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因為是你,所以心甘情願

第十一章 因為是你,所以心甘情願

第十一章因為是你,所以心甘情願祿存順着已經支離破碎的樓梯向上走去。

踏上最後一階,眼前便出現了已經頹敗坍塌了的宮殿。祿存走進宮殿大門,看見李沐恩和李桑正站在王座前。

“我不知道。”他看見李桑正在流着淚搖頭,“姐,我不知道我這是怎麼了。明明我是第一次來這裏,為什麼看到這裏的景象,我會覺得如此熟悉,又如此難過?”

硃色的宮牆,莊嚴的王座,流淚的少年,這些事物出現在同一個場景里,竟然和祿存記憶中的某個場景重疊了起來。

這種熟悉又難過的感覺,難道僅僅是自己的錯覺嗎?

祿存失神的時候,李沐恩和李桑回頭看見了他。李桑轉過身來,背對王座,面向祿存,同樣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這樣的場景彷彿在數百年前發生過。

李沐恩看到李桑和祿存久久對視,眼神中滿是複雜的情感。

一個不祥的預感出現在她的腦海。

這兩個人,難不成在前世就認識?

難道李桑的前世就是祿存曾經喜歡的那個女人?那麼她最疼愛的親弟弟豈不成了她的情敵?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遠處隱隱傳來了聲響。透過已經坍塌的牆壁,李沐恩看見遮天蔽日的黃沙正緩緩向這邊湧來。

危難關頭,還是祿存反應快:“是沙塵暴,快跑!”

李沐恩有些慌了手腳,祿存衝上前來,拉着她和李桑向外跑去。

“不想死在這裏就趕緊跑!等一下就來不及了,會被活活埋進沙子裏!”祿存高喊,“往車裏跑,開車全速錯開風暴的運行軌跡就有生還的可能!”

幸虧李沐恩和李桑回神夠快,三人立刻向越野車跑去。

即將跑到車子跟前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同樣匆忙跑來的天同一行。五個人在這時候展現出了驚人的默契,陳思達和天同一起把小胡扔進車子後座,幾乎是同時,李桑鑽進了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另一輛車上,李沐恩也很快踩下油門。越野車發出了響亮的轟鳴聲,車輪飛濺起許多沙子才沖了出去。

“向那邊開!”祿存冷靜地指出了方向,“試試看能不能衝出去!”

李沐恩立刻猛打方向盤,一腳把油門踩到了底。

李桑心領神會,立刻緊跟在李沐恩的後面。

李沐恩努力保持鎮定,但顫抖的雙手已經出賣了她。她很怕,那是當人直面死亡時無法避免的恐懼。

恐懼蔓延到她全身,哪怕她咬緊牙關,牙齒還是不住地打戰。

風沙移動的實際速度比看起來更快。身後已經有灰濛濛的一片壓過來了,天空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湛藍,一半昏黃。灰色強行擠佔着藍色,四周的空間轉眼間被沙塵一口吞噬。

只有太陽還在掙扎,在昏黑的天空中忽明忽暗,最終被完全掩蓋。周遭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天地間陡然昏暗。

連擋風玻璃也被黃沙掩蓋住了。

李沐恩驚出一身冷汗,手腳幾乎要脫力。完了,逃不掉了,她也好,祿存也好,身後那輛車上的四個人也好,大家都逃不掉了。

“別怕。有我在,沒事的。”一片昏暗之中,祿存開了口,“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裏。”

哪怕知道這只是安慰人的話,李沐恩還是沒來由地覺得安心。

駭人的沙塵暴還在鋪天蓋地地撕扯着黑暗中的一切。砂礫拍打在車身和車窗上,發出“啪啪”的聲響。巨大的阻力突然出現,推搡着越野車不肯讓它繼續向前。

一股暗流湧來,直直地撞向了車身。車子突然一抖,嚇得李沐恩尖叫出聲,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別怕!睜開眼!”

祿存這麼喊着,抬起了自己的手。

李沐恩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你想幹什麼?”

祿存向她笑了笑:“帶你出去。”

他的嘴唇微微翕動,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是在念某種咒語。

“破!”

祿存大喝一聲,面前的重重沙影竟然真的被炸開一道縫隙,露出些許光芒。

李沐恩還來不及高興,割不斷也砍不破的黃沙便再次瀰漫而來。

祿存突然咳嗽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李沐恩一怔,立刻想起祿存之前曾對自己說過,這裏被佈下了封印,法力在這裏統統都會失效。

如果強行施咒,就會是他現在這個下場。

疼痛在心肺中瀰漫開來,祿存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你沒事吧?”

祿存對李沐恩的問候置若罔聞。他又抬起了自己的手,再次大喝一聲:“破!”

這次的效果更是微乎其微。風沙只是敷衍地涌動一番,隨即又撲到了他們的面前。

車子終於扛不住風沙的進攻,車輪在空轉幾圈后徹底停了下來。

而祿存嘴角的鮮血更多了。

祿存還想再試:“破——”

話未落音,祿存的胳膊就被李沐恩打了下去:“你瘋了?不要命了?!”

“不然呢?”

祿存轉過臉來看着李沐恩。雖然他極力想擠出溫柔的笑容,可疼痛還是讓他的表情變了形。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着你死在這裏嗎?那還不如搏一搏,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那你就要自己去送死嗎?”李沐恩嗚咽不止,“你丟下我一個,讓我怎麼辦?”

“你會逃出去的,就算搭上我這條命,我也會把你們都送出去。”

他的嘴角還流着血,笑容凄慘。

“早知道是這個結局……李沐恩,我很後悔。如果早知道是這個結局,我絕不會為了那些無聊的事迷茫。我愛你,就應該緊緊抱住你,絕不把手鬆開。”

到了這個時候,有些話再不說出口,就永遠沒有機會說了。

“一開始,我覺得你很煩。”祿存輕笑,疼痛已經讓他的聲音變得虛弱,“你實在太難被搞定了,鬼點子多,身上還帶着那個煩人的鈴鐺……那時候我就在想,我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和你和平共處。

“可是後來,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目光總在不自覺地追隨你。我也說不清到底是在何時何地,看見你哪副模樣,聽到你說哪句話,就愛上了你。目光和心跳都是隨你而動。那時候我在想,難不成我愛上了一個凡人?聽起來真可笑,神明分明是沒有情感的。

“但當你在沼澤遇難的時候,我就發現這份感情不是錯覺。看見你身處險境,我居然那樣緊張。那是我第一次感到‘恐懼’——李沐恩,我害怕失去你。

“我想為你做很多很多的事。我打探了你的家庭,你的工作,你的一切一切。當我得知那支簪子對你意義非凡的時候,我高興壞了——沐恩,我很幼稚,我想在你面前立功,我想讓你對我刮目相看,我想讓你愛上我。

“可是當你戴上那支簪子,我卻發現你和我記憶深處的一個女人那麼相似。這個時候,紫微來到了我的面前,把我的記憶還給了我——我果然曾經深愛過那個女人。沐恩,我很害怕,我怕我會讓五百年前的悲劇重演,也害怕你知道這件事之後會覺得我只是把你當成她的替代品——可是沐恩,我真的想不起她。我拚命回憶,卻連她的樣貌都想不起來。我愛你,只因為你是你。”

“別說了。”李沐恩早已泣不成聲,“你在流血,別再說話了。”

“我不後悔為你豁出這條性命。沐恩,我只後悔自己之前沒有擁抱你、親吻你。再親口告訴你一句,我愛你。正因為我這麼愛你,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沐恩,不要哭,向前看,繼續開,一定要逃出去!你身上有那麼多的福運,一定可以平安無事的!”

他再次張開臂膀,神情是那樣決然。

“別看我,看着你身後要帶出去的人,看着前面逃生的路,別看我!”

李沐恩回頭望了一眼。李桑駕駛的那輛紅色越野車也被風沙逼停了,就停在他們身後的不遠處。

“無論你身邊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回頭。沐恩,記住,別回頭!”

祿存咬着牙,準備拼盡全力再試最後一次。

“破——”

這個字還沒說出口,李沐恩便撲了過來,用胳膊環住他的脖頸,落下一吻。

祿存聽見她的聲音輕輕響起。

“身後是你,我怎麼可能忍住不回頭?”

她有些瘦弱的身體發出光來,籠罩住了兩人。

祿存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傷痛竟在飛速癒合。李沐恩吻了他,也把自己身上多餘的福運交還給了他。

與此同時,腦海中那些模糊的記憶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放心吧。”和明月分別時的場景又在腦海中浮現出來,“我不會輸給見不到你的時光。”

這一次,他看清了明月的臉龐。

那樣熟悉的眼睛,那樣熟悉的鼻子,那樣熟悉的嘴巴,那樣熟悉的一張臉。

竟然是李沐恩的模樣。

失去的記憶終於全部回來了。

當年的祿存被紫微判罰在福德宮禁足一年,不得外出。

在這一年裏,他只能面對一面空空如也的牆壁,獨自思過。

“我等你回來。”

和她分別時,她對自己這樣說。想到這裏,祿存不由得揚起嘴角,微笑起來。

只要熬過這一年,自己就能重新見到她,擁抱她,親吻她,對她說自己有多愛她。

因為有這個念頭,寂寞和孤獨也就沒那麼難熬了。

祿存在牆上畫起了“正”字,一日一筆,一天一畫。他用力來回描着每一個筆畫,彷彿這樣時間就可以過得快一點。

等到第三百六十五道橫線畫完,祿存鬆了口氣。

自己終於能夠見到她了。原來她說得沒錯——愛不僅僅是從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裏誕生的,更多的時候,它會在無法見面的時光里萌芽。

每當見不到你,每當想起你,我總會更加愛你。

可當他滿懷期待地回到人間,卻四處都找不到明月。

他的明月已經死了。

她是被活活燒死的。那些人唯恐熊熊烈火燒不死“妖女”,便讓大火燃燒了數天,直至她變成灰燼。

到頭來,竟連屍骨都沒能留下。

祿存踏上那片黑白灰燼,從裏面撿出一個鈴鐺。

為了讓明月隨時隨地都能找到他,他特意在鈴鐺里注入了自己的法力。因為這個,這個鈴鐺才從大火中倖存了下來。

祿存看到鈴鐺上沾染了些許深褐色。那是明月的血,濺到鈴鐺上,又被烈火炙乾的血漬。

“下次見面,你就可以用它來召喚我了。”

他曾對明月說過這樣的話。

祿存的手指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眼淚也不受控制地流出眼眶。最可怕的還是胸口,那裏忽然變得無比劇痛,讓人痛不欲生。

在那一瞬間,祿存明白了什麼叫作憤怒、痛苦、絕望和憎恨。

他把那個鈴鐺妥帖地收藏起來,想要離開,可是腳步卻不聽自己的使喚。

他渾身發著顫,腳步虛浮,踉踉蹌蹌,幾欲栽倒。

鈴鐺隨着他的腳步發出了輕微的響動。

“丁零——丁零——”

一步一響,一步一想。

每一聲鈴音都會讓他想起她的音容笑貌。

祿存突然跪倒在地,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所遭受的痛苦,絕對要加倍奉還。

燒死“妖女”之後,旱情並未減輕。

須彌原本就地處荒漠,常年缺水。這一年來,更是莫名其妙就受了災。先是發了一場洪澇,然後又是近一年不曾降雨,整個須彌民不聊生。

日輪皺緊了眉頭,正在朝堂上和諸位大臣商量對策,沉重的宮殿大門卻“砰”的一聲被炸開,一個男人從門外緩緩走了進來。

這裏是戒備森嚴的皇宮,眼前這個男子卻如入無人之境。

朝堂上一片死寂,隨即響起了竊竊的議論聲。大家都想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是何許人物。

日輪心裏也有同樣的疑慮:“堂下何人?見到朕為何不跪?”

“我乃福德宮主人,福運神祿存。”祿存冷笑着自報完家門,反問道,“區區凡人,見到神明,為何不跪?”

他是來尋仇的。仇恨遮蔽了他的內心,讓他忘卻了一個神明應有的理智。

聽到祿存的回答,日輪自然不信:“一派胡言!侍衛,把這個狂徒拿下!”

御前侍衛聞言而動,提着刀劍向祿存洶洶而來。

祿存又冷笑一聲,微微抬手,那些侍衛還沒來得及近他的身便憑空飛了出去。

“我原以為你只是年紀小,不知禮數。可現在看來,你根本就是愚不可及。有你這麼一個愚昧君主,須彌如何能夠歷經千秋萬歲?”

日輪心說不好,眼前的這個人果真不是善茬。可他到底是一國之君,膽識總比常人要強一些。哪怕雙腿有些發軟,他仍然壯着膽子佯裝淡定:“閣下前來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祿存道,“問得好,我是來複仇的。”

“朕從未見過閣下,何談有仇?”

“怎麼會沒有仇?你殺了我最愛的女人。”祿存斜眼望了一眼朝堂上的大臣們,“而你們,全是幫凶。”

這句話一說出口,朝堂上的群臣就亂了套。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來歷不明,可確實是有常人沒有的本事。他懷揣着殺心而來,難保不會要自己的性命。

那些膽小的大臣不顧禮數,直接奪門而出,一心逃命。其他大臣見狀紛紛效仿,一個個都跟着跑出了宮殿。

一時間,宮殿中只剩下祿存、日輪和星河三人。

“一群懦夫,只知大難臨頭各自飛。”祿存冷冷地開口,“明月,這就是你要救的人。”

一旁的星河靜觀了許久,恍然大悟。

原來是他錯了。他算出明月就是那個惹得祿存星有異變的誘因,卻沒料到真正的誘因卻是明月的死。

哪怕他竭盡所能地干預,命運還是在按照既定的軌道運行。他所做的一切,不僅沒有阻止悲劇的發生,反而將命運猛地向前推進了一把。

星河的臉上佈滿了涔涔的冷汗。事到如今,他只能想辦法先保全日輪的性命。

“你就是日輪?”祿存再次開口,“就是你下令燒死了明月?”

“祿存大人!”星河“撲通”跪地,做出一副虔誠的姿態,“在下乃欽天監占星官星河,請祿存大人允許在下贅言兩句!”

祿存微微眯眼道:“說。”

他倒要看看,死到臨頭了,這群人還能再狡辯些什麼。

“明月姑娘的死……實屬意外。”星河努力辯解,“明月姑娘身上有太多的異常,先是她家枯井出水,后是容貌變樣。而且這些異象,全都恰巧發生在須彌受災之前——所以百姓們便誤以為她是妖孽。燒掉妖孽,這是民心所向,實在怨不到天子頭上……”

祿存打斷他:“一年之前,須彌連受數月旱災,滴雨未落。到了入秋的季節,天上突然下了一場雨。你們知不知道,這場雨是怎麼來的?”

星河和日輪對視一眼,祿存恐怖至此,他們不敢多說一句話。

“那場雨,是你們燒死的那個‘妖女’向我求來的!是她苦苦哀求我,說不忍看到須彌百姓受苦受難,我才不避諱紫微的懲罰,私自降雨。民心所向?好一個民心所向!她這麼幫你們,你們卻這樣回報她!”

為了這場雨,他忍受了一年的孤獨和寂寞。

原本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結局,才配得上他的苦苦等候。

結局卻是造化弄人,難再回首。

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錯,明明她是那樣無辜。

“毀了吧,乾脆都毀了吧,明月,不如就讓這些愚蠢的人都感受一遍你的痛苦。”祿存突然輕笑一聲,“這個無聊又愚蠢的世界根本不值得你去愛。”

遠處隱隱傳來風沙的轟鳴聲。巨大的陰影籠罩住了天地,祿存漆黑的雙眸中閃爍着瘋狂和絕望。

“你只要愛着我就夠了。”

天地變色。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惹得四處都是驚恐的呼叫和哭號。

遮天蔽日的風沙裹挾着憤怒和絕望在瞬間淹沒了整個須彌。祿存懸於半空,冷漠地觀望着地面上那番人間地獄般的慘象,目光彷彿在蔑視螻蟻。

他冷眼看着地上倉皇四散的人群。致命的風沙步步逼近,眼看就要把這些人生吞活剝。

“祿存!”

紫微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與此同時,那些風沙如同被點燃一般,倏然爆裂,四散開來。

看見那些人死裏逃生,紫微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祿存,你在幹什麼?”

祿存轉過身來,神情冷漠如舊:“替她報仇。”

看見他的眼神,紫微不由得心驚。祿存到底還是明白了什麼叫作憤怒、痛苦、絕望和憎恨。

“你要讓整個須彌給她陪葬?”

“對。她這麼熱愛這些人,想要幫助這些人,這些人卻用這樣的方式來報答她——他們罪有應得!”

“你這是在殺人!”紫微呵斥他,“神明殺人是大忌,會被剝去神職和記憶,遭受無盡的刑罰和痛苦……”

祿存聞言只是笑了笑:“我早就不配做神明了。”

自從她葬身在烈焰之中,他就失去了做神明的資格。

“胡鬧!祿存,你現在是不是不清醒?你這是在作繭自縛,自討苦吃!”

祿存微抬眉眼:“作繭自縛如何?自討苦吃又如何?”

他甘願作繭自縛,自討苦吃。

風沙忽而變得更猛,似乎要把地上的一切都湮滅。紫微眼見他已經失去了理智,只能默念咒語,大喝一聲:“移!”

地面上那些哭號掙扎着的人忽然接連消失了。

祿存望了望紫微:“你在救他們?”

紫微咬牙切齒:“難不成你要我眼睜睜地看着你犯下殺人的罪孽嗎?住手吧,你犯的罪孽已經足夠多了!”

一道筆直的白光趕在風沙之前橫掃了須彌,但凡被這道光芒照到的人都消失不見了。祿存知道這是挪移的法術,紫微已經把這些須彌百姓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紫微在拚命地阻撓他越過最後這道不可逾越的底線——一旦祿存殺了人,那就真的不可饒恕了。

“我犯的罪孽已經足夠多了?可是我仍然覺得不解恨。”祿存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這裏仍舊很痛。”

她的身影在自己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慢慢化成了滿腹的委屈。他想失聲痛哭,身旁卻無人可傾訴。

這種感覺就像肺腑里被放置了無數尖銳的針芒,拉拉扯扯地刺痛着每一處,還不如直接把一把尖刀捅進去來得痛快。

紫微的聲音冷了下來:“祿存,你若執迷不悟,我就只能不留情面了。”

祿存仍然不聽勸阻:“紫微,我向來敬你,卻從不畏你。”

黃沙已經吞噬了須彌的最後一塊國土,整個國家在頃刻間湮滅了。

可風沙同祿存的怒氣一樣沒有停歇,紫微再次默念咒語。這一次他沒了傷及無辜的顧慮,直接召喚出一個巨大的封印陣,從空中直直地壓到地面。

祿存猝不及防,被打落到了地面。

“停手吧,祿存,這是封印法力的陣法。”紫微下了最後的通牒,“把風沙和仇恨都收起來吧。你這是在尋死!這世上能活下去的路有千千萬萬條,你何必非往死路上撞——”

祿存卻說:“我沒打算回頭。”

是啊,這世上能活下去的路有千千萬萬條,可偏偏她是他的在劫難逃。

略有停息的風沙再次騰起,哪怕現在的須彌只剩下一座空城,祿存卻仍未打算停手。他非要看到這裏被風沙完全掩蓋才甘心。

紫微眯起眼睛:“你是想親身試試我的陣法嗎?”

他的話音剛落,祿存便吐出一口鮮血。

如果在陣法中強行施咒,就會是這個下場。

“如果換作平時,你也許能掙破這個陣法。可剛剛的那場風沙已經耗光了你的力氣——祿存,我也不想下手太狠,直接要了你的性命。”

光芒化成了鎖鏈,將祿存牢牢捆了起來,讓他動彈不得。

“跟我回命宮領罰吧,祿存。”紫微的聲音凜然如冬,“這筆賬我要好好跟你算一算。”

祿存被紫微帶回了命宮。

在這所神界中最莊重的宮殿裏,祿存沉默地跪在大殿中央,一言不發。

他已經遭受過了刑罰——最直接也最切實的皮肉之苦。巨大的痛楚從傷口處清晰地傳來,讓他臉色慘白,嘴唇發乾。

可紫微並沒有這麼輕易地饒過他:“祿存。”

祿存只是淡然地抬了抬眉眼。

“根據規矩,我要剝除你的神職。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福德宮的主人——現在你後悔了嗎?”

祿存動了動嘴唇:“不悔。”

“真是個不知悔改的倔東西!”紫微恨鐵不成鋼,“難道你要再愛上一個女人才願意從眼前這個泥潭裏拔出腳來嗎?”

“不會了。”祿存淡淡地回道,“只要我的記憶里還有她,就不會再愛上別人。”

“很好,很好。”紫微恨恨地咬了咬牙,“不知悔改,那就加罰!再封印你的記憶和法力——不,乾脆連你也一起封印起來好了!”

祿存只是定定地看着他,頭顱不曾垂下半分。

紫微抬手,指尖上懸了一個銀鈴鐺。

“那你就在這裏面好好思過吧。”

一聲清響之後,祿存便消失了。

“我該拿你怎麼辦啊?”紫微望着那個鈴鐺開始嘆氣,“難道真的要讓你再愛上一次,你才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神明的愛,不是區區凡人可以承受的,除非這個神明能在強烈的愛意中保持理智,不失該有的公正——祿存,這個道理你什麼時候才能明白?”

“明月……沐恩。”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往日的點點滴滴全都回到了腦海,祿存下意識地摟緊了李沐恩。

恢復記憶的不只是祿存。李沐恩問:“剛剛我看到的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人……是我嗎?”

原來在五百年前,曾經發生過那麼多的故事。

“是。”祿存嗓音喑啞,“那是前世的你。”

上一世的你是我最愛的人,這一世的你仍然是我最愛的人。即便重新來過,我也會無可避免地愛上你。

這也許就是所謂的宿命。

風沙仍然猛烈地衝擊着越野車。一陣狂風襲來,李沐恩面前的擋風玻璃裂開了。防碎玻璃固執地粘連在一起,繼續拚死抵抗着。李沐恩不由得尖叫了一聲。

“不用怕。”祿存輕聲安慰她,“我的法力已經和記憶一起回來了。”

他一手抱住李沐恩,另一隻手伸到前方:“破!”

這一次,風沙徹底偃息,天空重新顯露出湛藍。

昔日的祿存重返人間,輕而易舉地破除了這個已經歷經了五百年的古老封印。

等到風沙停定,後面車上的人都紛紛下了車,向這邊趕來。

李沐恩在後視鏡里看到了李桑。她突然抓住了祿存的手:“上一世的日輪……他怎麼樣了?”

祿存回答:“須彌國破,他這個天子也變得有名無實。他的餘生,大概都是在後悔中度過的吧。畢竟是因為他決策失誤,才害得須彌從這個世界上被抹去了痕迹。”

“那上一世的事就不要告訴他了。”李沐恩懇求祿存,“這一世他是我最疼愛的弟弟。前世既然已經過去了,那就讓它過去吧。”

祿存認真地看着她:“上一世我就是因為拒絕不了你的請求,才犯下那麼多的過錯。我不會再無條件地答應你的請求了。”

李沐恩一怔。

祿存卻狡黠一笑:“除非你賄賂我。”

說完,他低下頭去,作勢要吻李沐恩。

李沐恩猛地把他推開:“你還想賜福給我?你不怕再出岔子了?”

“這次的吻不一樣了。”祿存又纏了上來,“這一次,既不是賜予福運,也不是收回福運,而只是一個純粹的吻。”

這一次,他吻她,只是因為他想要吻她。

陳思達是第一個跑到車前的。他剛想拍打車窗問祿存他們有沒有事,卻看到兩個人擁吻在一起。

好嘛,剛剛他們嚇了個半死,一心只想逃命,結果這兩口子這麼心寬,都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思接吻,佩服,佩服!

李桑也緊跟了上來:“姐!姐你沒事吧?”

陳思達一把把他扯到一旁:“小孩子不要隨便亂看。”

“誰是小孩子,我二十多了好不好!”李桑聽陳思達的語氣就知道車上的兩人平安無事,暗自長舒了一口氣,“裏面有什麼?讓我看看——你推我幹什麼?讓我看看嘛!”

“看什麼看。”陳思達直接把他推走,“回去給你姐準備嫁妝去吧!”

好不容易把李桑轟走,陳思達又吹着口哨佯裝路過,若無其事地敲了敲祿存的車窗。

祿存把車窗玻璃搖了下來,語氣不悅,明顯是不滿被他打擾:“幹什麼?”

陳思達沒說話,扔給他一個東西。

是那瓶用來清新口氣的液體薄荷糖。

祿存一看自己手裏的東西就樂了:“謝了,兄弟。”

李沐恩顯然很好奇:“那是什麼東西?”

祿存嘿嘿一笑,揚了揚自己手裏的小噴瓶:“你喜歡薄荷的味道嗎?”

李沐恩立刻領會到了他的意圖,臉色漲紅:“不喜歡!”

“我覺得也是。”

祿存一揚手,把那瓶薄荷糖丟到了一邊。他再次抱住李沐恩,眷戀地嗅了嗅。

“因為我也更喜歡你原本的味道。”

這個味道讓人如此懷念。

暌違五百年,他終於找回了自己摯愛的人。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的超能男友(套裝共三冊)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我的超能男友(套裝共三冊)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一章 因為是你,所以心甘情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