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幸運”和“幸福”

第十二章“幸運”和“幸福”“李沐恩小姐，請您做好上台的準備。”

李沐恩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可她現在竟然有些緊張。

從須彌古城拍攝到的那張舊王座的照片引起了一時的轟動，她把這張照片命名為《餘暉》。

這張名為《餘暉》的佳作幫她贏得了荷賽獎的入圍提名。

為此，李沐恩特意飛到了阿姆斯特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結果的揭曉。

她坐立難安，從手提包里拿出補妝的氣墊粉底，對着上面的小鏡子看了又看。

“我最近是不是晒黑了？”李沐恩憂心忡忡地對身邊的祿存說，“我怎麼感覺自打從須彌回來，我就越來越黑了——”

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我想起來了，你把福運收回去了！那我會不會變回上輩子那樣，又黑又丑？”

祿存安慰她：“別想太多。親愛的，你可是去沙漠逛了一大圈，不被晒黑才不正常吧？”

“你少騙我！”李沐恩更加坐立難安起來，開始翻來覆去地查看自己的臉。

很快，她就有了新發現：“這裏還長出來一顆痘！我原先很少長痘的！”

祿存揉了揉自己快要被她震聾的耳朵：“親愛的，你這幾天因為有可能獲獎，天天晚上興奮得睡不着，長出來一顆痘也算不上奇怪……”

李沐恩都要哭出來了：“才不是！肯定是因為我的福運被收走了，所以我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噗！打回原形？你是什麼妖怪嗎？”

李沐恩憤憤地瞪了祿存一眼：“你還笑！我倒要看看，到時候我變醜了你還會不會喜歡我！”

“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也沒有多漂亮嘛，你介意什麼！”

這句話簡直是火上澆油，她氣得瞪大了眼睛：“祿存！你行！”

“好好好。”祿存也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女人還是要哄着，“如果你這麼介意……那我再偷偷送給你一點福運？不會讓紫微發現的，只要一點點，就可以讓你變得很漂亮——”

“不要。”李沐恩一口回絕，“把你那些危險的想法給我收起來！”

祿存看到她這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反倒笑了：“當然是逗你玩的，還當真了？”

他絕對不會再犯錯誤了。即使沒有失去多餘的福運，他還是能讓她得到幸福。

畢竟，“幸運”和“幸福”從來都是兩種東西。

李沐恩鬆了一大口氣：“玩笑可不能亂開，以後你可千萬不要說這種話來嚇唬我了，我才不需要你的偏愛——神愛世人嘛，你給我的愛和給其他人的一樣多就夠了。”

祿存看了看她，最終還是微笑着閉了嘴。

怎麼可能一樣多呢？你對我而言，永遠是偏心，是例外，是獨一無二，是無可替代。

觀眾席的燈光突然變暗，舞台上的燈光卻亮了起來，頒獎典禮正式開始了。

李沐恩立刻正襟危坐，緊張得像個第一天上學的小學生。

祿存看見她擺出這副姿態覺得很是好笑：“為什麼這麼緊張？對自己沒信心？”

聽見祿存這麼說，李沐恩不由得嘟起了嘴：“你懂什麼！現在我身上沒有了那麼多福運，倒霉和幸運都是很正常的事——以前我不是極度倒霉就是極度幸運，做什麼事都能預料到大概的結局。到了現在，我做什麼都沒底氣了。世事無常啊，哪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

“誰說沒有絕對的事？”祿存湊近她的耳邊，“我就絕對愛你。”

李沐恩咯咯一笑，緊張感立刻消了大半：“你最近變得很會說話嘛。”雖然不太想承認，但祿存的每一句話都能哄得她心花怒放。

“看來你很喜歡聽。”祿存挑眉，“那太好了，我還準備了很多這樣的話要說給你聽。”

李沐恩清了清嗓子，重新坐直身子：“別胡鬧，旁邊還有人呢。”

“反正他們聽不懂中文。”祿存向她眨眨眼睛，“李沐恩，我愛你。”

見李沐恩沒有回應，祿存不由得靠近了些：“李沐恩，你聽到沒有？”

李沐恩強忍着笑意：“沒有。”

祿存看出了她的小心思：“那我就叫到你聽見為止，李沐恩李沐恩李沐恩李沐恩……”

李沐恩被他叫得害臊起來：“別叫了！”

祿存微笑着閉了嘴，周圍卻響起了叫她名字的聲音：“李沐恩！”

不同於祿存的發音，這一聲“李沐恩”明顯帶着奇怪的腔調，像是外國人在吃力地讀中文。

李沐恩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是主持人在宣讀她的名字。

她得獎了！她真的獲得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荷賽獎！

台上的燈光分外耀眼，李沐恩覺得自己手腳虛軟，連腦海中預想了千萬次的獲獎感言都說得磕磕絆絆。

哪怕回到座位上很久，這種做夢一般的感覺仍然沒有褪去。

祿存看不下去了：“怎麼得了個獎就高興傻了？”

“這可是荷賽獎啊！”李沐恩咽了一下口水，“我居然真的拿到了！”

“哦？”祿存問，“你很意外？”

“當然啦！我現在又沒有福運加成，居然真的拿到了這個獎項……”

“所以說啊，你獲獎是依靠你的實力，而不是一味地靠運氣——這是你應得的獎勵。”祿存揉了揉她的頭頂，“現在你感覺到幸福了嗎？”

“幸福，當然幸福！”李沐恩拚命點頭，“幸運和幸福果然是不一樣的。”

她緊緊地把獎盃摟在自己的懷裏，癱倒在座位上。

“這麼說來，你當初答應我的三個願望就只剩下一個沒有達成了。”

“你是說，你的真命天子？”

“嗯哼。”

“那麼我現在就把他交給你。”

祿存突然從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他打開盒子，露出了一枚戒指。

戒指上面鑲着一顆璀璨的鑽石。鑽石熠熠地發著光，如同天上的星星。

“我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本想找一個你高興的時候——不會有比現在更合適的時候了。”

祿存拉起她的手，把那枚戒指戴到了她的無名指上。

“上一世沒能抓牢你的手，我很抱歉。這一世，我說什麼都不會放手了。李沐恩，嫁給我好嗎？”

李沐恩看着他認真的神情，笑了：“好。”

“那一定要抓好我的手不放哦。”祿存微笑道，“因為這一次，我們要一起走很遠。”

頒獎典禮結束之後，所有的獲獎者照例要集合登台合影留念。

李沐恩摟住祿存的脖子，親了他一口：“那你在外面乖乖等我哦，我很快就回來。”

祿存點了點頭。

他走出會場，看見外面堆滿了花籃。這些都是給獲獎者的賀禮。

早知道自己也應該提前給李沐恩定一束鮮花，也不知道現在去買還來不來得及。

祿存這麼想着，旁邊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生，這是送給您的鮮花，麻煩簽收一下。”

祿存聽到這個聲音不由得一愣。他轉過頭來，看到紫微正抱着一大束鮮花向他微笑。

眼前的紫微穿着背帶褲，長發被利落地束在腦後，儼然是一個熟練的送花工人。

“你還真是……喜歡體驗世間百態啊，我的神主大人。”祿存無奈地說。

上次是古董店老闆，這次又是送花的工人，他總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噓——”紫微伸出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向他眨眨眼，“我只是一個送花的。”

他把那一大捧花塞到祿存的懷裏。

“祝賀李小姐不靠福運就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也祝賀你，祿存。神明的愛，不是區區凡人可以承受的，除非這個神明能在強烈的愛意中保持理智，不失該有的公正——祿存，祝賀你明白了這個道理，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紫微笑眯眯地又拍了拍祿存的肩膀。

“恭喜你，現在可以安心地和她在一起了。”

走下回國航班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李沐恩和祿存在機場打了出租車，回家的路上，祿存問李沐恩：“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你指的什麼？”

“荷賽獎也拿到了，人生也圓滿了，總歸要有別的計劃吧？”

李沐恩嘿嘿地笑了：“荷賽獎拿一次哪兒夠啊。”

祿存挑起了眉毛：“野心不小嘛。那下一次準備拍什麼題材？”

“星空。”

“星空？”

“對啊，星空。”李沐恩指了指車窗外，看得幾乎出了神，“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無論近看還是遠觀，都美到動人心魄。

祿存望着李沐恩那雙亮到發光的眼睛，也不由得失了神。

“是啊，很漂亮。”

那些大大小小的星星佈滿了廣闊的夜空，卻都被她的雙眸收納。

祿存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於是清了清喉嚨：“明天要不要陪我去約會？”

“才不要。”李沐恩轉過頭來，“明天我和爸爸他們說好了，要回家吃飯。”

難得的周末，當然要回家團聚，畢竟爸爸工作繁忙，只有周末才有空閑。哪像祿存，隨叫隨到，時時刻刻都能看見。

祿存一聽她這麼說就立刻報名：“我也去。”

“不行。”

“為什麼不行？你是不是背着我在李桑他們面前說我壞話了？”

“說你壞話還用得着背着你？當著你的面也行啊。”

“哦——”祿存刻意拉長了語調，“那就是你背着我在他們面前偷誇我了？”

“你少自戀！”李沐恩伸出自己的左手，露出無名指上的戒指，“你突然塞給我這個，我總要提前跟家裏說一聲啊，要不然會嚇到他們的！”

李沐恩沒有料錯，祿存果然嚇到了人。

第一次以准女婿的身份去丈母娘家，祿存難免有些緊張。他思前想後，決定先去請教一下陳思達。

“怎麼讓李小姐的父母認可你，同意把女兒嫁給你？”陳思達撓了撓頭，“祿存先生，你這個問題問得很有深度啊。”

“廢話少說，具體我應該怎麼做？”

陳思達開始認真分析：“一般家長挑女婿，都是先看對方的經濟狀況，看他能不能給自己的女兒提供日後的生活保障。不過李先生和他的夫人你都見過，他們也知道你的財力水平……那你就表現得體貼一點嘛！有錢又體貼，這樣的女婿誰不喜歡？”

祿存覺得很有道理：“那麼我要怎麼做才能表現得體貼？”

“到了李沐恩家裏，一定要搶着做家務。”

“家務？”祿存至多也就餓極了，自己下個廚，事後連餐具都懶得清洗，統統丟給保潔阿姨，他哪裏懂什麼家務，“比如？”

“刷碗筷。”陳思達認真地說，“反正你們肯定要一起吃飯，吃完飯你就搶碗筷刷。你要讓他們知道，李沐恩下半輩子要刷的碗筷都被你承包了。”

祿存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放心吧，我一定會把碗搶到手。”

當天晚上，祿存拎着大包小包的禮物來到了李沐恩的家裏，連平時素來被他欺負壓榨的李桑都有一份。

他還以為李沐恩的家人看到自己多少會露出點驚訝的表情，卻沒料到大家的反應稀鬆平常，好像早已預料到會是這樣。

這麼一來，反倒是祿存開始緊張了。

等到飯菜端上桌，祿存就更緊張了。

因為他發現桌子上根本沒有碗筷。

其他人沒有察覺到祿存的異常，李父更是熱情地把一盤意麵端到了祿存的面前：“來來來，嘗嘗你阿姨的手藝，她做西餐可是有一手的。”

這其實也要怨陳思達沒有向生活知識匱乏又認死理的祿存交代清楚，沒有碗，刷盤子也是一樣的；沒有筷子，洗刀叉也不是不行。

一整頓飯，祿存都吃得悶悶不樂。

李父唯恐自己哪裏招待不周：“祿存先生，飯菜不合胃口嗎？”

祿存連忙搖頭。

李沐恩也覺得奇怪，等到飯吃完了，她把他悄悄拉到一邊：“你是不是心裏藏了什麼事？”

祿存很是委屈：“這頓飯不是用碗筷吃的。”害他錯失了一個大好的表現機會。

“你可真難伺候。”用刀叉吃頓飯委屈你了？以前又不是沒用過，西餐也沒見你少吃。

這時候一首兒歌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

在李沐恩全家的注視下，祿存堂而皇之地擼起了袖子，露出了他那塊小蜜蜂形狀的兒童電話手錶。

是陳思達打來邀功的電話：“喂，祿存先生？飯吃完了吧？刷碗筷的效果怎麼樣？”

一說起這個祿存就來了氣：“等我回去找你算賬！”

他憤憤地掛了電話，一回頭卻看見大家都在瞪着眼睛看他。

除了李桑見怪不怪，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見祿存的“手機”。

李父看祿存的眼神微妙地改變了，李沐恩的繼母也悄悄把她拉到了卧室。

“沐恩哪，你那個男朋友，他也不是不好。這麼英俊還這麼有錢的男人確實是不好找，可他是不是這裏不太好？”繼母委婉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正常成年人怎麼會用那樣的手機……”

李沐恩咧嘴乾笑兩聲：“哈哈哈，媽，他不是腦子有病，他就是喜歡那種富有童真又可愛的……”

她編不下去了：“好吧，他就是腦子有病。”

好不容易跟父母解釋通了祿存缺乏生活常識和正常審美，李沐恩只覺得身心俱疲。

這個神明大人可真不讓人省心。

“你能不能換一個手機？”

聽到李沐恩這麼說，祿存反問：“我這個手機哪裏不好？還是李桑幫我挑的呢。”

李桑一聽就知道自己要大禍臨頭：“教授大人，姐夫大人，話不能亂說，鍋不能亂甩啊！”

李沐恩哪裏聽他的解釋，上去就是一個鎖喉：“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攪黃了我的婚事！”

“差點？”李桑立刻察覺到了重點，“爸媽同意你們的婚事了？”

“對。”李沐恩回過頭來看着祿存，“祿存，我是真的要嫁給你了。”

李沐恩帶着荷賽獎回到了雜誌社，理所當然地又引發了一陣轟動。

當差距不大的時候，人們通常會對領先自己的人產生嫉妒的心理。可當差距徹底拉開，難以追上之後，這種心情就會轉變成單純的羨慕。

眼下李沐恩已然成了眾人羨慕的對象，之前那些無聊的謠言自然不攻自破。面對這樣一個令人羨慕的成功女性，誰還會在意那些不知道真假的傳言呢？

就連平時和她不算熟絡的同事也來找她聊天。女人到底是眼光敏銳，一眼就看到了她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沐恩，你要結婚啦？”

李沐恩點頭道：“對。”

同事們的八卦心又壓抑不住了：“哪個男人有這麼好的福氣？沐恩，你要嫁給誰了啊？”

身後的玻璃牆突然被人輕輕叩了兩下，李沐恩回頭，看見祿存正手捧着鮮花向自己招手。

陳思達非要將功補過，又給他出了個沒事就去李沐恩的雜誌社探班的餿主意。

看見他的身影，李沐恩不由得笑了。她轉過頭來，鄭重其事地對同事們說：“嫁給了愛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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