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6 章 虎鬧春風

第 286 章 虎鬧春風

辛同舒都說商累軒囂張,那他便是真的囂張。

他牽着一頭白虎而來,剛一入門,便縱容惡虎行兇,咬傷了人。

宮長安當時勸了一勸,好話沒攔住,反而被商累軒刻意用老虎嚇走。

程莛那時剛好在前廳,一聽門口的騷亂嚎叫聲,當即便知不好,等她帶着人過去,剛好與去找辛同舒的宮長安擦肩而過。

程莛沒時間攔住他細問,趕緊派人去查看那位文人。手底下的人有知醫理的,伸手一把脈探知,便來回話說這位被咬傷的學子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程莛只覺心哀,連忙令丫頭領着人趕緊將那位學子挪開等待醫師援助,再度抬頭看人時,因胸中慈悲心起,開口時眼中都帶滿了淚。

“二公子何必如此?”

“嗯……”商累軒低頭笑了笑,一腳踹在虎頭上,老虎吃疼張着嘴就要咬他,不想頸部被惡奴拿鐵鏈一鎖,頓時動彈不得,只能張嘴咆哮。

看着老虎這般困窘形態,商累軒直笑出了聲,“這畜生……”

他開口就是一嘴酒氣過來,眼睛也眯瞪着,不是很尊重人的樣子:“公主莫惱,我已經教訓完這畜生了。”

大概是覺得自己這樣略有不妥,他抖了抖袖子,又朝程莛行了一禮才道:“請公主為某家讓個路。聽聞今夜春風樓里有大學,某家正急趕着進去漲漲文化呢。”

程莛只教自己忍耐,半晌后才壓着怒氣開口:“來者皆是客。竟然商公子誠意前來,煩請將愛寵先圈置一旁吧。”

“那哪行?”商累軒挑眉笑道:“某家今日前來,就是為了讓書生們長見識呢。”

他拍着胸脯說:“不是某家自誇。書生們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裏讀書,只知吃喝拉撒,與圈中豕牛相比,不過多了個會思考的腦子。他們哪裏見過什麼世面?不過井底之蛙爾。某家今日將這山中霸王牽來,也是為了測試他們的膽量。公主,您想想,要是他們連老虎的威風都扛不住,又何談進殿面聖?皇上可是個閻王爺……”

“商二公子!”程莛聽商累軒的話越說越沒邊,連忙呵斥住他,“慎言!”

商累軒一愣,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出的話,連忙掌嘴,轉身就朝身後作揖,“皇上恕罪,某家只是童言無忌。”

程莛見他這幅憨樣着實好笑,但一想到那位被咬傷的書生,她又實在笑不出來。她等着人轉過身來再說:“二公子,我知您是一片好意,但今晚人多眼雜……”

商累軒聽着,剛要點頭,哪知身邊竟冒出個油滑的少年,帶着一股義憤填膺之氣說:“公主的話說得好聽,不還只是想阻止二公子進去嗎?”

商累軒一皺眉,回頭就踹了他一腳:“給爺老實些!我能對公主不敬,你能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公子!”這少年說著竟直接跪下了,他哭喊着說:“小人不是故意給您丟面兒,小人是實在忍不住了。您仔細想想,若換個秋家人,公主能不放嗎?說白了,她現在是秋家的兒媳,自然只為秋家考慮!在他們秋家人眼裏,讀書人就該只配秋家人管。”

“我呸!”商累軒一聽大怒,回頭瞪着程莛吼道:“你果然是這樣想的?”

程莛聽着那少年直白的話,只氣得伸手指着他,一時竟連話都說不出口了。好在她身邊還有丫頭婆子,一見主人被欺,便連忙說到:“商二公子,您現在跟前的是聖上親封的益陽長公主,您怎敢縱容奴婢,對長公主娘娘無禮?”

“屁的長公主,不過是嫁出去了的黃毛丫頭罷了!”商累軒一邊把那跪在地上的少年抓起來一邊對程莛說:“你若生了別的歪心,便真的比我手中這奴婢還不如!”

程莛順了順氣,這才找回舌頭:“商二公子,本宮明明是在跟你講理,你怎能聽信身邊佞信一面之詞?”

商累軒這時卻懶得理她,抬手一揮,馬上有個婦人前來,伸出雙手過來扶住了程莛,把她整個人擋得嚴嚴實實:“這位便是晏哥兒的妻子晉陽長公主吧?妾身也是秋家的女兒,一直外出有因,今回方真見到真人了。”

一聽這婦人是秋家人,不僅程莛的注意力被拉過去了一些,周圍本來要上來把她扯開的丫鬟婆子一時間也停住了手腳。就是趁着這個時候,商累軒牽着白虎進了春風樓,一路直行,直奔大廳。

半路上,別說回過神的程莛令人追上來攔,宮長安又再度出現擋在了他前面,他喘着氣,有些着急,面色極為不好的說:“商二,你沒腦子也要有個限度,今天是什麼場合,你也敢亂來?”

商累軒只覺得宮長安嘴臭,並不把他看做是來勸自己好的,“宮長安,你什麼時候成秋家的狗了?”

他說完虎臂一推,差點沒把宮長安掀了。

“今年這屆學子能遇恩科,分明是承了天子大恩,憑什麼好名聲盡給秋家佔了?”

“商累軒!”宮長安氣得一跺腳,再去追時,十來個壯漢突然冒出把他擋在了後面。

他沒辦法了,只能踮起腳盡量抬頭去看,祈禱着辛同舒能夠出來。

事情比他想的要順利一點。

季長芳已經被林說拉到了樓梯口。

“大哥,真有老虎。”

林說聽着季長芳這話真跟喝醉了一樣,急得閉了閉眼,又隨口答應她:“好好好,是有老虎。”

季長芳一笑,轉頭對着寸步不離護在她左右的連溪客說:“你聽,大哥在敷衍我。”

連溪客只笑笑,伸手一拐,直接把壓過來的某位書生掀翻。

羅郇已經帶着人在前邊清路了。

林說早在第一次照面就記住了羅郇的臉,如今見他混跡在人群,也是猜到他的想法,便一路順着他而去,果然方便了不少。

然而不待他鬆口氣,商累軒已經進入了正廳。

他牽着白虎,帶着卑躬屈膝地少年,仰頭看着這漫廳學子就是一聲大吼:“各位上卿,今日可真熱鬧啊,可是在高談闊論什麼國家大事?”

當時四下便是一時,緊接着議論聲紛紛響起:

“這人是誰?好生無禮。”

“高談闊論一詞是這麼用的嗎?”

“什麼國家大事?我等哪敢妄議國事?”

“這人會不會說話?我一個微薄功名在身的秀才,哪裏當得住他一句上卿?”

“你沒聽明白,他就是在譏諷我等。”

容晏聞訊,着急着想趕過來,卻被人潮擁擠,堵的動彈不得。

林說看着倚在商累軒身邊壯碩無比的白虎,一時只覺寒毛直豎。

他在羅郇的示意下,牽着季長芳往前。

季長芳好奇的瞟了一眼白虎,然竟是巧了,那白虎突然轉頭望向了她。

季長芳本來被環境熏得有些醉意的腦子頓時清醒了。

她也不想別的,第一時間手下運氣,把林說推走。

在她做出這個動作的同時,白虎突然張嘴一吼,往前一衝,直奔季長芳而來。

商累軒哪裏料到惡虎突然暴起?被鐵鏈順力摔在地上的他,當時就砸了個頭破血流。

也是他倒地的一幕,驚起四下慌亂。

“啊——”

剛才還舞文弄墨,勢要爭個高低的書生們哪裏見過這幅陣仗?就在老虎張大嘴巴撲出去的那一瞬間,什麼屁滾尿流,哭爹喊娘的都有。

羅郇當時就想帶着禁廷衛衝過來,可還是那句話,四下人潮擁擠,他若想過來,便只能踩着書生們的屍體,然而他要是真這麼做了,能活到明天?

羅郇雖然莽,可他不傻,他知道,這群書生,季長芳看重着呢!

可笑他一時間只能把希望寄託於連溪客。

連溪客確實視死如歸般擋在季長芳身前,可老虎剛靠近的那一剎那,他就被嚇得跪在了地上。

羅郇當時就被氣得罵了出來:“這個沒種的閹貨!”

連溪客跪地的那一瞬間,心中滿是憤恨與絕望——他被嚇到跪下,完全是身體的下意識反應啊!

季長芳卻沒怪他,因為她從一開始就不覺得這頭老虎會傷到自己。在虎身躍起,虎口大開,虎頭靠近的剎那,她閃身一躲,提腿一腳踹在老虎的胸腹上。

阿季是在此時睜開了眼,出現在了季長芳的身後。

他如神明一般打量了一下雜亂無章的現場,然後又閉上了眼睛,隱去了身形。

實實在在看到阿季顯身全程的商累軒還沒爬起來就結結實實的跪在了地上。

他終於明白宮長安為什麼說他今日是來作死的了!

那頭被踢翻在一邊的白虎打了個滾,搖了搖腦袋,站起來對着季長芳又是一吼,“嗷嗚——”

季長芳也不說話,只看着它。

或者,用瞪來形容好一些。

大概是看到了有人居然能壓制白虎,又或者是害怕惹怒白虎,一時間春風樓的學子竟不顧身上痛苦,齊齊閉嘴安靜下來。

其中也不乏有一些人,是看到了季長芳身後的“異象”。

郭蒙在自己的想法親眼目睹被驗證的那刻,就忍不住顫抖着低下了頭。

“郭蒙,孫余。”

在樓上被人推倒的杜游爬起來,一看到季長芳在和白虎對峙,便嚇得驚呼了一聲:“侄兒快跑!”

季長芳抬頭看他,眼神沒來得及收住,直接就把杜游嚇跪了。

凶神惡煞——這種眼神或許只在死人堆里出現過!

他的侄兒什麼時候變成活閻王了?

杜游張了張嘴,他再扶着欄杆透過縫隙看了一眼,只覺得渾身都喘不過氣了。

郭蒙剛才被人潮推倒,傷了手,可這時他也費力的爬到杜游身邊,輕輕的扶住了他的後背。

杜游不知為何,流下淚來。

他轉頭看着郭蒙啞聲問:“那下面的或許不是我的侄兒,你知道嗎?”

郭蒙閉上眼睛搖頭,捂住了他的嘴。

杜游吸了口氣,一時之間,渾身顫抖起來。

白虎一直低聲吼着威脅着季長芳,它弓着身子,姿勢似乎是要進攻,又似乎是在防禦。

它已經有意識剛才它要進攻的季長芳是惹不起的人。

程莛和宮長安匆匆趕來,一見到這幅場景,還未說糟糕,就被季長芳瞪着白虎的眼神嚇了一跳。

她從未見過有人的眼神居然要比老虎還要兇狠。

白虎不安的擺動着尾巴,跳動了一下後腿,在他又試圖第二次進攻時,季長芳抬起了眼。

白虎突然就往後一縮,也不敢再吼了。

就在這時,一支羽箭射入白虎後背。白虎吃疼大吼一聲,還未反抗,就又是一箭直入它心窩。

“嗷——”

看着老虎哀嚎着倒地,商累軒下意識的喊了一聲:“不要!”

就是他這一聲,讓剛才靜得發慌的春風樓里又恢復了生機。

到底都是低聲吃痛的呻yin聲。

閉了閉眼,收斂起面色的季長芳抬起頭,從箭矢射出的方向,找到了人。

盧景彌和付卿書協力放下手裏的重弓,臉上的表情五味雜陳,而辛同舒站在他們的身邊,大口喘着氣。

剛才那兩隻箭,是他們一起射出去的。

季長芳朝他點了點頭,伸手一抓,把連溪客拉了起來:“站好了!”

連溪客低着頭,隱去半邊屈辱。

在羅郇趕向季長芳的時候,林說抽了禁廷衛一把刀,利落乾淨的過去切斷了老虎的頭。

他的臉上似有後悔。

羅郇帶着禁廷衛過來跪下,一言不發的請罪。

季長芳垂眼瞟了一眼他們:“杖責三十。”

羅郇當即叩頭:“謝主隆恩!”

看到這陣仗,趴在地上的商累軒擰着臉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他就算再傻……他怎麼能這麼傻!

連溪客也跪下叩了一禮,等他再度站起來,伸手奉上了一塊手絹。

季長芳接了擦手,趁機對林說笑說:“大哥要把這白虎拿回去練劍嗎?”

林說張了張嘴,想到她剛才推開自己的行為,一時沒忍住,語氣不是很好的說:“我沒那本事,再給你鍛一把劍。”

話說出口他又有些後悔——不是擔心自己受罰,還是擔心他被自己的話傷到難過。

好在季長芳看着他,還笑了一下。

林說這才定下心,便更有理由生氣了。

他直接轉過身,懶得看她。

季長芳壓了壓嘴角,挑眉。

趕下來的容晏攜着程莛一同過來跪下求道:“請陛下回宮。”

季長芳伸了伸手,對他夫婦二人說:“阿姐請起,今日確實是朕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話間,連溪客收到了一些消息,趕緊附耳上報。

季長芳挑了挑眉,待容晏夫婦起身後,看着縮在一邊不敢動彈的商累軒說:“這畜生咬傷了人?”

程莛遲疑片刻,開口道:“是。”

季長芳點頭,又四下看了一圈。

好好的文會,鬧得跟遭了一場地動一般。

真是掃興!

她仰頭嘆了口氣,揣着手說:“商累軒,誰給你的膽子,牽頭白虎上大街上玩?”

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悲慘一些,商累軒直接哭出了聲:“陛下,臣……臣無意衝撞啊!”

季長芳聽着一笑:“縱行小輩坊中行兇,想來是商家家主身子骨不行了。”

商累軒一聽她都不客氣直接把火引到自己老子身上了,又是一急:“陛下……”

“住嘴。”季長芳話語說得嚴厲,語氣卻沒有半分厲色,甚至還懶洋洋的,“敗興緻的東西,無端吵得人耳朵疼。”

商累軒一肚子委屈,竟也嗚咽了一聲:“那畜生是被臣抱在懷裏奶大的,素日乖巧……”

季長芳點了點頭,像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又像是沒聽,“聽說虎肉有壯筋骨,消食積,化骨哽之效,”

她說著轉頭對連溪客說:“你將那老虎扒了皮,炙了肉,給商坤送去。”

連溪客連忙跪下:“奴婢領旨。”

商累軒抬起半邊頭,看着這太監過來就要帶着人把白虎抬走,忍不住又做掙扎:“陛下,這畜生是無辜的啊。”

季長芳看着他問:“畜生無辜,還是你無辜?”

商累軒吸了幾口氣,又嗚咽着說:“我爹也挺無辜的。”

季長芳直接被他給逗笑了。

她最後再看了一眼伏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學子,提起音量朗聲道:“你們有多少本事,朕方才算是看了一半。”

春風樓里更靜了。

季長芳便又繼續說:“還有那些未展現出來的本事,就請諸君努力站到殿前吧。”

學子們的頭一時只埋得更低。

季長芳朝林說使了個眼色,轉過了身。

看她要走,程莛第一時間跟了上來。

“阿弟。”

等離開芳廳,她才問到:“阿弟腿腳可有傷到?”

季長芳回答的乾脆:“沒有。”

見她願意理自己,程莛稍微放心,說出的話也俏皮了些:“那,怎見你慢了下來?”

“若朕不停,姐姐能追上朕?”季長芳回頭笑道:“看那勞什子被教訓,姐姐心裏可鬆快些許?”

“感謝阿弟體貼。”程莛一時更是誠心誠意了,“阿弟今晚酒可喝夠盡興?”

季長芳撇了撇嘴:“未曾。”

程莛忙說:“不若我安排一間園子,讓阿弟和兩位兄弟好生敘舊?”

季長芳點頭應下:“全聽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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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作死路上狂奔的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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