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三章
趁着寒露未起,藺洵跟着牛大爺一起去縣城。
四面敞開的木頭車,風一陣陣的往臉上刮,臉上生疼跟刀子似的,藺洵換了四個方位還是被吹着,他索性不換了,就硬頂着,一直熬到了縣城。
路上花了一個多時辰,沒有減震系統的牛車坐着真是折磨。藺洵跳下車,跟牛大爺約好下午時分在東市口回合。
牛大爺還要趕集去西市口賣菜果換些油鹽錢,藺洵便順手讓他代買,自己則走到東市口。
東貴西賤,東邊也是居民區,住着縣城裏的富戶,縣城裏唯一的一座學堂也在這裏。在此等地段,消息交流也就比其他地方快了許多。
藺洵在學堂旁邊的茶攤子上要了一碗老茶葉,一邊假意喝着一邊豎起耳朵收集信息,來往的客商自然會談論最新的消息。也無非是風土人情和附近州郡的消息,貌似最近的物資短缺,生意不好做。
藺洵一邊聽着一邊想,寒冬來臨,距離年下也不過一月,他有打算也得等到年後,當務之急還是先賺銀子。年後,看看這學堂有沒有熟人,能不能探聽到關於考試的小道消息。
藺童生雖然號稱日日苦讀,其實在四十來歲時早就放棄了,讀書既辛苦還看不到成果,他又沒有子嗣,努力給誰看吶?還不如得過且過,混過一天算一天。
而藺洵要刷事業值,就不得不先把科舉的事情撿起來,至少得先把秀才考中,才勉強能算的上有點話語權。而男配班雖然教過各類技能,卻鑽研不深,他還需把原身的技能融會貫通,才能去考試。
他做好前後的計劃安排,便起身去茶攤旁邊的筆墨店,他還知道,可以給筆墨店的老闆抄書換得銀錢,也算是正常的來錢路子。
筆墨店的老闆眼光極毒,來往的客人一打眼就能猜出目的,更何況藺童生來買過不少書呢?一碰面,就熱情的推銷新進貨的考試題集。
“老闆,我不買書。”藺洵擺擺手,“有抄書的活計嗎?”
老闆臉色不變,笑意盈盈:“別人來我必不肯說,您是老客我就直說了,咱縣城裏的讀書人就那麼些,來來回回的,一些基礎書冊早就用不上了,而更晦澀的書籍沒人買得起,抄書這活兒其實沒什麼賺頭。”
“你可別糊弄我。”藺洵也笑,“每年都有孩童入學,他們都需要重新購買書冊,越是基礎的書冊也是如此,怎麼會賣不出去呢還有歷年的縣試府試鄉試的題冊,每個人都得買。”老闆無非是想壓價。
被揭穿的老闆面色一僵,隨機恢復,“好吧好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您先帶一冊《孩童啟蒙》回去抄,一本收回來六百文,筆墨自理。”
他算了算,一本冊子得抄上十日,拋開成本,每天能賺到三四十文,這個價位算是很公道的,老闆雖然油滑,這個倒是沒坑他。
藺洵準備趁着年前這段時間抄上兩本,賺到的銀子好置辦過年的物件,他懷裏就剩下兩塊小銀錠,之前稱過,只有二兩。這就是全部的財產,真慘。
藺洵懷裏夾着白紙剛出店,對面的學堂散學了,一串串的小豆丁從門內擠出來,從五六歲到十六七不一而足,有剛啟蒙也有等着考試的。他們跨過門檻,沒了先生的監管,嘰嘰喳喳的講着趣事,抱怨着書本難學。
藺洵收回目光,正要快步邁過這群學生時,聽到有人遲疑的喊:“藺兄?”似乎很懷疑自己看錯了。
一個歲數跟他差不多,同樣鶴髮蒼顏的老頭,穿着學堂統一配置的青色儒衫,佝僂着背,抬眼望他。
“啊,是高兄。”藺洵從記憶里翻到來人的名字,“高兄有要事?”
“無事。”高平安看他,“去茶攤說話。”這裏人來人往,擋着別人進出。
兩人坐下,高平安挑了個角落,周圍沒人注意到他們后,便小聲問:“藺兄沒報名這次的縣試?”
藺洵翻找記憶,的確沒這事,乾脆承認了。
“可惜,可惜,藺兄不管怎麼說,至少得把秀才考中吧?”高平安苦口婆心勸道:“行百里者半九十,當初藺兄只差一科沒過,就還只是童生,只要考中秀才,至少也算對祖宗有個交代了。”
雖然很多影視作品對秀才的名頭看不上,常常酸秀才的叫着,實際在偏遠村落,秀才就有相應的免稅田,能坐館授課,再好不過的營生。
高平安絕對是一片好心,他原先是藺童生隔壁村的,兩人時常結伴上學,幼時情意頗篤,等中年時高平安搬家,後來兩人偶然相遇,才知道對方也沒考中,這種惺惺相惜同病相憐的情誼倒是更甚。交朋友雖說不看階級,但兩人如果境遇相差過大,總規還是不舒服的。
藺洵做個苦笑,“來年二月的縣試,我倒是想去,可是沒人作保......”縣試除了填寫本人履歷,還要互結和具結,也就是找同場考生互相擔保,找本縣秀才作擔保,因為有連帶責任,秀才並不樂意隨意給人作保,童生總得意思意思,這樣才夠意思。
雖然原身是根本不打算考,不妨礙藺洵翻出這個理由來。
“這倒是....”高平安沉吟着,請人作保至少花上五兩,不是一筆小數目啊。事關錢財,他也不好隨意質疑別人的決定。
“你呢?怎麼好端端的從學堂里出來?”藺洵換了個話題。
提到這個高平安便苦笑,“我在學堂里上學。”
“上學?”
“沒錯。”高平安點頭,面上帶出漲紅和尷尬來,“閉門造出不如出門觀轍,我一人苦讀詩書收效甚微,還常常堅持不下去,倒不如在學堂里上學,看着有這麼多人在努力,想偷懶時便能控制自己了。”只是他歲數給“同窗們”當爺爺還有餘,一介老翁混跡孩童之間,還常常比不過,有些下不來台。
要不是面前的人跟自己處境相似,高平安是決計不肯說的。
藺洵倒是很佩服,這不比原身有擔當:“高兄能下此等破釜沉舟的決心,就已經算是成功一半。”就算是現代有老年大學,又有誰能舍下臉皮重新去讀大學呢?別的不說,光是別人的指點議論就臊死個人。
“我哪算什麼決心...”高平安說完,重振精神:“藺兄還有其他事要忙,我便不打擾了。”
“好,待我忙過這趟,便去看你。”藺洵同樣也說,收拾着白紙從茶攤離開。
高平安揮手告別。
藺洵漫步走着,高平安倒是個合適的人選,他想要以後參加縣試,就得找個人問清考試規則內容,記憶總歸有模糊之處,跟高平安相熟就算碰到不懂的地方,他也可以假託歲數大了記不清,高平安也不會懷疑。
藺洵出門一趟解決兩樁事,自然一掃心中鬱悶。牛大爺代買了油鹽,他還多付了兩文以作酬謝。
回到家,齊氏這次倒是沒有出門,乖乖的躺在屋內,她之前一等藺洵離開就出屋做活兒,忙前忙后的不停手,被藺洵撞見“大罵”了幾次,終於學乖了。吃了幾幅葯后,咳嗽減輕,發熱的情況也輕了,再捂捂發汗,應該就沒事了。
藺洵獨個把磨好的糙米搬進糧杠,擺好油鹽,這些東西都貴,卻必不可少,咬咬牙也得花。等安頓好屋內,他便進屋藉著光線還好,先用沙盤練習寫字。
原身的字體中規中矩,藺洵學過書法皮毛,同樣也只是能看,等天色擦黑時,已經被他仿了個八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