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和你,畢竟是不一樣的“人”
第七章我和你,畢竟是不一樣的“人”
呂暖暖回到家的時候,歸璨正趴在沙發上逗貓。
看到呂暖暖風風火火地跑回來,歸璨有些驚訝:“發生了什麼事嗎,你怎麼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呂暖暖大口喘着氣,指了指不遠處的餐桌餐椅:“歸璨,你坐到那邊去。”
歸璨向來聽她的話。呂暖暖下了指令,他就放開了奶茶,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
呂暖暖也坐到他對面:“我要給你做一套測試。歸璨,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明白嗎?”
歸璨雖然覺得蹊蹺,但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聽話地點了點頭:“明白了。”
呂暖暖從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了蔣謙修給她的那份試卷和一支圓珠筆,開始向歸璨介紹規則:“所有的問題,你只要用‘是’或者‘不是’來回答就可以了——第一個問題:當我出現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會很在意我嗎?”
歸璨誠實作答:“是。”
呂暖暖又問:“你希望我陪伴在你身邊嗎?”
歸璨再次點頭:“是。”
“當你和我聊天時,你會很在意我說的話嗎?”
“是。”
“當你空閑下來的時候,你會一直回想自己對我說過的話嗎?”
“是。”
“當你和我一起散步的時候,你會刻意放慢腳步嗎?”
“是。”
“當你意識到我在看你的時候,你會變得緊張嗎?”
“是。”
一連串的肯定回答讓呂暖暖冒出了冷汗,結論似乎正向著她最不願意看到的那個情況靠近。
“下一題。”呂暖暖緊張地清了清嗓子,“你會不停地想我嗎?”
越來越露骨的問題和呂暖暖緊張的神態讓歸璨逐漸猜到了她的意圖。這讓歸璨的神情變得有些陰沉。
看來呂暖暖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反常,也察覺到了他對她的喜歡,才會拿這麼一套鬼測試題來試探他。
可是為什麼她會是這麼一種反應?她是在害怕,還是在不滿?現在的呂暖暖手足無措,說話結巴,一副緊張至極的表情,全身上下都寫着“抗拒”這兩個字。
在她眼裏,自己就那麼不堪嗎?如果讓她知道了真正的答案,她又會怎麼處置自己?
歸璨閉上眼睛,繼續開口:“是。”
他當然可以選擇撒謊,只要他把自己內心的想法遮掩起來,就像他以前一直做的那樣,他就能輕鬆躲過這劫。
可是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到底是爆發了。他明知道現如今撒謊才是最好的選擇,卻還是拗不過胸口的這口氣,說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呂暖暖的聲音都變得有些發抖了:“你產生過想要親吻我的想法嗎?”
歸璨睜開眼睛,開始換上認真的表情:“是。”
“以上我說的那些情緒……”呂暖暖試探着問歸璨,“你在面對別人的時候也產生過嗎?”
歸璨突然咧了咧嘴,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容卻滿含譏誚。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直白地展露出自己真實的情緒:“主人,能擺出這麼一副表情,不就說明你已經猜到我的答案了嗎?還是說,你想讓我親口對你說出來?既然你想聽——不是,這些感覺,我只對你產生過。”
呂暖暖沒料到歸璨會是這個反應。他像是突然之間就變了一個人,讓她無端地感到害怕。
她站了起來,歸璨也起了身。
“你覺得這個回答還不夠精彩嗎?那好,我可以告訴你更多。”歸璨慢慢地走向她,她卻因為害怕而不斷後退。
“我曾經幻想過很多事,我想牽你的手,我想親吻你的臉頰,我想緊緊地擁抱你。我想為你送花,為你唱歌,為你寫情詩,我想為你做遍地球上所有俗氣的事情。我會為了你吃醋,我會嫉妒蔣謙修,只因為他和你多說了幾句話。我還曾經因為你而對未來萌生出期待,盼望着第二天的到來。因為有你,明天開始變得生動而具體。”
已經無處可退了,呂暖暖感覺到自己的脊背已經觸碰到了牆壁。冷硬的觸感隔着衣服透到肌膚,讓她恐懼的情緒被再次放大。
歸璨看到呂暖暖的表情,心裏騰起異樣的情緒。
他快控制不了自己了。
歸璨猛地抬起雙手,按在呂暖暖耳側的牆壁上。
之前他就對呂暖暖做出過這樣的動作,但那次只是不明就裏的模仿,這次是實實在在地被自己內心強烈的情緒所操控。
他終於讀懂了這個動作的含義。這個動作,代表着強烈的佔有欲,代表着他不想把她讓給任何一個人。
她也許永遠都不會明白自己的感受。他從異星球被迫降落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心中滿是恐懼。萬般絕望之中,是她讓他對未來燃起了期待。
他是那麼真誠而熱烈地愛慕着她,她卻只把他的愛當作是負擔。
想到這裏,歸璨不由得苦笑一聲:“我知道愛上你是件又傻又蠢的事情。我曾經用我所有的意志力來抵抗它,卻一敗塗地。如果你想聽的是這個答案的話——是的,呂暖暖,我愛你。”
他不能自已地低下頭,嘴唇離她越來越近。
喜歡一個人,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要碰觸她,得到她,佔有她。這是一種足以把人淹沒的洶湧情緒。
呂暖暖卻推了他一把,聲音都發著顫:“歸璨,我要帶你去刪除這段錯誤的數據!謙修哥哥說他可以幫咱們的!”
歸璨愣了愣,他沒想到呂暖暖會直接把自己推開:“在你看來,我的‘喜歡’是一個必須被修正的錯誤嗎?還是說我對你的喜歡讓你感到厭惡和恐懼?”
“你在說什麼傻話?再這樣下去你的主板會被完全燒掉的啊!”呂暖暖急了,“歸璨,你可是機械人!”
歸璨的胸膛在微微起伏着,似乎是在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是啊。”他自嘲地笑了笑,放下那隻困住呂暖暖的手,“我和你,畢竟是不一樣的‘人’。”
蔣謙修出現在廣播電台的時候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呂暖暖和蔣謙修自幼一起長大,彼此之間熟得不能再熟。只要她拿起手機,打一通電話,發一條語音,編一條短訊,他就會迅速地回應她。在呂暖暖看來再普通不過的事情,換成是別人竟是一種奢求。
蔣謙修的知名度要比她想像的高得多。在這個信息能夠被大規模傳播的時代,一個年輕的天才科學家是很容易被大眾記住的,何況蔣謙修還長了那麼一張招人喜歡的臉。
呂暖暖之前還怕在錄製節目的時候沒人來捧場、接不到互動熱線,特意請了高瀾拜託她在別的節目裏插播《傾聽心聲》的廣告,並預告今晚的這期節目請來了蔣謙修做嘉賓。
廣告的效果很好,甚至是好到過了頭。呂暖暖怎麼都想不到,科研界的人物居然也會有粉絲。雖然《傾聽心聲》的正式播出時間是在凌晨兩點,可是還沒等天徹底黑透,電台門口就已經圍了不少人。
呂暖暖順着樓上的落地窗向下望去,就被樓下黑壓壓的人頭嚇到了。她拿出手機,給蔣謙修發了條微信語音:“你到哪裏了?該不會被堵在門口了吧?下面的人可真多,還有寫着你名字的燈牌……這也太誇張了吧?這分明就是在追星嘛!”
蔣謙修很快給她回了一條語音:“我怎麼可能會被他們堵到,我早就從後面偷偷溜進來了。”
還沒等呂暖暖問蔣謙修到哪裏了,蔣謙修就又發了條語音消息過來:“不過這麼大的陣勢的確是會給人帶來困擾,所以我都盡量不把自己的行程公佈給大眾,也不怎麼願意接受媒體的採訪。上一次是因為公司想讓我提高一下企業的知名度,給自家產品打個廣告,我才不得已出面的。”
呂暖暖後知後覺:“啊?那我這次請你上節目豈不是給你添了個大麻煩……”
聽蔣謙修的聲音,他似乎是在偷笑:“對啊。”
呂暖暖和他有幾十年的交情,自然不會跟他客氣:“你這麼說,是想讓我心存愧疚?按照以前,你肯定會對我說:‘沒關係,既然暖暖拜託我,這個忙我當然要幫。’”
呂暖暖壓低嗓音學着蔣謙修的語氣,簡直惟妙惟肖,蔣謙修直接被她逗樂了:“你學得倒還真像。”
呂暖暖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誇獎她。但凡有人誇她,她的尾巴就能翹到天上去。
“那是。”
“不過你說得沒錯。”蔣謙修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我就是想讓你愧疚。”
呂暖暖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正在她發愣的時候,蔣謙修的語音又發了過來:“暖暖,我不想再在背後默默支持你、幫助你了。以前我覺得,只要你高興,我在背地裏付出多少都沒事,哪怕你看不到、記不得也沒關係。可是我畢竟是人,不是神,做不到這麼偉大。”
呂暖暖以為自己是哪裏惹得他不高興了,連忙回了他一條:“謙修哥哥,你誤會了。你以前為我做的事我都記在心裏,怎麼會看不到、記不得?”
“誤會的不是我,是你。”蔣謙修繼續說著,“‘謙修哥哥’——暖暖,你知不知道,我其實很討厭這四個字。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我當然知道。”呂暖暖連忙回答,“我也喜歡你啊。”
“我說的不是那種喜歡。”蔣謙修一字一句地說著,“我說的喜歡,是有佔有欲的那種喜歡。暖暖,我希望你永遠都只是我一個人的。”
饒是呂暖暖再遲鈍,面對這麼直白的話她也聽懂了。她拿着手機的手僵住了,身後卻傳來了穩健有力的腳步聲。
屏幕上沒有出現新的語音消息,蔣謙修認真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
“呂暖暖,我喜歡你,已經喜歡了二十年。請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直到這句話落了音,呂暖暖的手機屏幕上才出現了新的小紅點,身後的腳步聲也戛然而止。
蔣謙修就站在自己身後。
呂暖暖猛一回頭,就看到蔣謙修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她正要開口說些什麼,蔣謙修卻伸出手來,將一根手指輕輕抵在了她的唇邊:“噓……先不要回答我。”
他看着自己腕上的手錶,秒針正有條不紊地向前邁進着。
過了一會兒,蔣謙修鬆開了手指。
“好了,我的告白和我對你的喜歡,都已經不能撤回了。”
在微信上,消息發出超過一定時間就不能撤回了。這一次,蔣謙修故意沒有給自己留退路。
他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
蔣謙修和呂暖暖第一次相遇是在他七歲的時候。那時候他七歲,她五歲,他是她可靠的鄰家大哥哥。呂聿懷工作繁忙,蔣謙修的媽媽就常常主動幫忙照顧這個討人喜歡的小丫頭,而蔣謙修也樂於和這個可愛的小女孩一起玩。
那份在最純真的年紀里才會萌生出來的美好感情就這麼悄悄地抽出了芽。
後來,他憑藉著優異的才能和成績,拜入了呂聿懷的門下,成了呂聿懷的學生。他的身份又從可靠的“鄰家大哥哥”變成了“爺爺的得意門生”。
但無論是鄰家大哥哥,還是得意門生,這都不是他想要的身份。
他想要的,是成為她心目中獨一無二的存在。他想為她戴上戒指,為她披上婚紗,讓她成為自己的新娘。
這些年來,他一直把這份喜歡默默壓在心底。萬一嚇到她了怎麼辦?萬一她不接受怎麼辦?萬一連她的哥哥都做不成了怎麼辦?懷揣着這樣的想法,他一直在拚命忍耐着,不敢邁出最後那一步,向她直截了當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是歸璨的出現讓他的陣腳被打亂了。
他承認,一開始是他輕了敵。歸璨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不錯,和呂暖暖站在一起的時候也很登對,且他們住在一起,形影不離。可歸璨終歸是一個機械人,他和呂暖暖對於這點都心知肚明。呂暖暖是經常犯迷糊不假,可她總不至於傻到去對一個機械人動心吧?
但當他看到呂暖暖為了歸璨那樣焦急不安時,他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歸璨到底喜不喜歡呂暖暖暫且不說,可是呂暖暖分明已經開始在乎歸璨了。
蔣謙修知道自己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他不能把呂暖暖拱手讓人。所以這一次,他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了那句“喜歡”。
和他預料的一樣,呂暖暖果然露出一副被嚇到的表情,木然地看着他。
“你……”她終於回過神來,“為什麼會喜歡我?”
“為什麼我會喜歡你?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給不出答案。暖暖,原本我一直覺得這世間的一切都可以用科學原理來解釋,我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你。我試圖用理論去分析這種心情,但最終還是徒勞無功。暖暖,我喜歡你,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沒有原因。你打破了我一直以來信奉的公式和定理,是我這一生只會遇見一次的驚喜。”
蔣謙修凝望着她。
“所以,暖暖,答應我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呂暖暖也獃獃地望着他:“謙修哥——”
“暖暖,不要再叫我哥哥了。為什麼你總是曲解別人的感情呢?”蔣謙修的態度難得地強硬起來,“請你正視我的感情,把我當成你的追求者,好嗎?”
呂暖暖一時慌了神:“那……那如果我不答應你的追求呢?”
蔣謙修反問:“你為什麼要拒絕我,是因為那個機械人嗎?是因為你愛上他了嗎?”
提起歸璨,呂暖暖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立刻變得手足無措起來:“我……我……”
“我”了半天,她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她下意識地想否認,想大聲質問蔣謙修為什麼會產生她愛上機械人這個荒誕的念頭。可是否認的話明明都已經到了嘴邊,她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她竟然在心虛。
呂暖暖這副遮遮掩掩的樣子讓蔣謙修醋意大發。還不等她回答完,他就打斷了她:“暖暖,你不是問,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追求會怎麼樣嗎?那麼現在我告訴你,我會繼續對你好,好到你不好意思,好到你心懷愧疚,好到你不得不重新開始審視我的感情。而我會在你動搖的時候乘虛而入,直到完全取代他在你心裏的位置。”
呂暖暖還是一副愣愣的表情。
看到呂暖暖這個反應,蔣謙修深吸一口氣,語氣里有萬般無奈:“暖暖,醒醒吧,那可是個機械人啊,你喜歡上他,原本就是一個錯誤。及時醒過來,回到我身邊,好嗎?”
“歸璨……”呂暖暖喃喃自語,“我真的喜歡上他了嗎?”
蔣謙修說得沒錯,她真的常常會曲解感情,不論是歸璨的,還是蔣謙修的,甚至是她自己的。
她原本以為自己對歸璨的感情很純粹。她以為自己一直把他當作一件珍貴的物品,一隻乖巧聽話的寵物,可經由蔣謙修提醒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對歸璨的感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也許自己真的愛上了他,愛上了一個機械人。她居然真的犯了這麼一個可笑的錯誤。
如果說歸璨是機械人,他對自己的愛可以通過修改程序來刪除。那麼她對他的愛呢?她又該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彌補這個錯誤?
“奶茶,別鬧!”
歸璨正在忙着收拾的時候,那隻叫奶茶的貓卻偎依了上來,向歸璨撒嬌。
這個小機靈鬼知道歸璨擁有許多奇異的能力,還能讓它飄浮在半空中。這是它最喜歡的遊戲。
歸璨被它磨得沒辦法了,只好伸出手來,對着奶茶動了動手指,奶茶便憑空飄浮了起來。
眼看自己得了逞,奶茶立刻自顧自地在空中滾了起來,玩得不亦樂乎,瞬間就把歸璨拋到了腦後。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歸璨無奈地看了看它,然後又嘆了口氣,“算了,反正是最後一次了,隨你高興吧。”
歸璨剛剛在收拾要帶走的東西。
他打算離開。
他已經越來越不能偽裝好自己了。他在呂暖暖面前表露出了越來越多的情緒,甚至還讓她看到了自己體形上的變化。他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疲憊不堪。到了現在,他更是到了堅持不下去的地步。
別的都可以掩飾,唯獨他對她的愛,是他不能控制的。
而且呂暖暖對於他的愛意表現出了強烈的抗拒,她甚至提出要把他帶到蔣謙修那裏去,刪除他的程序和記憶——
原來自己在她心目中那麼不堪。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被帶到蔣謙修那裏,他是機械人的這個謊言就會被戳破。如果事情敗露,讓呂暖暖發覺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又該怎麼向她解釋她之前親眼見到的那些在地球人看來是超能力的行為?
如果他是外星人的事實被公之於眾……他根本不敢想像後果,而最深的恐懼正是來自未知。
他當初之所以選擇留在這裏,是因為阿爾法元件。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即便阿爾法元件就在他眼前,他仍然無法破解機關,將它取出來。即便再乾耗下去,也只能是浪費時間。
所以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直接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阿爾法元件,地球上能找到一個,也許就能找到第二個。即便是希望渺茫,也比留在這裏凶多吉少要好。
而呂暖暖不在家的此刻就是他離開的最好時機。所以,他正忙着收拾東西,在找這個家裏還有什麼是需要帶走的。
話雖這麼說,他卻沒找到什麼要帶走的東西。
原本他帶到這個家裏的東西就沒有多少——一件早已經不知道被呂暖暖丟到哪裏的航空服,還有一隻還掛在他耳後的無線裝置,就是他來時帶來的一切。
看來這裏真的沒有能讓他帶走的東西……
歸璨微微怔神,走到奶茶跟前。
奶茶正自己玩得開心,歸璨把它抱到懷裏。他伸出手來撫摸它乾淨順滑的皮毛:“以後我就不照顧你了,你要乖乖的,不要亂挑食,不要亂撓沙發,也不要跟她鬧脾氣,知道了嗎?”
可是一隻貓怎麼會察覺到他異樣的情緒。奶茶只是掙脫着想從他的懷裏鑽出來,重新回到空中。
歸璨輕輕地把奶茶放在沙發上,這讓奶茶不滿地“喵”了一聲。
“那就再見了。”歸璨輕聲向它道別,“以後我不在了……你要替我陪着她,好嗎?”
奶茶見歸璨遲遲沒有要再陪自己玩的動作,不由得鬧起了脾氣,乾脆一扭頭把臉別過去不再理他。
歸璨站起身來,又看了這個家最後一眼,目光最後定格在了茶几上的那部收音機上。
收音機體積不大,只有手掌大小。今晚他沒有聽廣播,收音機的LED屏上顯示的不是廣播頻道,而是時間。
凌晨3點43分,她快要下班回家了。
歸璨想了想,把那部收音機放進自己口袋,然後推門離開。
“非常感謝各位聽眾的踴躍來電。時光總是過得這麼匆匆,轉眼又到了分別的時刻。也許您還沒能來得及問自己想問的那個問題,但不用擔心,在下一期的節目中,蔣先生將依舊做客《傾聽心聲》,與您一起分享人工智能方面的內容。《傾聽心聲》,在深夜陪伴您。各位聽眾朋友,以上就是本期節目的全部內容,讓我們下期再會。”
等到念完結束語,呂暖暖才如釋重負地摘下耳麥,又疲憊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還真是久違的忙碌感。
請蔣謙修來做嘉賓真的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節目效果豈止是好,簡直可以用“火爆”兩個字來形容。她那些精心準備的問題設計得極好,既保證了能留住聽眾的趣味性,也保證了節目內容里有滿滿的“乾貨”,加上蔣謙修表現極佳,節奏把握得極好。哪怕播出時段是在深夜,可節目才一開始,收聽率就破了台里的紀錄。
到了聽眾來電的電話互動環節那就更熱鬧了。有蔣謙修的人氣擺在那裏,互動熱線自然被打爆了。《傾聽心聲》的電話助理已經在上班時間睡了整整幾年的大頭覺,幾乎是連怎麼轉接電話都快忘乾淨了,這一晚上的連軸轉可真是把她忙得夠嗆。
不管怎麼說,原本計劃播出三期的特別節目總算是順利完成了一期。呂暖暖不由得心情大好。
幾乎是在節目結束的一瞬間,高瀾就踢開了演播室的大門沖了進來,興緻勃勃地向呂暖暖展示自己的手機屏幕:“暖暖,你看這個!你這期節目不光破了調頻收音的收聽率記錄,還破了網絡收聽率的紀錄!暖暖,你要火了!”
隨着電視和網絡的普及,廣播電台已日漸式微,幾乎淪為開車一族來打發無聊時光的專屬道具。面對這樣的窘境,電台也沒有一味地坐以待斃,而是積極求變,希望能用和網絡媒體結合起來的方式來提高廣播的收聽率。為此,電台還專門設立了網絡專台,只要輕點手機,就能隨時隨地收聽實時電台內容。
可惜台里節目的聽眾原本就十分固定,網絡專台雖然已經開通了很久,卻一直鮮有人問津。這次蔣謙修的到訪,讓原本冷清的網絡專台也變得熱鬧起來,在短短的兩個小時裏大量湧入了許多新用戶。
無論是原本就守在演播室外面的高瀾也好,還是那些對呂暖暖不抱希望的高層也罷,現在台里上上下下都清楚,這次呂暖暖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高瀾拉着呂暖暖和蔣謙修說要請他們吃一頓慶功宴,犒勞犒勞這兩個大功臣,呂暖暖卻推說自己身體不舒服,獨自回了家。
她實在是沒這個心情,短短几天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歸璨承認他愛上了自己,后是蔣謙修突如其來的表白,再來就是自己察覺到了自己對歸璨的感情。令人震驚的事一件連着一件,她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幾乎要爆炸。
正在呂暖暖一個人低着頭往家的方向走時,一個聲音卻從她的背後傳來:“你剛剛說自己不舒服,到底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裏不舒服?”
是蔣謙修的聲音,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追了上來。
看到他,呂暖暖變得有些手足無措:“你不是和高瀾他們一起去慶功宴了嗎?”
蔣謙修笑眯眯地望着她:“是啊,他們說我是功臣,是救星,是拯救收聽率的大英雄。這期節目好像反響還不錯,這都是我的功勞。”
他刻意咬重了“我的功勞”這四個字,呂暖暖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蔣謙修曾對她說過,如果她不接受他的喜歡,他就會繼續對她好,好到她不好意思,好到她心懷愧疚,好到她不得不重新開始審視他的感情。而他會在她動搖的時候乘虛而入,直到完全取代歸璨在她心裏的位置。
連蔣謙修都這麼篤定,她是深深喜歡着歸璨的。
呂暖暖很無奈:“謙修哥哥……”
“暖暖,我說過了,從今以後,請不要再叫我‘哥哥’。我不是你的哥哥,而是你的追求者。”蔣謙修微笑着打斷了她,“我希望你能牢記這一點。”
呂暖暖問他:“那我以後應該叫你什麼?”
“直呼其名也好過‘哥哥’這兩個字。”蔣謙修坦然地說,“我不介意你直接稱呼我‘蔣謙修’,或者你也可以再親昵一點,直接叫我‘謙修’。”
呂暖暖自然不會選擇那個更為親昵的稱呼。她試探着叫了叫他的名字:“蔣……蔣謙修……還真是彆扭。”
“你慢慢會習慣的。”蔣謙修咧嘴笑了,“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你慢慢都會習慣。”
他有信心讓她慢慢習慣很多事情,譬如他們不再是兄妹的身份,譬如他對她的感情。
“時候也不早了。”呂暖暖催促蔣謙修,“你快回家休息吧。”
蔣謙修卻說:“我還沒催你,你倒是催起我來了。”
“催我什麼?”
“你不是說,要拜託我幫忙刪除貴財對你的感情嗎?”
聽到歸璨的名字,呂暖暖忽然變得有些猶豫:“如果程序不刪除,那會怎麼樣?”
當她對歸璨提出要刪除他對自己的感情和記憶的時候,歸璨的表情看起來是那樣悲傷絕望。也是,如果換作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這麼做的確是絕情得過了頭。看着歸璨露出那樣的表情,她突然就動搖了。
蔣謙修看透了她的想法,似乎是被她氣笑了:“暖暖,我是該說你傻呢,還是該說你天真?機械人所謂的‘感情’說到底也只是被預先編寫好的程序。它們沒有血肉,沒有心臟,連冷暖和疼痛都感覺不到,又怎麼真正理解感情?真正的感情,是不會這麼輕易就消失的。”
聽到這裏,呂暖暖也終於下定決心:“好。謙修哥……蔣謙修,那就麻煩你跟我回家,幫歸璨刪除這段程序吧。”
兩個人很快就到了家門口。
呂暖暖按了按門鈴:“歸璨,開門!”
歸璨實在是太好用了,現在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依靠他來做,連開門這種小事也不例外。
反常的是,屋裏半點兒動靜都沒有。要是換作往常,她一按下門鈴,歸璨就立刻來幫她開門了。
呂暖暖覺得奇怪,又按了一次門鈴:“歸璨,開門!”
大門仍舊紋絲不動。
呂暖暖索性放棄了門鈴,直接上手敲門:“歸璨,你在家嗎?”
仍舊是無人回應。
呂暖暖轉頭和蔣謙修對視了一眼,發覺事態不對。
她忙慌張地拿出家門鑰匙,打開了門。
奶茶正窩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看着他們兩個。家裏一如往常,卻唯獨沒看見歸璨的身影。
呂暖暖把自己肩上背着的包甩在沙發上,顧不得換鞋,就直接走到其他房間裏尋找:“歸璨?”
最終一無所獲。
等到最後一間房也查驗完畢,呂暖暖才終於確信,歸璨的確是不在家裏了。
她一下子愣在原地:“歸璨他……他這是不辭而別了嗎?他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
“別多想。”蔣謙修安慰她,“歸璨又不是沒有自己出過門,之前他不還給你送過奶茶嗎?也許他是閑得無聊,自己出去玩了。再說了,機械人怎麼會有離家出走的意識……”
“我告訴他,要幫他刪除感情和記憶的時候,他表現得很難過。”呂暖暖的聲音突然變得哽咽,“我是不是傷到他的心了?”
看到呂暖暖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蔣謙修也慌了神:“暖暖,你先不要哭。你出門之前他還在家對嗎?所以他還沒有走遠。現在我們去找他,好嗎?一定能把他找回來的!”
呂暖暖的情緒卻徹底失控,眼淚滑落,周身顫抖。
她喃喃自語:“如果我真的傷到他的心了怎麼辦?如果他真的不回來了怎麼辦?歸璨,如果你走了,那我該怎麼辦?”
她突然意識到,事情和自己預料得完全不同。
她原本以為,歸璨離不開自己,原來自己錯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能離開歸璨,原來自己又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