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樹前頭萬木春
池鹿鳴不敢面對寶慶王,只把臉朝里側去。良久,寶慶王嘆了口氣,扶起她,給她餵了口水,池鹿鳴乖乖地喝了。喝過後,寶慶王仍把她放下,坐在床邊,問她究竟是怎麼回事。池鹿鳴這才想起今日還有大事未了,此時此刻也不敢向他隱瞞,一五一十都說了。
寶慶王一向直指問題核心,問她想要如何
池鹿鳴窺了窺他的臉色,咬咬牙,決定說出她所求。她撐着自己坐起來,求道:“王爺,曾值畢生忠於一事,實為君子,求皇帝免他一死。章梵錦與阿長皆是女流,就放她們一條生路吧。”阿長是祥清帝女兒,她不知道寶慶王是否能放下舊怨。
寶慶王未答,池鹿鳴急着補充:“我會讓章梵錦把玉璽交出來的,否則依她的脾氣有可能玉石同焚的,我一定勸她將玉璽獻給皇上。”
寶慶王還是不答,池鹿鳴以為他放不下舊仇,掙紮起來,跪伏在地向他哀求。
寶慶王將她扶回床上,安置她再躺下,又撫了撫她額前碎發,嘆道:“大權已然在握,天下皆已歸附,一塊玉石又有何用?”
池鹿鳴聞言泄氣,她現下唯有這一個條件可以與祈元帝交換,看來似乎並沒有多少價值。
寶慶王看她失望,又安慰道:“某些俗人還是在乎的。”他頃刻又恢復為那個習慣以毒舌嘲諷皇帝的王爺了。
曾值連夜被提審,被打得遍體鱗傷,仍是一字不招。他知道自己若招了,就都沒有活路了。他完全信任池鹿鳴,由她去說,或許還有辦法。
次日,寶慶王拿着池鹿鳴的手書與信物親自去了西山的碧雲觀。
前朝皇后章梵錦,身形枯槁,面容蒼老,心如鐵石。她看過手書後,未加質疑,即刻進去拿出一個盒子出來。寶慶王叫人收了,並不打開驗看。
寶慶王請她出觀與池鹿鳴敘話。她答出世之人,不再入世,一切勞煩池鹿鳴作主。寶慶王也不強邀,立刻返程回宮。
池鹿鳴還在宮裏,不了了此事,他那弟弟會一直軟禁她的。正如此刻,他雖離了碧雲觀,祈元帝必是留下了人在那裏的。
待他下午回到皇宮,並未去見他的王妃,直接向祈元帝正殿走去。皇后唯恐兄弟再吵起來,待皇帝下了朝,她就過來等待了,時刻準備做個和事佬。
寶慶王進來,還是一貫的不見禮,彷彿皇帝曾公開賜予過他這項特權一般。他自個兒坐下,讓人奉了那盒子上來。
賀公公小心翼翼地接過來,打開一看,當真是失傳多年的玉璽;又拿來印泥,印在紙上,果然不假。祈元帝大喜,他找了十二年的玉璽竟然一直在上京,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寶慶王見不慣他喜出望外的樣子,又忍不住嘲笑道:“真假莫辨,只要軍隊能渡江,立即再刻一個也是真!”此話又是調侃祈元帝渡江起兵,皇后聽了心下雖也不喜,但還是盡職盡責履行她的本職。她迅速轉移話題,向皇帝道賀。皇帝心情大好,不知是未聽到還是不計較。
祈元帝叫人收好下去,至此,他才感覺自己真正是真龍天子,被天下承認了。人在帝位久了,總想着權力與名譽雙重圓滿,他今日終於實現了,明日便可向天下宣佈了。
賀公公進來,稟告了一個消息,前朝皇后章梵錦在寶慶王走後就自縊了。皇帝假惺惺道:“朕並不會為難她一個出家之人,何必如此。”又安排人將她厚葬。他心下暗喜,她倒是識相。
寶慶王看了他虛偽的樣子,不耐煩再行嘲諷。他此刻想的是,這位前朝章皇后倒是走得爽快,真是把爛攤子全托給池鹿鳴了。
皇帝見玉璽在他這裏了,章梵錦也死了,曾值在獄中了——不在獄中也無用了,只有一個祥清帝遺孤了,這個人情他就賣給兄長吧。於是他對寶慶王道:“其他之事就由兄長作主吧。”
祈元帝想的是,如若自己的兄長段漠放不下祥清帝殺妻殺子之仇,要殺阿長,甚中他意,池鹿鳴那裏就讓段漠自己去擺平吧;如若段漠顧念與池鹿鳴現下夫妻之情,不殺阿長,一介孤女也不可成事,任她去罷,也算還了他讓池鹿鳴失去一子之失。
寶慶王見弟弟一幅算無遺策的賤樣,不想再與他久呆,起身走了。
待他走後,皇帝問皇后:“他會殺阿長么。”
皇后道:“大約是不會。”
皇帝笑道:“池鹿鳴也不像外面說的無用嘛。”他的意思是池鹿鳴還是對兄長有些影響力的。
皇后搖頭道:“他性本良善,重人命。”
皇帝聽自己的皇后誇獎哥哥,垮下臉來。又想出一計,氣道:“他既然如此仁義,那朕就下旨讓他與池鹿鳴收養他仇人的女兒,朕再封那孩子為郡主!”
皇后見他又要沽名釣譽,忙道:“皇上切莫太過,這是強人所難了。”她真心希望這兩兄弟緩和些吧。
池鹿鳴回了王府,她才離開一日,已是天翻地覆。自此,她閉門謝客,休養身體,剩下的事都由寶慶王代她處理了。
寶慶王讓人從農家接了十二歲的阿長,直接送到了滇地沈沉府中,稚子無辜,願其一生如她外祖母所願,平安長壽吧。
曾值那裏,寶慶王把池鹿鳴對他的評價與懇求轉給了皇帝,祈元帝當時未說話,最後竟然放過了他。這裏或許還有曾倍不計錢財,在朝中上下打點之功。
盧府最終全擔了與曾值聯絡的罪名,將曾府摘了出來,盧家財產沒入官府,盧不言弟弟受到牽連,革掉功名,再作白衣。這是舍盧家小家而保曾家大家,曾家定當會予他們衣食無憂、一生富貴。如此結果已是大出意料之外了,曾盧兩府俱是逃過一劫。
曾億對池鹿鳴感恩至極,備了許多貴重禮物去王府謝恩。寶慶王妃並沒有見她,禮物也未接受,從此她們再也不必相見了。
曾億與盧不言帶着奄奄一息的二哥踏上了回東洲的水路,她急切地想到母親墓前祭告,她把二哥給帶回來了。
黎海棠不知所蹤,經此一事,她回曾府更是決無可能了,索性斷了她的念想。曾值一向出手闊綽、待人從不吝嗇,於錢財上他並不會虧待曾家長孫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