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撫民
林准之一番話語，似在梁間縈繞，眾人屏氣凝神，噤若寒蟬，良久，嚴堪朗聲道：“林兄所言極是，危難之際，大伙兒應同心同德才是。”他直呼林兄，言下之意，在於震懾眾人：大家是一條繩上的蚱蜢，繩子斷了，誰也溜不掉。
赭思泰道：“林大人可有良策？”言辭甚是懇切，眾人見他一個六十歲的老頭尚能如此，頓時阿諛之色漸退，各個皺緊了眉，苦思應對之策。
林准之頓了頓，道：“蔡大人御民於外的策略很是嚴縝，河陽郡前車之鑒，斑斑血淚，盡因放縱災民，眼下，我們也只有這一條對策可用啦，只盼陛下詔敕早日頒到。”瞧了眾人一眼，又道：“不過，此法太過剛硬，缺乏柔韌，各位同僚須做好準備，萬不得已之時，還得遵赭大人的法子，放災民入境，屆時，疏導；安置；派葯，各位當謹慎對待，眾官之中，不論品級，有臨陣脫逃者，斬！這場災禍，唉，能活一人是一人吧。”眾官齊聲道：“願遵大人號令！”
林准之道：“嚴大人，你引本部人馬，往青石集；平灘澗，虎嘯山援救，我與你2000士兵，5000擔米糧，十車藥膏葯漿。”嚴堪恭聲道：“遵命。”
林准之目光一掃，又道：“赭大人，你引本部人馬，往黃牛鎮；靖水鎮，寶頂山援救，我與你1500士兵，5000擔米糧，十車藥膏葯漿。”赭思泰鼓足音量，高聲領命。眾人又聽林准之道：“餘下四處，本官親領3000人去救，各處多派飛騎，大事小事，任何風吹草動，也須立刻來報。”眾人齊聲應是。
散帳后，林准之於3停人中撥出兩停，去救李家集；陽谷壩；鳳凰山，自引1000人馬，往曾家集趕去。所帶輜重藥草甚多，行了大半日，即將日落西山之時，方才抵達。紀典鞭指前方一處山坳，道：“大人，這就是曾家集。”林准之一看，這曾家集夾在兩座陡峭崇巔之間，只有十多丈寬，左側一條小道，僅容三人并行，此刻已被滾木隔斷，幾列士兵手執明晃晃的鋼刀，在道間巡守。林准之嘆道：“好一處險地！”話剛說完，偏將軍曹明英已率左右卑將迎出，自有兵士將滿車的米糧藥膏卸下。
曾家集居民一半逃走，一半被安排到別處居住，坳中幾十幢房屋，便作了臨時的營盤，曹明英把林准之引入一座大院落內，道：“大人遠途勞頓，且先稍歇，卑職命人去弄些吃的。”林准之伸手將他攔住，道：“路上已吃了些，明英，今日情形如何？”曹明英面帶憂色，道：“今日已鬧了四次，傍晚一次鬧得最凶，末將殺了十多個亂民，才把他們嚇退。”言罷，垂首輕聲道：“卑職懷疑有鋤龍會的反賊混在其中挑唆。”
林准之嘆了口氣，道：“我已料到此事，只是苦無對策。”
曹明英道：“三公子對付反賊向來很有辦法，大人何不將此事交給三公子。”林准之哼了一聲，道：“他不給我添亂，我已心滿意足了。”頓了頓，又道：“趁着一點暮色，我們去瞧瞧災民。”曹明英於是喚來兩隊士兵，左右保護林准之。一行人往山坳北方行了百多步，路愈險峻，耳內漸漸傳入哀嘆慟哭之聲，又走了幾十步，眼前豁然開朗，清坪綠原，廣袤綿延，只是高低起伏間，儘是神色凄惶；衣衫襤褸的災民，扶老攜幼，哭聲不絕，每隔三五十步，便搭了一個草棚，棚內放着饅頭；油餅；藥膏；清水等物。
林准之在營寨內看了半晌，嘆道：“百姓何罪，竟遭此大難！”又見遠處一群災民哭哭啼啼擁着往西北方去了，一時不解，向左右詢問，曹明英道：“凡有新喪之人，都葬在離此十裡外一處小丘，這些人都是去送葬的。”林准之皺眉道：“我曾有條令，新喪之人，屍身必須焚燼，為何還有此事！”曹明英喏嚅道：“百姓都說：‘不讓我們入境也就罷了，為何連屍身都要燒去，你要燒，就連我們一起燒了吧！’卑職好說歹說，百姓只是不依，卑職恐激起民變，所以才。”
林准之喝道：“混帳！不將屍身燒去，疫病只會傳播更快。你們隨我出去看看！”隨侍慌忙勸道：“大人，民怨沸騰，不可以身涉險哪。”林准之道：“聖代無刁民，若連百姓都懼怕，還做什麼父母官，讓開！”昂然前行，曹明英連忙召集一營士兵，護他出寨。霎時間，災民蜂擁而至，涕零如雨，眾士卒忙用木盾將百姓隔開。
林准之看着一張張憔悴的臉，亦覺心酸，高聲道：“我聽說，一家失火，鄰居都取水來救，如果火勢蔓延，連鄰居的屋子也一齊燒了，那麼，各人都只會去救自己的屋子，結果只能是所有的屋子都被燒毀。疾疫和火一樣，段谷百姓有難，鄰郡都會想盡辦法救災，但如果瘟疫流傳，各郡無暇他顧，又如何能夠幫助段谷的災情呢？”
吵鬧聲漸漸停息，林准之又道：“天降大災，疫疾如虎，不讓你們入境，是我的罪過，能使一戶安康，本官減壽十載，又有何妨。當今聖上乃英明之主，賑災的詔書已快馬送往各州府，大家稍安勿躁，再過幾日，本官將郡內空屋遷出一部分，無病者可前往居住。”一番善言安撫，百姓怨怒漸平，信心大增，林准之欲將新喪之人的屍身火化，災民商議過後，也都應允。
忽有人喊道：“大家切莫被這狗官騙了！”曹明英瞧得清楚，喝道：“反賊，還不受死！”搭弓便射，銳失透入人群中一名大漢頭顱，大漢應聲栽倒，曹明英聲如霹靂：“百姓休得驚慌，此乃鋤龍會反賊。”百姓感念林准之先前所言，人心已定，並未騷亂，曹明英恐生意外，令士卒護送林准之回寨。
恰在此時，一人突然躍起，往陣中衝來，眾士卒刀未揚起，已被殺了幾個，露出一個缺口，這人身如鬼魅，逢隙而入。林准之身前幾名護衛大驚，急忙阻攔，給這人一撞，都倒摔出去，這人嘿的一笑，伸手抓住林准之，如提小雞，將身一縱，便出了包圍，揚長而去。
曹明英急步追出，只見那人奔躍如飛，幾個起伏，已到了山腳，隨即隱沒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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