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翌日

第90章 翌日

“因為你的父親快要死了啊,”影子裏的女孩說,“你是不是也在期待他快點死,這樣就不會有人再來約束你了,而你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也就自由了。”

不...才不是呢,父親是生我養我的人,我怎麼能那樣想...

“不要被你的那些所謂道德給綁架,道德從它出現的那一刻起,它就是會吃人的,”影子裏的女孩蹲下了身子,要把她的手探出陰影,“那些不過是別人強加在你精神上的枷鎖,在那種束縛下,你就是一隻被圈養的羊。”

才不是呢...家人和羊不同....家也不是羊圈...羊圈是羊圈...家...就是家。

她在心裏語無倫次地說,漂浮在黑暗裏的聲音很低又很輕,彷彿無力反駁。

“你不應該被圈養,你應該自由,你需要問問你心中的那一位渴望自由的自己,你要問問她,她究竟是怎樣看待你的父親,還有即將發生在你父親身上的死。”

“一個人的體內是有很多種屬性存在的,有很多個自我,你不喜歡這個自我,那就把她捨棄...”她帶有魅惑般的語氣說,“你不就討厭現在的自己么,我可以給你更多的自己...”

“你不覺得一直以來的人生都很無趣么,有太多的時間,你都在用於飾演別人安排給你、強加給你的角色,卻很少有時間真正地用來表現真正的自己。”

“我可以讓你真正地活着,用你最希望的方式活着。”影子裏的女孩一字一句地說,輕輕地拉動着她的心弦。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接受她,天上不會掉下來免費的午餐,這是惡魔的贈予,哪怕能夠風光一時,但最後還是要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可當那位藏在影子裏的女孩把另一手探出來,伸出一隻手指頭,緩緩地朝向她推進的時候,她還是用自己的手指頭對上了影子女孩的手指頭,就像達成共識那般,惺惺相惜的兩個人在一起許下了什麼承諾。

當指尖與指尖連接在一起時,她驀然間瞪大了眼睛,心臟隨之猛地一跳,那些淤積在靈魂里,深邃的、黑暗的、堅硬的東西頃刻間化解了。

她似乎再也不會覺得孤單,也不會覺得失落,她愣愣地望着牆壁上的影子,心中空無一物,忽然間感到世界前所未有的空曠平靜,還有...無聊。

融合仍在寂靜中延續,她趁着自己尚且還能感知到那些弱小的情愫時,連忙從練功服里摸出了那本日記,還有一隻墨水筆。

她在夜光下奮筆疾書,就像是自己給自己寫着一封遺書那樣,仍有淚痕點點滴滴地落在幹練的稿紙上,潤濕了她的那一些年少無知的字詞。

等到天亮以後,她在院子裏把那本日記燒了。

隨後,她走去父親的卧室給他請安。

得到父親的點頭致意以後,她走去盥洗室清潔身體,在洗漱的時候,她愣愣地望着鏡子裏的自己,其實大致上跟昨天的那個自己沒什麼不同,唯一有所改變的就是...

她的那些常年積鬱在眉宇間的優柔寡斷在這一夜之間竟然統統不見了。

就像是被一把大火燒掉了那樣,從此荒涼冷清,堅硬如鐵。

在進入校門以後,從來不敢跟同學打招呼的她,今天卻格外的開朗。

露水般的陽光下,她的微笑如晨曦中的微風,關懷面面俱到,得體而又不失親切,這讓同學們紛紛為之詫異,都說,怎麼茉莉你今天這麼熱情,好像換個了人似的。

對此,茉莉並沒有作出任何回答,依舊是微笑着與同學們道了一聲謝謝,然後就抱着筆記本款款而去了。

不少男同學獃獃地望着她的背影,都在詫異地說,怎麼一晚上沒見,茉莉忽然變得這麼有女人味了?

而女同學們則滿是鄙夷地告訴這些見色起意的王八蛋們,人家茉莉一直都很有女人味好不好,就是平常不怎麼打扮,也不怎麼說話,所以你們這些混蛋才沒留意!

男同學們悻悻地笑,上課的鐘聲在初晨的晴空下,在秋黃的落葉隨風飄動的時候,遲緩地響起。

還在拌嘴的學生們紛紛一愣,適時地閉上了嘴,慌慌張張地朝着教學樓方向趕去,生怕趕不上老教授的課前點名。

少有人可以像陳學長那樣的生猛,一連好幾年不上一節課,以至於老教授們一度把他的名字從點名冊里劃了出去。

直到最近,陳學長終於如夢初醒般地察覺到畢業的緊要程度。

於是乎,他又是寫信,又是登門求情,在一番苦苦哀求下,老教授們才勉為其難地同意把他的名字加回到點名冊上。

今天,陳學長還是如往常一樣,早早地來到了教室,早早地趴在桌子上睡覺,基本上所有的老教授都認識他。

所以,老教授不用點他的名字,只需要抬起頭看看這傢伙今天有沒有來,然後再低下頭,用鉛筆在他的名字旁邊划個勾或者打個叉就好了。

茉莉坐在半醒未睡的陳學長旁邊,不再是隔壁的隔壁。

整堂課她都在認真地聽講,每當老教師提問的時候,她都是第一個舉手搶答。

而且,每一次都能就問題的本身說出一些角度刁鑽,獨到的理解。

這使得老教授很是興起,怎麼也料想不到小小的一個班級還能培養出這等人才來,大有相見恨晚的意思。

老教授扶正那一副老舊的金絲眼鏡,久久地打量這位笑容得體的女學生,當即意氣風發地將她任命為本學科的課代表。

他說,要是你們各個都能像茉莉同學這樣認真學習,五年前的那場大戰,我們就不至於折損那麼多的平民百姓。

課室內一片沉默,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老教師的這個問題,就連被他讚揚的茉莉也輕輕地低下頭,無聲地保持着沉默。

每每到了這種時候,彷彿不說話就是最好的回答。

在冗長的沉默中,有人咔擦地打着了火機,清脆的動靜就像火星墜地。

陳學長在眾目睽睽的課室里給自己點了一根煙,他深吸着那根煙,悠長地吐了一口迷離的雲霧,問那個老頭兒...

老師,要不要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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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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