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殮妝師
給活人化妝,是一門技術。
給死人化妝,是一門藝術。
把死人妝化在活人的臉上,是我們老金家獨門的手藝。
這門手藝,叫做殮容。
殮是葬殮之殮,意為死人之容。
殮容,吃的是死人飯,掙的是活人的錢。
這門手藝陰詭、邪門兒,但是陰到極致反而生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老金家的祖宗竟然發現,這門手藝有着五鬼運財和逆天改命的霸道力量。
就靠這麼一門手藝,金家人富富裕裕地吃了好幾輩。
殮容有多邪門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東西真的能變錢。
只要老金家的人肯開張,有大把的有錢人肯為此掏錢。
所以,我老早就覺得,自己是富三代的命。
可是金家九代單傳到我這一輩,別說發財了,家裏連一件像樣的電器都沒有,可謂窮的叮噹山響。
我跟爺相依為命,屬於吃五保戶的特困家庭。
爺是陰行里有名的鬼手金,可是自從他金盆洗手之後,就再也沒見他用過殮容。
後來我問爺,為什麼不用殮容的手藝換錢。
老頭子去跟我說:“殮容是死人術,靠這個發財,是要遭報應的。”
我翻着白眼,表示不服,“老金家吃這碗飯吃了幾百年了,也沒聽說有什麼報應。憑什麼祖宗幾輩都靠這個吃肉,我們卻連湯都不能喝。”
爺被我的話嗆的臉色鐵青,啪的一巴掌呼在我後腦上。
“小兔崽子,我不讓你用,你就別用!我就是因為不信邪,讓你老子走了這條路,最後才折了你爹!你想步你老爹的後塵嗎!”
什麼!我老爹就是因為這個死的!
我從小隻有爺,沒有爹。
這個問題我問過無數次,可是爺對這件事始終諱莫如深,不肯跟我說實話。
沒想到這一次,居然說漏了嘴。
我趕緊追問,“爺,我老爹怎麼沒的,你告訴我!”
爺被我問的渾身哆嗦,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我追在他後面連喊了好幾次,他都沒搭理我。
這件事過去沒多久,爺就把家裏跟殮容有關的東西,都藏了起來。
我知道,他是怕我打殮容的主意。索性釜底抽薪,斷了我所有的念想。
這件事就這麼不聲不響的過去了,轉眼就是兩三年。
後來,家裏的日子有所好轉,我也死了學殮容的心。
我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跟着爺粗茶淡飯也挺好。
可是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就在我二十歲生日那天,我們爺孫兩個多喝了幾杯。
爺連酒桌都沒下,就撲通一聲,仰面栽倒在了地上。
我當時嚇的三魂出竅,趕緊把他送進了醫院。
一天後,醫生告訴我,爺的腦子裏長了個瘤子,必須儘快手術。
手術費要六十萬!
醫院給了我半個月的時間,讓我籌錢。
如果半個月之後,還不能手術,爺可能挺不過這一關。
當時我就覺得天都塌了。
這些年來,我和爺相依為命,也就勉強混個溫飽。
六十萬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我就是把兩個腰子全賣了,也湊不齊這麼一大筆錢。
我把爺安頓在了醫院,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想着六十萬的手術費,望着家徒四壁,我欲哭無淚。
我隱隱覺得,這一次,我和爺可能真的過不了這一關。
就在我考慮要不要真的去賣腰子的時候,大門口外,忽然傳來嘎的一聲剎車響。
那聲音尖銳刺耳,嚇了我一跳。
我一骨碌從床上做起來,放眼望去,就見一輛白色陸地巡洋艦赫然停在了我家大門口。
隨後車門洞開,一個妖嬈少婦從裏面走了出來。
那女的一身珠光寶氣,顯見身價不菲。
她扭着纖腰,進了我家大門,嬌笑着問道:“這是金家嗎?”
我點點頭,表示是,心裏卻犯起了狐疑。
在我印象里,我們家好像從來沒有這麼一門親朋。
這女的是什麼路數。
就在我好奇間,她已經扭到了我的面前。
那一瞬,我忽然聞到了一股死人味。
爺以前做殮容的時候,身上時常會沾上這種味道,說香不香,說臭不臭。乍一聞沖鼻子,聞多了還有點兒上癮。
之前我爺就經常警告我:離身上有死人味的人遠一點,因為你分不清站在你面前的,到底是人還是屍。
眼前這個女的,怎麼看都不像是詐屍。
可是她身上那股沖鼻子的死人味,實在讓我不放心。
我詫異地望着她,猜測着她的身份。
她也朝我打量了一眼,隨即問道:“鬼手金老先生在嗎?”
原來是找我爺的。
我恍然明白過來,這女的可能是混陰行的。
所謂陰行,就是吃死人飯的一行。
爺的“鬼手”綽號,也只有他們這一行里的人才會這麼叫。
爺已經不吃這碗飯好多年了,而且這個檔口,我也沒心思跟她扯皮,只想趕緊打發她走。
於是就回答說:“我爺不在,他住院了,你改日再來吧。”
那女的咯咯一笑,說道:“你是金家小哥兒吧,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姚潔,是金老爺子的老主顧。這一次來,是想請他破例出手,再用一次殮容。”
我冷哼一聲,心說出你媽的手。老頭子這種情況,都快出殯了,哪兒還有心情管別人的閑事。
可是還沒等我拒絕,姚潔就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這次的事情要是能辦成,一口價,兩百萬!”
我剛要罵出口的髒話,一下子就吞回到了肚子裏。
那一瞬間,我的肝兒都顫了。
我的乖乖,兩百萬!
要是真有這麼多錢,爺的手術費就有着落了。
我考慮了片刻,就回答說:“讓我爺出手,也不是不行,可是老頭子現在還在醫院,要想等他痊癒,怎麼也得一年半載了,而且——”
說著話,我做了一個缺錢的手勢。
姚潔瞬間意會,媚笑道:“錢不是問題,我可以預付你三十萬。但是時間不等人,我等不了那麼久。”
說話間,她朝我上下打量了片刻,笑道:“其實只要是金家人,誰出手都一樣。你是金老的嫡孫,對殮容這門手藝想必不會陌生。金小先生要是肯出手,錢我照付。你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