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陰影
“你喜歡陳學長么?”回家的路上,有人在她耳邊輕輕地說。
“難道你不知道么,你的陳學長是不會喜歡你的啊,”那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她彷彿是漸沉的陽光中微笑,“他喜歡的是一個名字叫藜洛的女人,那個女人很強大,註定了要成為這座城市歷史上最年輕的高級魔法師。”
“她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你的陳學長能夠和她結合,一定能生育出更加優秀的後代,他們生來就是天作之合,而你不過是個旁觀者...”
“你什麼也沒有,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富家小姐,你能拿什麼和那個女人比?”
....
傍晚的路上,斜挎着書包的女孩愣愣地站在街頭,一位上了年紀的老管家安靜地恭候在她的身邊,淡金色的陽光照亮着他的白髮和襯衫。
他不知道自家的小姐在想什麼,但他也沒有過多地去問。
畢竟,每個人在不用的階段都會有不同的煩惱,他能理解那種煩惱,但如果不能依靠自己去解決,那人是不會成長起來的。
他由衷地希望小姐能夠成長起來,不僅因為她是被家主寄予厚望的繼承者,更多的則是擔心小姐在他離開之後會受到傷害。
他是一個步入衰老的人了,留給他陪伴小姐的時間本就不多了。
而她還很年輕,是要擔負起振興家族重任的人,她的未來所要面臨的難題和打擊,遠超她此刻的想像。
等到那個時候,她的命也就不再只屬於她的自己,而是屬於千千萬萬需要依附她們家族生存的人。
她要扛起家族的大旗。
她掌權以後,她的一舉一動,她的每一個決策都會在無形之中牽連到成千上萬的人,所以家主對她的要求很高,因為她是家主唯一的孩子。
從她懂事以來,她的父親似乎從沒有對她笑過,他一直都很嚴肅。
哪怕是走在安全牢靠的大宅里,他也時常面色凝重,如臨深淵。
由小到大,她都活在父親的威嚴和他那高大深重的影子之下,很少會想過要進行任何反抗,她向來皆是無條件地遵從父親為她親自定下的一套套嚴格的學習方案。
麻木得像是個被囚禁的犯人。
直到她離開了那個家庭,進入魔法學校以後,她才感覺到自由是怎麼一回事。
她常常會害怕放學,總是喜歡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好讓自己不用那麼早回去那個制度森嚴的家。
每當她不願意回家的時候,她就會跟管家說,呆在家裏一點也不好,那個地方不能給我安全感,它更像是個一牢籠...
那些明明摸不着的影子一直以來壓在身上,很重很重...
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好像...永遠也不會達到父親定下的標準...
我在他的眼中,其實一直都是殘次品,我知道他有多希望我生下來其實是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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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今天我在廚房學會做了蛋糕,蛋糕是用雞蛋、蜂蜜、牛奶...還有麵粉做的,你要不要嘗嘗啊?”
記憶中的女孩在影子裏舉着一個昏黃的蛋糕,滿是期待地說。
“你以為你還有很多時間么,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在這些無用之事上,我生你下來是要你成為領袖,替代我繼續統領這個家族,帶領我們的族人走向未來...”
那個站在影子源頭的男人冷淡地說。
“而不是要你當一名卑微下賤的廚子!”
“可我喜歡畫畫...做蛋糕可以吃,也可以畫畫...我不想當什麼領袖,”女孩哭了,“我不是適合當領袖的人。”
“不適合你就走,以後也不許在這個家出現,我這裏只培養家族的未來!”
男人的聲音冷漠如鐵,哪怕是面對一個孩子,也沒有絲毫退讓的餘地。
....
“你堂哥來了,在練武場等你,去準備一下。”父親說。
茉莉點點頭,說,知道了。
她緩慢地穿過木板鋪設的走廊,一步踩在投映在地板上的黃昏上,一步踩在家裏最多的影子上,她推開門,看到那位同樣身穿一身練功服的年輕男人盤坐在木地板上,閉目養神,靜靜地等候她的到來。
等到她走近房門時,他睜開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他沒有說上多餘的話,這一家子的人似乎都這樣,把效率視為生命,他在沉默中擺定姿勢,伸出手朝她示意。
是要開始進攻了。
她沒動用魔法,而是憑藉肉身力量與他對抗,但從她出手的那一刻起,她的堂哥就像是已經提前預判到了她的所有動作那樣,把她的所有進攻統統格擋。
到了最後,他還了一次手,也是這場對比里全程唯一的一次出手,他就擊敗了這個柔弱的女孩。
他淡淡地嘆了口氣,依然是定定的看着摔倒在地上的茉莉,出於禮節,他在沉默之中朝她躬身,隨後便泰然自若地離開了練武場。
甚至沒有問過她一句有沒有受傷,一如她的父親從未誇讚過她一句,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在斗轉星移的片刻里,偌大的練武場忽然間只剩下她一個人,連溫暖的殘陽都消失了,外面的世界,在這一刻,又再一次沉默地離她而去。
她知道失敗者是不能離開這裏的。
她將會被取消今天晚飯的資格,要求一整個晚上都關在這個由影子和月光組成的籠子裏,反思自己為何會失敗。
時間在漫長的月光中逐漸流逝,她旁坐在練武場的邊緣,獃獃地望着自己投映在牆壁上的影子,直到老管家偷偷地敲了敲練武場的門,給她帶來了一杯熱茶,一碗素麵。
她謝過了老管家,低着頭,喝完那杯熱茶,吃完那碗素麵。
就像是完成父親制定的計劃一樣,她杯子和碗放回了原位,繼續獃獃地望着那堵牆,望着牆上的那個影子,重複又重複地反思自己的失敗。
為什麼會失敗,為什麼還是攻不破堂哥的防禦,還是連他的一擊都擋不住?
為什麼總是這樣...
失敗,失敗,不停地失敗...
為什麼在父親的眼中,勝利會是那樣的重要?
為什麼我都當上了三階段的魔法師,他都不能對我笑一下,誇誇我一句?
....
其實她一點也不餓。
可能是心情實在不怎麼好。
難過和抑鬱隨着夜色的逐漸深入,慢慢地灌滿她的靈魂,讓她提不起一點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