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紅杏是甘姨娘陪房李忠的女兒,今年十八歲,早些年甘氏不得寵,她見這丫頭生得眉眼清秀,提到身邊做大丫鬟,用她來籠絡大老爺謝之華,是以她名義上雖是丫鬟身份,卻已被開了臉,平日在甘姨娘身邊出謀劃策,算是她的得力臂膀。

紅杏見謝寶珠仍舊怒意難平,親自給她奉上一盞熱茶,勸道:“我的好姑娘,她一個沒娘的孩子,老爺和太太不看重,你和她有甚麼好計較的?過兩年太太打發她出了門子,她就不礙你的眼了。”

想到謝寶扇,謝寶珠氣得咬牙切齒,她道:“三姐姐是太太親生的閨女,我低她一等就罷了,我只恨謝寶扇忘恩負義,好歹姨娘養了她一場,她卻從來不曾把姨娘放在眼裏,一門心思巴結老太太和太太,便是三姐姐這個比她小的妹妹,她也成日捧着,像條哈巴狗一樣,讓人見了生厭。”

左右屋裏沒外人,紅杏悄悄在謝寶珠耳邊說道:“五姑娘,我實話與你說罷,等過了年,姨娘就要給二姑娘做門親事呢。”

謝寶珠詫異的看着紅杏,她親娘和她一樣不喜歡謝寶扇,怎會無端想起給她做媒了?

“是誰家的?”謝寶珠問道。

紅杏笑道:“姑娘忘了,去年你大表嫂一伸腿兒去了,現如今你大表哥屋裏沒個當家奶奶管束,舅老爺和舅太太眼見不成體統,特意求到姨娘跟前兒來,姨娘這不就想起二姑娘了嘛。”

她口中所說的大表哥正是甘氏娘家的侄兒,名字喚叫甘義,三十多歲,從小不學無術,屋裏四五個姨娘,通房丫頭無數,就這他還不滿足,外頭另養着幾個姘頭,除了嫡子,庶子庶女十幾個。

去年,正房太太顏氏被氣死了,大大小小的姨娘們都惦記上這個位置,斗得跟烏眼雞似的,但凡出身正統的好人家,誰肯把女兒送進這個火炕?那些門第不顯的,甘家又瞧不上,甘老爺想着妹妹嫁到信國公府,到底比他們多認得幾個人,這才托負給她。

聽說是給大表哥甘義做媒,謝寶珠驚訝的說道:“大表哥比她大十幾歲,這親事也做得?”

紅杏笑了笑,她道:“有何不可,甘大爺是甘家的長子嫡孫,守着萬貫家財,雖說前面娶過正妻,還比二姑娘稍長几歲,可她又不是太太親生的,還怕甘大爺配不上二姑娘么。”

甘義大表哥的品性,謝寶珠略有耳聞,謝寶扇要是嫁給他,豈不是一輩子要泡在苦水裏?想到她日後回娘家來哭訴的樣子,謝寶珠轉怒為喜,撫掌笑道:“好,這門親事果然做得好!”

“不過,此事姨娘只跟太太提過一句,太太並未立即應充,五姑娘自己知道就好,先不要四處張揚,以免節外生枝。”紅杏怕她走漏風聲,低聲囑咐一句。

謝寶珠笑着說道:“好姐姐,我知道呢。”

不提謝寶珠,只說謝寶扇到了上房,嚴氏屋裏的小丫頭說她剛起,謝寶扇便繞過月亮門,進到東側的小跨院,三姑娘謝寶鏡住在此處,院子裏有兩個婆子在掃雪,見到她紛紛出聲問好。

謝寶扇緩緩走上台階,隔着玻璃窗,她看到謝寶鏡正在梳妝,謝寶鏡回頭看到窗外的謝寶扇,衝著她招招手,謝寶扇抿嘴一笑,進到裏間。

裏間燒着熏籠,進門只覺暖意融融,謝寶扇脫下斗蓬,坐到熏籠旁暖身,笑道:“今日是太太的好日子,你起得這麼遲,仔細叫人笑話你。”

謝寶鏡笑嘻嘻的回道:“不遲,太太起居的時辰我記着呢。”

她透過鏡子看着謝寶扇,笑道:“倒是二姐姐,每日都這麼早,太太素來寬厚,你縱然晚來一時片刻,誰會怪你不成?”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謝寶扇給家裏的長輩請安,從來不曾有一日缺過,要說她們姊妹五人,大姑娘謝寶琴比她倆大五六歲,從小玩不到一處,四姑娘謝寶瓶弱不禁風,像個紙糊的人兒,五姑娘謝寶珠年齡最小,難免嬌氣任性,只有她二人歲數隔得近,性情相投,學習玩耍都談得來,只不過因着謝寶扇的生母,太太嚴氏對她始終淡淡的。

兩人閑聊時,謝寶鏡已經梳好頭,她打開首飾匣子舉棋不定,“戴哪個好看呢?”

謝寶扇湊過來,漆嵌螺鈿的首飾盒一共有好幾層,每層分門別類的放着她日常插戴的簪環,謝寶鏡猶豫半晌,正要拿那支寶藍點翠珠釵,謝寶扇已先拿起一支累絲嵌寶石蝴蝶簪,往她雲鬢上比劃兩下,說道:“這支好,那支點翠配上冬衣,顯得怪模怪樣兒的。”

謝寶鏡對着鏡子看了看,接過寶石簪斜插在髮髻上,並道:“一大早就聽說五妹妹又在你們院裏吵嚷,甘姨娘也不管管?”

謝寶扇看着她,故意笑道:“說吧,哪個是你的耳報神?竟如此神速。”

“這有甚麼稀奇的,她那個大嗓門,連屋頂都能掀翻,咱們府里的婆子丫鬟嘴碎,我晨起聽婆子們在院子裏嘀咕,順耳聽了幾句。”謝寶鏡說道。

謝寶鏡和謝寶扇素來交好,她握着她的手,說道:“二姐姐和她住真是受委屈了。”

她的院子寬闊,要是能搬來同住就好了,只是謝寶鏡心知不能,二姐姐在甘姨娘院裏住了十幾年,時常受那對母女的氣,太太並非不知情,可惜太太不喜歡二姐姐,這才不管不問,她私下勸了太太幾回,太太總叫她不要管,怪就怪在四妹妹謝寶瓶也是韓姨娘的女兒,太太對她倒好。

謝寶扇笑了笑,沒有答她的話,只道:“快些洗漱吧,磨磨蹭蹭的叫我好等。”

謝寶鏡心裏嘆了一口氣,不再多言,她梳妝打扮,換上裙襖斗蓬,叫丫鬟碧雲拿出給嚴氏的賀禮,姊妹二人扶着小丫頭的手往上房去了。

待到了上房,丫鬟通傳一聲,她倆一前一後進到東屋,只見太太嚴氏坐在炕上,她生着一張圓臉,長年吃齋念佛,整個人慈眉善目,身上一色的衣裳皆是半舊不新。

除此之外,炕下另有一坐一站兩個婦人,並有一個眉眼清秀的姑娘,坐着的青春年少,梳着婦人髮髻,乃是信國公府小公爺謝昂的髮妻小嚴氏,亦是嚴氏娘家的親侄女兒,剛剛嫁入國公府不足半年。

站着的婦人身量中等,三四十歲的年紀,穿着一身鴉青色的比甲,五官略顯平凡,她是大姑娘謝寶琴的生母秦姨娘,亦是四姑娘謝寶瓶的養母。

秦姨娘原是外頭買來的丫頭,因其體貼周到,自小服侍信國公謝之華,比旁人更有體面,嚴氏進門后,念她服侍主子有功,先是開臉做了通房丫頭,待嚴氏生下嫡子,隔年,秦姨娘就生了大姑娘謝寶琴,嚴氏順勢抬她做了姨娘,前幾年又生下庶子謝晨。

坐在小嚴氏下首的是四姑娘謝寶瓶,她自幼體弱,輕易不出門,和謝寶扇這個親姐姐也不大親近,此時看到兩位姐姐進屋,她連忙起身問安。

姑嫂姊妹彼此問好,這時,丫頭擺上蒲團,謝寶扇和謝寶鏡先恭恭敬敬的給嚴氏磕頭,並送上賀禮,丫鬟打開謝寶扇的包袱,只見裏面是一身衣裳鞋襪,嚴氏就着丫鬟的手看了幾眼,笑道:“扇丫頭的手藝越發好了。”

“太太謬讚了。”謝寶扇謙虛的回道。

謝寶鏡的包袱里也是一身衣裳鞋襪,她道:“我和二姐姐一起做的,雖不比她的手藝好,畢竟是我的一片心意,還請太太笑納。”

嚴氏接過女兒做的衣衫,打開來細細的看了一遍,衣衫的針腳生疏稚嫩,不過她向來不愛在針黹女紅上用功,能得一件完整的衣裳實屬不易,嚴氏扭頭對小嚴氏和秦姨娘說道:“真難為她,我往日勸她多在針線活上用功,她只當耳旁風,要是能就此開竅,我只恨一年不能多過幾個生日。”

收到謝寶鏡親手做的衣裳,顯然讓嚴氏很歡喜,秦姨娘跟着湊趣兒,說道:“三姑娘大了,自然能明白太太的一片苦心。”

謝寶鏡挨着嚴氏坐下,她看了一眼謝寶扇,說道:“多虧二姐姐,要不是她陪着我一起做,我斷然做不下去。”

說罷,她把雙手伸到嚴氏眼前,說道:“太太你看,十根手指都變粗了。”

嚴氏輕輕摩挲着她瑩白的手指,含笑着對謝寶扇說道:“到底是做姐姐的,能帶着妹妹上進。”

謝寶扇口中自謙,這時,外頭丫頭隔着帘子回稟,“太太,紅杏姑娘來了。”

嚴氏讓她進來,就見紅杏和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進屋,那小丫頭手裏捧着一個錦匣,進門后,紅杏和小丫頭先向嚴氏磕頭賀壽,嚴氏的丫鬟秋雲拿給紅杏一個荷包,又抓了一把銅錢給小丫頭,隨後就見紅杏說道:“我們姨娘早起身子不爽利,原想強撐着來給太太磕頭,實在起不得身,因此打發我來替她給太太磕頭。”

說罷,她接過小丫頭手裏的錦匣遞給秋雲,嚴氏和藹的說道:“回去告訴你們姨娘,她有心了,要是身子實在不好,趕快打發人告訴我,我派人請郎中過府里來瞧瞧,切莫逞強。”

紅杏回了一聲是,謝寶鏡好奇的問道:“怎麼不見五妹妹?”

紅杏笑着回道:“回三姑娘的話,五姑娘在照顧姨娘,一時半會兒走不開,等我回去了,她就來給太太磕頭。”

嚴氏說道:“甘姨娘既是不舒坦,叫五丫頭好生陪着她,這麼大雪天的,很不必跑來跑去。”

“是。”紅杏應聲,便告辭先去了。

看着紅杏離去的背影,謝寶鏡撇了撇嘴,很是不屑,嚴氏拍着她的手臂,溫柔的說道:“你哥哥等會兒要過來,你們幾個丫頭用了早飯就去老太太屋裏,這麼些日子沒去請安,好生陪她老人家說說話。”

姊妹三人稱是,便到外間用飯,飯罷,一行人帶着婆子丫鬟穿過夾道,來到老太太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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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扇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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