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舅
這時,樹上的胡林朝小姑娘腳邊扔了個梨子,質問,
“胡葉,你說誰偷梨子?”
“胡林?好哇,叫我逮住了吧,胡林,你以前自己摘梨子就算了,現在竟敢帶別村的人過來了,還用梨子打我,我告訴阿爺去!”名叫胡葉的小姑娘氣鼓鼓的指着胡林,一副你不認錯絕不放過你的樣子。
“去,只管去,怕你呀!這棠梨樹是誰家的你心裏沒數啊?吃了兩年果子就真以為是自己家的樹了?”胡林淡定的站在樹梢,完全不為所動,甚至還摘了個梨子,三兩口吃了,把梨核丟下去,梨核滾了幾滾,停在胡葉的腳邊。
小姑娘哪裏受的了這樣的挑釁,尖叫一聲,怒氣沖沖指着旁邊一個穿着藏青色短褐的小子說,“王學,你去把他拉下來!”
“我,我不會爬樹。”王學縮着脖子,畏畏縮縮的往後退了幾步。胡林是西山嶺有名淘氣,打架那是家常便飯,一般孩子哪裏敢招惹他。
“沒用的孬貨!哥哥!”胡葉更氣了,知道王學是不敢對上胡林的,只能寄望於哥哥胡森。
“不怕,我用竿子把他打下來!”胡森舉起一旁往年用來打梨子用的長竹竿,想把胡林從樹上戳下來。
這梨樹極高,胡林要真摔下來可有的受了,樹下站着的周雲崇見胡森真扛着長杆子往樹下來,慌忙上前攔住胡森,但是胡森這人吧,有點二了吧唧的,別人越攔他越來勁,一來二去的兩人就打起來了。
這邊一打起來,樹下幾個孩子一窩蜂湧上去,胡林呲溜一下就下了樹。
周杏一看不對頭,忙在地上撿了根棍子,就要衝上去幫忙,卻發現胡林下樹后戰局一變,變成了胡林一個吊打他們三個,周雲崇倒成了個打醬油的。
“阿姐。”周杏正緊張的看着哥哥打架,準備哥哥打不過了就去幫忙。衣擺子被妹妹拉了拉,轉頭一看,發現那個叫胡葉的小姑娘面目猙獰地衝過來,伸出手來去抓周梨,周杏下意識地一棍子抽下去。
胡葉抱着手“嗷~”地一聲嚎了起來。
一直畏畏縮縮在一旁不敢上前的王學看着嚎啕大哭的胡葉,又見這邊只有周杏和周梨兩個女孩,眼睛一亮,沖了過來,討好道,“阿葉,我給你出氣!”說著就朝周杏揚起手。周杏盯着王學,握緊手中的木棍,準備也給這個欺軟怕硬的傢伙來一下子。
“這是幹什麼!住手!”
就在這時,一個飽含怒氣的聲音喝止到,來人是個年輕人,穿着青色的學士服,看着文質彬彬的,那是周家兄妹的親娘舅李琦。
“糟啦,是李先生,快跑!”
學生犯錯見着老師,都像老鼠碰到貓,無論是現代學生還是古代學生這都是通病!作為西山嶺唯一的秀才,李琦在村裡也開有一間學堂,並不收費,雖只是收西山嶺的孩子學幾個字,每旬也只上一天課,西山嶺的孩子們見着他還是要尊稱一聲老師的。李琦一聲喝下,幾個孩子就作鳥獸散了。
“小舅!”周雲崇手忙腳亂的整理着剛才撕扯的十分凌亂的衣裳。說來也奇怪,周雲崇不怕自己的父親爺爺,最怕的卻是這個沒大自己多少的舅舅。
李琦睇了周雲崇一眼,沒搭理他,自己打架也就罷了,居然還帶着妹妹一塊,只溫言對周杏周梨說,“阿杏阿梨,可傷着了?”
“沒有。”周杏吶吶道,有些不好意思,打架也就算了,居然還被家長逮個正着,饒是周杏自認臉皮厚也不禁老臉一紅。
“小舅,阿姐好厲害,她過來打我,阿姐就啪,把她打哭了。”周梨倒是很興奮,連指帶划跟舅舅說自家阿姐的豐功偉績,連周杏在一旁瞪她也沒發現。
“喲,小丫頭還挺厲害嘛!”胡林在一旁笑嘻嘻的,完全沒有怕老師的跡象。
李琦瞪他一眼,“你還好意思笑,明兒學堂上把弟子規給我默一遍,錯一個字就再抄十遍。”
李琦是來喊兄妹三個回去吃飯的,了解事情經過後也就放過周雲崇了,還叫了胡林一起回去吃飯,胡林卻是不去的,只道家裏做好飯了,頭也不回的跑了。
後來周雲崇心心念念的上山打獵也沒能去成,反而因為打架被李氏教訓了一通,並被勒令不許出門。
周雲崇覺得母親這樣做很沒道理,但是所受到的教育讓他無法頂撞自己的母親。只能自己待在一旁生悶氣。李琦見了就寬慰了他幾句,但是李琦本身也是不支持周雲崇去山上的,畢竟無論是周雲崇還是胡林年紀都太小了,山上並不安全。
胡林父親就是上山打獵受的傷,回家后不久便去逝了,胡林母親早逝,現在是跟着叔叔過活的,只是他叔叔和他阿爹不是一個娘肚子出來的,早年就分了家的,關係並不親近,雖不至於磋磨他,但也待他沒有多少疼惜。
至於他阿爹留下的幾畝地,卻是他阿爺做主歸了他叔叔的,說是權當做扶養他成人的花用,胡林有的就只有他現在住的兩間破房子和松林后的那兩株棠梨了。
西山嶺村人都知道這是胡老爺子偏向後頭生的小兒子呢,只是胡老爺子後頭娶的這媳婦兒是西山嶺本村趙家的姑娘,大伙兒礙着趙家都裝聾作啞罷了!
在得知周雲崇不能和他一起去山上,胡林也沒說什麼只是默默走了。
倒是後來只是託人給周雲崇帶了一筐子棠梨,這一筐子棠梨十分水靈,看着像是挑出來的好果子,估摸着是後來胡林自己去摘的,先前一起摘的打架時都踩壞了不能吃了。
李氏看到梨子只是嘆口氣,倒沒再說不許和胡林來往的話。
周金平帶着妻兒在岳母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才歸家。
才進家門,就聽見屋裏有人高聲大笑,只是聽着聲音不像是村裏的人。
“阿娘,我們回來了,家裏來客人了?”周金平進了堂屋和親娘打了招呼,才發現自己阿娘陪的客是五弟的岳母,“原來是張家伯娘來了,許久未見,近來身體可還健朗?”
“好,好着呢,哎呀,親家母,我可真羨慕你呀,兒子個頂個兒的孝順,兒媳個頂個兒的能幹,孫子個頂個兒的聰明,孫女個頂個兒的漂亮!”張母一邊誇讚,一邊還嘖嘖有聲。
這麼高的帽子周金平自覺戴不住,忙推了幾句,寒暄幾句后,就說要去水田裏看水去脫身了。
張母也不在意,反正她主攻的對象在一旁坐着呢,“我那個潑皮比不上啊,倒還要親家母費心照料,咱們只看以後吧,以後她要不好好侍奉公婆,不敬嫂子,只管與我說,我教訓她!”
李氏聽着不對味,忙笑了笑,說去幫二嫂子做活去,也溜了。這張家伯娘一張嘴,那是死的能說成活的,活的能說成飛的,給人灌迷魂湯的功夫是一流的,李氏可招教不住。
廚房裏劉氏正帶着周梅周桃燒水焯豆角,準備曬了留着冬日下飯的。李氏帶周杏幫忙幹活,把周梨趕去和周雲岫玩去了。
焯了一籃子豆角就打發周梅和周桃抬去外面晾。李氏湊近劉氏,低聲問,“二嫂子,這張家伯娘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呢?這迷魂湯一碗接一碗的,忒嚇人了?”
正在灶前燒火的周杏豎起耳朵,她也很好奇,這位張家阿婆可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物,這回這麼熱情,難道是來借錢的?
劉氏看了周杏一眼,周杏忙做出專心看火的樣子,一副自己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孩子想聽,加上也不是什麼大事,劉氏也就不管她了,壓低聲音道,“張家伯娘想叫她女兒坐雙月子呢!說是生阿桃時月子沒養好,才隔了這麼多年才生了嶺伢子,這次月子裏好好養一養,指不定明年還能再揣一個。”
李氏聽得目瞪口呆,“我記得阿桃比我的阿崇要大一個多月,等我生阿崇的時候她都出月子了,怎麼月子就沒養好了?那時候咱們家田地少又是農閑,沒到忙得顧不上月母的地步吧?”
“人家張家的姑娘金貴,沒見人家親娘說了,要不是怕咱周家面子掛不住,她都想把姑娘接回張家去養養,養好了再送回來。”劉氏臉色古怪,似笑又似要惱的的樣子,也是,張母說在周家沒養好月子,要傳出去別人可不會只說周母鄭氏的不是,連帶着兩嫂子會落個刻薄弟媳婦的名聲。周梅都十二歲了,過兩年就要找婆家了,劉氏向來十分注意這些。
“不是,張嬌嬌她圖什麼呀?不說這會兒糧食都收上來了,就是沒收上來也不會要她個剛出月子的幹什麼活計!”李氏倒是不太在乎這些的,早年她未出閣就有個潑辣的名聲,如今不也過得挺好嗎?只是還是氣不過張家的作為。
“你不知道她圖什麼?你沒見她坐個月子,阿桃臉都圓了一圈嗎!我不是對阿桃還有什麼成見,就是看不慣她娘在那做張做致,再說了,你都坐了三回月子,我也有三回了,她可不就吃了虧,怎麼也要找補回來不是?”
看來二伯娘這次是真的氣着了,平常的二伯娘可不會當著晚輩的面說刻薄話,周杏默默地縮在角落裏,全當自己不存在。
周杏都能發現的事李氏當然也察覺到了,她當然也是生氣的,只是也不好多說什麼,這個時候要多說一句也是挑唆了,只好勸嫂子,“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她再說破天去,阿娘都不會同意的。”
“我就怕五弟又犯渾。”劉氏自然知道婆母不會同意這樣的事,只是周金泰就不一定了,當年要不是周金泰鬧着非張嬌嬌不娶,她張嬌嬌也進不了周家的門。
這事李氏倒是知道,那時候李氏還沒進門呢,周金泰不知怎的就認識了鎮上木匠張的小閨女,回家說要成親,周老爺子和鄭氏當然不同意,且不說遠在京城的大兒媳邱氏,單說家裏兩個兒媳婦,二兒媳是鄭氏族姐的女兒,秀才家的姑娘,性格溫婉斯文和脾氣急躁的二子很相宜。
沒過門的三兒媳是西山嶺唯一的舉人的長女,雖然性格有些不夠溫順,但斷文識字,一般人盤弄不了她,配自家性格溫吞的三子正正好兒。
五子呢,性格跳脫外向,原本是打算找個內剛外柔,穩妥點的姑娘,誰知五子竟自己找了張家的姑娘,那姑娘是家中幼女,被張家人養的嬌貴又潑辣。無論是性格家世為人處世都不和老兩口心意。
老兩口當然不允,只是這世上從來都是父母犟不過子女,最後做出讓步的都是父母,僵持了三個月,鎮上木匠張家的姑娘在李氏嫁進來兩個月後也進了門,成了周家五兒媳。
李氏張嘴想說些什麼安撫安撫嫂子,眼角餘光瞄見周梅和周桃提着籃子往廚房來了,
就住了口,
她們也不好在周桃面前論她父母的長短,改口笑問,“二嫂昨兒回娘家怎麼沒多住兩天?也讓阿俊他們和家婆多親香親香!”
劉氏娘家離得遠,雇個牛車回去也要三個多時辰的路程,所以劉氏一年也難得回娘家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