“爹,我一直和八皇子、魏旭他們一起,你這樣是妄議皇家貴族。我還和赫連誅在一起,你……你破壞外交!”

阮老爺抄起桌上的書卷要丟他,對阮鶴道:“逆子!拉出去!”

*

雖然被臭罵一頓,但阮久還是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天夜裏,他躺在床上,看着請帖,而後十八進來吹燈,他便把請帖塞到枕頭下邊,翻了個身準備睡覺。

他用手指摩挲着請帖紙張上的暗紋,在心裏安慰自己,就是去走個過場,肯定不會被選上的。

他這個人又懶又饞,若是鏖兀人要他和親,豈不是請了個小祖宗回去?他們沒那麼傻。

反過來,要是兄長去了,兄長天人之姿,如山中清泉,林間明月,肯定一眼就被鏖兀人看中了。

所以,兄長進宮,極其危險;他去宴會,絕對安全。

阮久滿以為然,點了點頭,收回手,拉上被子,進入夢鄉。

*

連打三場馬球,果不其然,阮久早晨起來,渾身酸疼,被人揍了一頓似的。

他懶得出門,又在家裏窩了幾天,很快就到了宴會這天。

阮久怕阮鶴懷疑,這天一早就說自己出去找朋友玩兒,早早地就出門去了。

在外邊瞎逛幾圈,又找了個地方聽說書,捱到巳時就可以準備進宮了。

阮久只赴過一次宮宴。阮家不是官宦之家,總共也沒被邀請過幾次,每次被邀請,都是因為朝廷缺錢了,每次也是阮老爺帶着阮鶴去,阮夫人在家陪阮久。

去年阮鶴受傷,朝廷為了表示對阮家的關照,才又請了一回。那時候阮鶴還在養病,所以阮老爺帶着阮久去了。

當時阮久興緻缺缺,只覺得菜難吃,一點都比不上自己家的。難怪蕭明淵總愛往外跑。

今日再來,便是阮久一個人了。

馬車被引到宮牆外的巷道里停着,赴宴人等須步行入宮。

阮久掀開馬車帘子,踩着腳凳下了馬車。

十八隻能將他送到宮門口,給他加了一件披風,叮囑道:“小公子早些出來。回去晚了,老爺又要說了。”

阮久點頭:“我知道。”

就連十八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要去做什麼的。

阮久朝他揮了揮手,跟着一群赴宴的公子走進宮門。

鏖兀和親、還要挑男子做和親公主的消息,大梁與鏖兀一直瞞得很好,就連蕭明淵也是無意間才探聽到的。

收到請帖的人家不算顯貴,公子們小小年紀,更是難得入宮一次,都穿得鮮亮。

阮久收回目光,隨着人群走,忽然瞥見一個眼熟的人——蕭明淵身邊的老太監,上次幫他送東西來阮府的那個。

老太監手裏捧着一個白瓷罐子,裝蛐蛐的那種,不敢快跑,只能在後邊顫顫巍巍地追:“殿下?殿下!”

然後阮久就被人拽了一把。

蕭明淵拽着他的衣袖,把他拉出隊伍,咬牙道:“你怎麼在這裏?”

看樣子,他是剛剛去宮外買了蛐蛐回來。

這裏不太方便說話,蕭明淵把他拽到一處宮殿的屋檐下,在這裏正好能看見今日入宮赴宴的人。

蕭明淵有些惱火:“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你最近不要進宮嗎?”

“你說了有什麼用?”阮久道,“你說完那天下午,宮裏就給我家遞了帖子。”

“那你不會不來?”

“我不來我哥就要來了。”

“現在不去了,去我宮裏坐一天,這總行了吧?”

“不知道會不會點人頭。”

蕭明淵心中煩躁,轉身踹了一腳朱紅的宮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僵持着,也不知過了多久,蕭明淵轉身要走。

阮久下意識問了一句:“你去哪裏?”

蕭明淵回頭:“我去幫你疏通一下,把你的位置調到最後面,還我去哪裏?”他定定道:“你給我待在這裏,別亂跑,懂?”

蕭明淵留下那個老太監陪着阮久,自己則大步離開。

老太監捧着蛐蛐罐子,朝阮久笑了笑,安慰他道:“小公子別擔心,殿下很快就會回來的。”

阮久點點頭:“多謝您。”

上回和父親一起進宮,阮久沒怎麼在意宮裏的東西。蕭明淵也從不請他們進宮玩兒,只說這裏沒什麼好玩的,等他搬出宮,在外面開了府,再請他們過去。

而今阮久一個人進來,他才知道,原來皇宮有這麼大。

也難怪蕭明淵不喜歡,他生性散漫自由,哪裏會喜歡這樣的地方?

他恨不能每天都待在外面。

沒過多久,蕭明淵就回來了,看見阮久還在,說了一句:“還算你聽話。”他拽住阮久的手,拉着他就往台階下走:“走。”

他一邊走,一邊道:“他們馬上就要進去了,我帶你從後殿進去,你的位置在最後面,很不起眼。布酒的小宮女我也說過了,把你酒杯里的換成茶了。”

很快就到了另一座宮殿外,蕭明淵帶着他繞過前殿,徑直到了後殿。

總管太監向他行禮,隨後開了後殿的門:“殿下。”

蕭明淵微微頷首:“你在外面等着。”

門又關上了。

這種宮殿的前後是通的,這時候所有人都已落座,正等候皇帝聖駕。

蕭明淵帶着他從偏門出去,到了角落裏最偏僻的位置上。

蕭明淵把他按在軟墊上:“你就在這裏坐着,等時辰到了,你馬上跟着人走。”

阮久點頭,小聲道:“我知道了。”

他想向蕭明淵道一聲謝,但是他二人一直不太對付,這話好像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說出口的。

蕭明淵道:“我就在外邊的望樓待一下午,讓小太監留意着了,有事情我一定過來。”

阮久又點頭,醞釀了幾次,最後說了一句:“多謝你。”

蕭明淵一愣,隨後道:“哪兒的話?我馬球還沒打贏你呢。”

兩人在桌案遮掩下,好兄弟式地擊掌握手。

宮宴快開始了,蕭明淵起身,拍了一下阮久的肩,說了一聲“走了”,就順着來時的路離開。

*

今日總管宴會的太監等在後殿殿門外,心裏將八殿下的吩咐再過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

他在宮中並不顯貴,一把年紀了,才謀得這樣一個差事。原以為這場宴會辦了就算完了,卻不想八殿下忽然來找他,讓他辦事。

能在八殿下面前得眼,他自然是要好生伺候的。

這時一個小太監從前殿匆匆走來,在後殿看見總管太監,連忙上前:“公公,你怎麼在這兒?”

總管太監道:“什麼事?急急忙忙的。”

“柳家公子前幾日給公公使了點……”小太監不便說出口,“求公公把他的位置往後放放,公公怎麼就忘了,反倒把給他留的位置給了別人?”

宮中事事可使錢使權疏通打點,這是宮裏的慣例,也是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太監為自己攢點養老錢的手段。

這個小太監一說,總管太監這才想起來,前幾日是有一個柳公子託人送了點錢進來,不為了把他的位置往前挪,在陛下面前露臉,反倒要他把自己的位置往後挪。

他當時覺得這人怎麼古里古怪的,不過往後挪可比往前挪保險多了,不容易被人發現,再加上這位柳公子給的錢也不少,他就順手安排了一下。

可是方才,八殿下來找他,他一時間把這件事給忘了,又把位置給了八殿下。

總管太監有些懊惱,但不好表現在面上,只道:“那就把倒數第二個位置給他。”

小太監道:“不行,公公,其餘人都已經坐下了,總不能跟人說,咱們弄錯了吧?”

犯錯是明面上的,主子是看得見的;暗中疏通是暗地裏的,料想那位柳公子也不敢搬到明面上來說。總管太監這點還是分的清楚的。

小太監催促道:“如今就剩下那位柳公子沒進去了,公公,這可怎麼辦啊?”

總管太監也惱火,一擺手:“大不了把錢還給他,這個差事我不接了行不行?就讓他去坐空出來的那個位置。那個位置怎麼不好?往後他在陛下面前得了眼,還要多謝我呢。”

這時後殿裏傳來八殿下身邊那個老太監的聲音,總管太監推了小太監一把:“去,就跟他說我安排不了了,別杵這兒衝撞了真貴人。”

很快的,蕭明淵出來了,他趕忙迎上:“八殿下。”

蕭明淵瞥了他一眼:“嗯,你別自作主張,讓他和其他人一樣就好。有什麼事情,即刻派人來報我,我就在那邊的望樓里。”

總管太監彎着腰,連連點頭:“是是。”

*

阮久安安分分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聽殿外傳來一聲通報。

隨後在座人等連忙起身行禮,阮久也連忙跟着站起來,俯身作揖。

阮久站在後邊,低着頭,也看不清楚,只知道是蕭明淵的父皇進來了。

而後一聲“免禮”從他的頭頂傳來,阮久抬起頭,匆匆瞥了一眼。

只見正殿上的皇帝一身赭黃袍衫,不是十分莊嚴的模樣。而赫連誅與一個隨從站在正中,那隨從行禮,赫連誅抬起右手按在肩上,卻不彎腰,連頭也不低一下。

阮久忽然有些緊張,他早該想到的。

鏖兀選人,鏖兀使臣肯定也要到,偏偏他與赫連誅還算是熟悉,要是到時赫連誅一時想起他來,點了他,那就慘了。

他可一點兒都不想去鏖兀啊。

正想着事情的時候,赫連誅就坐到了皇帝右邊下首的第一個位置上,與阮久斜對。

阮久往邊上躲了躲,所幸他前邊的那個公子人高馬大的,還能遮掩着他。

鏖兀使臣也落座之後,眾人才坐。阮久跟着坐下,跪坐在軟墊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垂首斂眸。

他此生沒有這麼規矩過。

皇帝道:“赫連使臣初來永安,語言不通,也不常在外邊走動。今日特意請了這些個年紀相仿的哥兒們來宮裏走走,在一塊兒玩耍,不要拘束。”

皇帝已過中年,說話時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倒是和藹。他今日穿的是常服,則更顯親切。

他一舉起酒杯,殿中人等也齊齊舉起面前的酒杯。

阮久跟着抿了一小口。所幸蕭明淵替他打點過,他的杯子裏是茶水。要讓他喝酒,他是真喝不了,只怕要當眾出醜。

眾人共飲一杯,才算是正式開席。

宮人手捧珍饈,依次入內,腳步無聲,恭敬規矩。

阮久專心注意着周圍的變化,看着案上的菜色,也不敢多動,看準了再下筷子。

又過了一會兒,皇帝抬起手,身邊的太監即刻會意,上前扶住。

“阿史那,我們在這兒,這些年輕人都太拘束,就讓赫連使臣在這裏玩着,我們且去別的地方走走。”

赫連誅身邊的隨從起身。阮久看他有些眼熟,這時才知道,原來他叫做阿史那。

皇帝起身,對眾人道:“你們替朕,招呼好赫連使臣。”

眾人忙又起身應“是”。

皇帝與阿史那都走了,殿中只剩下年紀相仿的少年們與伺候的宮人。

原本少年們都不敢說話,安分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會兒,後來都想起皇帝臨走時的話,心下都有了些計較。

倘若他們就這樣晾着赫連誅,不同他說話,算是抗旨不遵,也實在不合大梁的待客之道,丟了大梁的臉。

他們都這樣想着,坐在阮久前邊的公子忽然站起身,把阮久嚇得一激靈。那公子捧起一盤蟹肉,朝赫連誅走去。

那時赫連誅正撐着頭,用手指敲着桌上的螃蟹。

草原上沒有這個東西,他不太清楚這個東西該怎麼吃。

察覺到有人朝他走來,赫連誅便抬起頭,看見那人時,也正好看見了阮久。

阮久卻低頭,假裝自己沒看見他。

赫連誅眼睛一亮,還沒來得及喊“軟啾”,另一個人就捧着蟹肉到了他面前:“使臣請用。”

有人開了頭,眾人紛紛起身上前:“使臣。”

赫連誅瞬間被公子們包圍,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阮久,他知道阮久看見自己了,但阮久始終坐着不動,專心吃菜。

他正在假裝自己是一隻小啾啾。

反正赫連誅自己也說過他是小啾啾,那他今天就是小啾啾,聽不懂人話的那種。

他的心裏只有吃飯,啾啾啄啄。

*

赫連誅被一群人圍着,手裏攥着筷子,指節有些發白,在眾人的熱情推薦下,一道一道地嘗試梁國的菜式。

阮久坐在他斜對面很遠的地方,假意接收不到赫連誅發送過來的信號,慢吞吞地吃着桌上的飯菜。赫連誅身邊已經有這麼多人了,也不缺他一個。

這個午宴,只有他二人是在吃東西的。

宴會將結束時,皇帝身邊的太監前來賜花傳旨:“這是陛下命人新折的牡丹花,與諸位公子分分喜氣。陛下還命人在後苑安排了些玩意兒,使臣與公子們若是吃好了,可以過去玩耍。”

宮宴上賜花戴花是大梁風俗,公子們當即謝恩,拈花簪鬢,相邀一同前往。

阮久站在角落裏,刻意無視赫連誅的目光,等公子們簇擁着赫連誅出去了,才慢吞吞地拿了一朵花,緩緩跟上。

他不敢告訴這些公子們,被選中的人是要去鏖兀做王后的,這樣會讓蕭明淵也暴露。蕭明淵好心好意告訴他和親的消息,他卻轉頭告訴所有人,這樣不對。

他沒辦法阻止,更沒有“我不入鏖兀,誰入鏖兀”的覺悟,他只想快點熬過宮宴,然後回家和爹娘兄長一起吃飯。

阮久經過望樓的時候,瞧見蕭明淵就在那上邊看他。他無奈地朝蕭明淵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

*

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皇宮后苑裏竹樹不敗,百花未開,別是一番景緻。

小太監們垂手侍立,投壺射箭、打馬鬥茶的器具早已經設下了,眾人簇擁着赫連誅,將他帶到這些東西前,讓他挑着玩耍。

若是平日裏,阮久早就第一個衝上去大顯身手了。但今日他趁着旁人不注意,就溜到了重疊的假山後邊。

假山對着湖,若是被旁人發現了,他還能說自己是在看水裏的魚。

公子們陪着赫連誅玩投壺,說笑聲與阮久隔得很遠。

公子們都有意讓着赫連誅。自己投中了就謙虛,赫連誅投中了,便好一陣喝彩,一團和氣。

赫連誅不太喜歡梁人這樣的做派,想着還是阮久最好,阮久一貫爭強好勝,要是和他玩兒,一定特別有意思。

可是不知為何,今天阮久不理他。

他好幾次要過去找阮久,阮久都假裝看不見他。有一回他覺着一道菜好吃,端起來都要過去找阮久了,可是阮久轉身就要走,弄得他也很生氣。

他怎麼這樣呢?和赫連誅一塊兒玩耍,是一件讓他很難堪的事情嗎?

赫連誅有些鬱悶,這樣想着,便用漢話喊了一聲:“阮久!”

周遭都靜下來,不知他要做什麼。

阮久不情不願地從假山後出來,赫連誅頗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捏着投壺用的箭矢,掰斷蠟制的箭頭,朝他擲去。

他扔得准,投壺幾乎是百發百中,箭頭朝阮久飛去,嗖的一下,就打掉了他簪在鬢角的玉樓春——盛開瑩白、如雪如玉的牡丹花。

箭矢與牡丹花一同墜入他身後的湖中。

阮久被他嚇了一跳,身形晃了晃,才站穩,忽然被人推了一把。

他還沒看清那人是誰,轉眼間就被冰涼的湖水淹沒。

※※※※※※※※※※※※※※※※※※※※

豬豬驚恐:老婆我錯了!!!

從此以後,赫連誅再也不敢在阮久在的時候拉弓射箭,除非阮久就站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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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嫁和親后我成了團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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