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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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周子青想到小舅徐長勝的性子,眉頭不自覺皺起來。這認真說起來,這他.媽都算不上是個男人。

徐奶奶從櫥櫃裏掏出一瓶白酒,均出一碗,手沾着給周子青傷處摩挲,“別怕疼,淤青用酒精這麼一搓,一兩天就好了。”

周子青的腿搭在徐奶奶膝蓋上,枯瘦乾巴的兩雙手,刺啦啦的搓着她的腿,又辣又疼,咬着牙強忍着沒喊出聲來。

“青青,聽姥兒的話,千萬別再你舅跟前提上學的事...”徐奶奶絮絮叨叨的,眉眼神情帶着一絲哀苦,剛給腿肚子搓完,又蹲下身給周子青揉肚子。

“不,我得上學,無論如何都得上學。”周子青語氣堅定,推開徐奶奶的手,自己把衣服扯下來。

徐奶奶看自己怎麼說話都不聽,急的揚手就要像平時捶兩下,誰想,才剛抬起手,那邊周子青已經冷臉退了一步,眼神冷冷盯着那隻舉起的手。

徐奶奶迎上那冷漠的眼神,心底一怵,苦口婆心又勸道:“青青,你妗子有句話說的挺對,這家姓徐,不姓周。能把你養活大,已經不容易了,你.媽走後這麼久,就沒給家裏打過一分錢。你吃的喝的,穿的,全是花你舅舅家的,人吶,要懂得感恩知足,不是自己的,就不能奢望那些,你懂不懂?”

“所以,我一挨打,就讓我穿長袖長褲遮起來。姥兒,除非我舅把我打死了,不然我一定要上。”初中都沒上過,將來該是什麼樣?周子青都不敢想。

“你...你怎麼不聽話啊,活該讓你舅打死算了。”徐奶奶看自己這麼苦心勸,一點用沒有,氣的板著臉走了。

中午還沒到吃午飯的點,徐長勝騎着自行車,後座載着一個六十歲,穿着一身藏藍色對襟褂子的老太。半灰半白的頭髮,整整齊齊梳在腦後挽成髮髻,顴骨略高,吊著一雙三角眼,看到徐奶奶後上去問了句話。

徐長勝人高馬大,方頭大臉,眉眼齊整,光看五官生的不差。一配上表情,面相就被糟蹋光了,自行車隨手靠在東屋牆邊,粗黑的眉頭往下壓着,站院子裏扯開嗓子往堂屋喊,“死丫頭,你給我出來~”

粗聲戾氣,嗓門厚重,膽小的,怕是聽到這吼聲,都得嚇得兩腿大顫。

徐奶奶正和馬道婆寒暄兩句,被這一嗓子嚇得,肩膀一慫,趕緊轉過身交代兩句,“長勝,小聲點,你怕全村都不知道你嗓門大是不是?”這樣的事能往外說么,拿被子捂着都怕別人知道,又不是什麼好名聲的事。

徐長勝不耐煩的皺皺眉,擰巴着臉問徐奶人,“她真中邪了?”正在地里裝玉米,就看到自家娘們火急火燎的跑過來,說家裏丫頭中邪了。

好端端的中哪門子邪,還不是不讓她上學鬧得,心裏憋着勁。不老實聽話,打一頓,什麼事都沒了。

徐長勝放下手裏活就要回去看看,真要沒事找事,就揍頓狠得,不怕人不改。

“是中邪了,那倆眼珠子盯着你看,都不帶人氣的,長這麼大我沒見過這麼滲人的眼睛。活生生要吃了你似的,你趕緊去前村請馬道婆,咱媽在家裏還等着呢。”劉桂萍半推半勸着把人攆走,自個也不敢回去,索性留在玉米地幹活,估摸馬道婆快到的時候,再回去看看。

徐長勝洪亮的吼聲,除非是聾子。周子青從裏屋出來,稍稍往堂屋門口一站。

徐長勝一看到人出來,憋着勁沒吼罵出來,結果扭頭這麼一看,眉頭皺的更緊了,活生生的川字刻在額頭上。這才想到自家婆娘說的不對勁,是真的了。

徐奶奶還在和馬道婆小聲嘀咕,說了最近家裏發生的事。馬道婆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一樣的聽着,等到周子青一站到門口,一雙三角眼霍得抬起來,眼白特別大,就顯得黑眼珠子小,僵僵看過來的時候,面相生硬又獰惡。

馬道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周子青看,誰也不知道她看出什麼沒有,徐奶奶心裏沒底,砰砰急跳如鼓。徐長勝煩躁的來回走動兩步,忍不住性子的,瞪着眼兩邊直看。

劉桂萍拉着平車到家,就看到一院子站着人,沒個說話的。

一平車玉米放在大門口,趕緊小跑過來,拉了一把徐奶的衣服,小聲問,“媽,看出來什麼沒?”

大概一根煙的功夫,馬道婆從懷裏掏出一個黃紙符遞給徐奶,睨了一眼堂屋門口的周子青,對徐奶說,“不是別人,都是你們一家的,你家老頭是不是叫徐澤福,脾氣挺沖的,我給勸回去了。回頭村口燒把紙錢給他。這個黃紙符,扔她睡覺的床下。”

徐奶接過黃紙符,又些不明白的問,“不是,怎麼會是我家那口子呢,她...她原先性子不是這樣的,特別老實的一個孩子,現在....現在像換個人。”

馬道婆睜着一雙寂靜彷彿看透人心的眼睛,緊緊盯着徐奶看,把徐奶看的心頭更慌亂,忍不住咽了口吐沫,“他馬嬸子,她...她變了一個似的。”人的性子怎麼可能一下子轉變,不是中邪是什麼?

“是呀再仔細看看,之前身上那股兇狠的勁,和地獄跑出來的惡鬼似的,睜着眼要吃人。”劉桂萍在旁邊搭腔。

周子青呵笑一聲,直接走了過來,當著馬道婆的面,就把褲腿卷了起來,直直伸到劉桂萍跟前,“說說看,你被打成這樣,會沒點反應?我之前就是好脾氣,家裏活地里活我可沒少干一分,結果呢,心情不好全家逮着我罵,我身上這傷怎麼來的?老實聽話,也沒少讓我挨打,那我為什麼還要乖乖聽話讓你打,我腦子有病?”

劉桂萍被噎,頓時炸鍋了,一蹦三跳起來,又是罵又是喊,“要造反啊你,這家裏有你說話的份么,你不看看自己身份。你是有爸在,還有媽在?看清楚,你在家裏吃的喝的全是我給你的,小畜生,讓你干點活,現在就開始計較。有本事,你別吃我的,別住我的,你滾啊,你姓周,你死爸叫周明松,早不要你跑了。沒我,你早餓死了....”

劉桂萍就是個潑婦,嗓門又尖又高,中午吃飯點,左右鄰居都從地里忙活回來,聽到劉桂萍又喊又叫的,探着頭在大門口站着看。

徐長勝可不是劉桂萍,他向來是能動手不動嘴的人,一看到自己養了多年,不知道感恩,現在就敢衝著自家叫喚的畜生,眼下就想把人打死了事。

氣的粗喘,看到牆邊攤玉米的木杴,抄起來就要打死周子青。

徐奶一看,嚇得心跳都差點停了,大喊一聲,“長勝啊~~~”

周子青一看到徐長勝氣的摸東西,二話沒說就要上手,這一下子打下去,非得重傷不可。撒開腳丫子就往大門口跑,門口有人啊。

邊喊邊跑,“救命啊,我舅要打死我了,快來人啊,救命啊,打死人了...”周子青跑的極快,跑出大門口,一路向東,頭也沒回的跑了。

徐長勝人沒打到,又聽到周子青滿嘴胡沁,更氣的臉紅耳赤,眼珠凹凸,舉着木杴跟在後面追。站在大門口圍觀的,一看長勝動真格的,一個個趕緊衝上來制止,把人拽住。

西邊家的大嫂子一看周子青向東跑了,深怕孩子小想不開,趕緊跟在後面追過去。

“長勝,不是我說你,你要做什麼啊,你這脾氣得改改。怎麼動不動就要上手,孩子越來越大,不能再打了。”說這話的是東邊的堂大爺,一個本家的。兩家多少年的老領居,多多少少知道點家裏的事。

“三天兩頭的打孩子,多問一句,你就說是不聽話,教訓孩子。可全村又不是瞎的,孩子什麼性格,平時說話聲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你們兩口子怎麼狠下心打的,長慧是不在家,可人不是死了,孩子有媽呢。早晚一天要回來的。”

說落完長勝,又說徐奶,“還有弟妹你,家裏你是長輩,就看着孩子挨打,也不勸勸?長慧是你生的,是你閨女,她的閨女就不是你外孫女。你就看着你長勝把人打死?”大爺黑着臉,也是心裏憋久了,趁着這次說出來。

徐奶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臉嗚嗚哭起來,劉桂萍看着院子裏圍着人,只覺得丟臉丟到家,臉上火.辣又難堪,還不知道今天這事背後怎麼議論他們家呢,名聲全毀了。

隨性一捂臉拍着大.腿嚎哭起來,“哎呀,我不活了,沒臉活,你們一個個看我家笑話啊。誰知道我家裏有口難言,誰家日子像我家那麼苦啊。大姑姐卷了全家的錢跑了,沒留下一個子,這麼多年沒點音訊,孩子還要我們幫着養活....不是親生的,就是隔着心那,對着不好一點,就被別人說虐待,你們好心,你們領回去養啊。全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吃喝穿用,不要錢啊。喪良心的白眼狼,打她一次,就記恨上了,怎麼不想想是誰把她養這麼大的啊,白眼狼,爛心腸的玩意....”

馬道婆看着鬧哄哄的院子,原本還有些想交代的話,結果親舅舅抄起木杴就要動手,那股狠勁,怕是要把人打死拉倒,親妗子,不攔着不拉着,還要倒打一耙。暗自搖搖頭,趁人沒人注意,自己先走了。

徐奶就嗚嗚的哭,嘴裏反覆念叨着,“造的什麼孽啊,這輩子沒過過舒心日子...”

徐長勝本就脾氣不好,看到周子青跑的沒影,家裏兩個女人一個個坐地上哭天抹淚,喪氣的很。手上木杴一丟,衝著周子青跑的方向吼了一嗓子,“有種跑,你就別回來。”

喊完,把拉着,拽着他的人推開,皺着臉,粗聲粗氣的攆人,“走,走,走,都走,看什麼熱鬧眼?多管什麼閑事啊。”大門一關,黑着臉衝著地上急吼,“哭什麼哭,死人了嗎,哪天小畜生死了,使勁哭,個白眼狼的東西,回來我就打斷她的腿。有時間哭喪,還不趕緊做飯去,下午地里不用幹活是吧?”

劉桂萍原本乾哭耗嗓子,被人一吼,立馬收住,拍拍褲子坐起身,還不忘記瞪眼回了一句,“喊什麼喊,少吃一口能餓死你怎麼著。”

徐長勝罵了一句臭娘們,自己回東屋歇着去了。

劉桂萍一看,立馬衝著地上的徐奶喊了一聲,“媽,你把飯做了吧,我掰了一上午玉米,累的腰疼。”說完,扭扭腰回屋去了。

徐奶手裏攥着被眼淚侵濕的黃紙符,身上像是滿肚子的黃連,連喘口氣都是苦澀的,淌下來眼淚,都是黃連水,苦到嘴裏,心上,除了苦澀,嘗不出其他味來。微微顫顫的站起身走進廚房做飯,心裏惦記着周子青,可不敢去找,東屋兩口子氣頭上,把人帶回來,還不是一頓打。

那邊,周子青一路向東,一路喊着叫着,跑進村長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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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年代攀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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