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張苟成剛想說什麼,被秋生一把推開,他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是啊…小妹妹…我才是那個王八蛋…”
“神經病…”小姑娘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這話怎麼接,只好啐了一句,跑到那中年護士身後。
“請問吳孟達先生在哪個病房?”張苟成趕忙接口打破尷尬。
中年護士抬手指了指電梯間,“在三樓的304號病房…”
“謝了…”張苟成點了點頭。
“嗨?”秋生還在對着小姑娘擠眉弄眼,張苟成推了推他,“走啦…”
秋生戀戀不捨,對着小姑娘壞笑一下,“我走啦…有空找你玩…”說罷,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小姑娘莫名其妙,“現在的色狼都這麼大膽了嗎?”
“沒見識…有男人看上我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中年護士老臉一紅,忽然拿出鏡子開始補妝。
“啊?”小女孩看着中年護士露出驚訝的神情。
張苟成和秋生進了電梯,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奔進了304號房,秋生氣喘吁吁,張苟成臉色煞白,當他們看見房間的景象之後,愣住了。
只見房間裏橫着一張床,上面躺着一個被床單蓋着身體的人,那分明是個已經去世的人的屍體。
“啊?!”秋生悲從中來,“師叔啊…”他呼喊着撲向那屍體,又是難過又是捶胸頓足,大吵大嚷起來。
張苟成心裏也是一陣難過,好好的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着實讓人接受不了。
“喂!嚎!嚎什麼嚎?!”
“大半夜的!我們還要睡覺的…!”
“好啦!你爹死啦?”
秋生的大鬧驚動了一些病人,人們聚集到門口抗議起來。
“抱歉抱歉…”張苟成趕忙攔住圍觀的眾人,“大家散了吧…我來勸勸他…”
“神經病…”
“大半夜的…”
“嚎你妹啊…”
一幫人終於罵罵咧咧地走了。
秋生跪扒在屍體前,已經哭的不行了,一把鼻涕一把淚,比死了親爹還要傷心。
張苟成心裏難受,他走過去,拍了拍秋生的肩膀,“節哀…”
“嘿…我哭的還行吧…”秋生忽然站起身,破涕為笑。
張苟成幾乎受了驚嚇,“我靠…你搞什麼鬼?”
秋生慫了慫肩,“其實我一直在想,師父要是哪天嘎唄沒了,我該怎麼哭,這下找到感覺了…”
“哎呦…誰他媽這麼吵…”床單下忽然發出一個聲音,一隻手伸出拉下床單,露出一張被繃帶纏繞的鼻青臉腫的臉,那分明是吳孟達的臉。
“啊?!”張苟成和秋生一齊後退了一步。
“啊什麼啊?!我還沒死呢…!”吳孟達支着后肘,努力地靠在牆上。
秋生這個氣,“那你為啥拿白布蓋住腦袋?”
吳孟達瞪起眼睛,感受到疼痛又縮回去,“哎呦…你以為我願意啊…他們說我還沒過危險期,不讓我關燈,你說我開着燈怎麼睡啊…你們怎麼沒帶點水果之類的…我都餓了…”
“達叔…你怎麼會搞成這樣?”張苟成打量着吳孟達身上的傷口,直奔主題。
“這…着說來就話長了…”吳孟達的臉上忽然帶了一絲羞愧。
“昨天午夜…你們都走了…就剩下我自己…和一個女的…我們倆喝的大醉…等到我們走出歌舞廳的時候…已經快到子時了…”
長風在城市的街道之上呼哮着,兩個孤獨的身影匆忙歪進了衚衕中。他們將衣領翻了起來以便阻擋風雨,即使在清晰映照出牆壁之中一個骯髒小洞的霓虹燈的照耀下也完全無法辨認出他們的身份。他們不停地跋涉着,踏過深深的水窪,朝着從一扇敞開的門中灑出的光亮而前行。
第三個人影站在那扇門前,耐心地等待着他們的到來。他看着他們走進門后,關上門,並掛上了兩道沉重的門鎖。
吳孟達東倒西歪地搭着舞女的肩膀,眼前忽然一亮,兩個卡車大燈驟然亮起,斜喇喇衝出來,正把他撞了個正着。“哎呀…!”他慘叫一聲,跌進泥水裏,不省人事。
吳孟達停止了回憶,轉眼看向張苟成和秋生。
“不對啊…”秋生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師父不是說你會被一個女人傷的很深嗎?”
吳孟達白眼一翻,“開車的是一個清潔隊的大娘們兒…”
“那個舞女呢?”張苟成追問道。
吳孟達愣了愣,“開車的說…只看見我一個…沒看見別的人…”
張苟成和秋生對視一眼,同時感到一股寒意。
“我說…你們兩個有吃的沒有…我真的餓了…”吳孟達哭喪着臉。
秋生湊過去一伸手。
吳孟達:“幹什麼?”
“給錢啊師叔…”
吳孟達一撇嘴,“急救加手術加住院費…錢都花光了…”
“啊?!”秋生驚嘆一聲,脫力地坐在椅子上,“難怪了…難怪了…”
吳孟達:“你說什麼?”
秋生:“師父早說過,張苟成每次走運都要拿血來換…看來…誰得便宜誰倒霉啊…!”
吳孟達一揚腦袋,“那又怎麼樣?!富貴險中求嘛!哎呦…!”他的扭動牽扯到了傷口,又大呼小叫起來。
“啊呀呀…!”樓道里很配合地傳來一聲慘呼。
張苟成和秋生聽見這個聲音,立刻認了出來,“這分明是陳百祥的聲音!”
張苟成和秋生衝到門口,只見陳百祥被束縛帶捆在床上,被一幫人推着,送進了走廊盡頭的病房。
秋生隱約看見陳百祥臉上的抓痕,那些抓痕黑中帶紫,分明是中了屍毒的跡象!不由得大驚。張苟成和秋生跟了過去來到門口,剛想進去就跟一個醫生撞了個滿懷。
“你們幹什麼?”醫生攔住他們。
秋生:“大夫…他生了什麼病?”
醫生:“他受了點刺激…引發間歇性精神障礙…”
張苟成:“他臉上?”
醫生:“紫藥水罷了…我們已經幫他鎮定了…你們還有事嗎?”
張苟成秋生對視一眼,“沒有了…謝謝醫生…”
張苟成二人回到吳孟達的病房,秋生緊張兮兮,“難道是我看錯了…”
張苟成一看窗外,天色已晚,乾脆找了張空床躺下。
秋生搖搖頭,“你還有心思睡覺…”他說著,自己卻在另一張空床上躺下了。
夜更深了,值班的小護士正打瞌睡,起初,她沒能聽到那個聲音。
每晚此刻,接待區總是冷冷清清,事實上整個醫院的一樓近乎空無一人:走廊昏暗寂靜,辦公室緊鎖,醫療設備掩藏在室內的陰影中。今晚站點沒有任何發生意外的跡象,因此僅有兩名保安執勤。小護士蜷縮在一張擺着筆記和資料的辦公桌旁,一盞枱燈在黑暗中閃爍着熒光。
她的同事說她一心撲在工作上,也無人可相伴回家,在醫院工作幾年,她度過了無數個這樣的深夜,全神貫注的投入眼前的小說,因此起初,她沒能聽到那個聲音。
大廳遠處傳來一陣輕柔的嘶聲,彷彿火焰焚燒濕潤的樹葉,乾涸在喉嚨里的耳語,遊離在聽覺的邊緣,直到她聞到那氣味——微弱卻森然的腐爛氣息,她才從工作中抽身而出,注意到了那聲音。
小護士站起身,臀部熟悉的僵硬提醒她已在座位里里待了幾個鐘頭並且常年如此。她輕推滑落的眼鏡,穿過黑暗的房間。聲音仍然存在,卻無法輕易辨識。邁出四步以後,她背後的燈光熄滅了。
她僵立在黑暗中咽了口唾沫,聲音已經消失,她的呼吸愈發急速輕淺,在拿出手機照明前她不得不兩次深呼吸來鎮靜心神。猶豫片刻后她回到辦公桌前,查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手電筒的燈光搖曳着,她注意到桌面已經有所不同,黑暗,潮濕,血腥。她的大腦揪作一團:這是一個人類的腎臟,還帶着完整的輸尿管和糾結的血管。它在光束下濕漉漉的反光,深紅色的血污滲入其下的紙張,她的喉嚨開始緊繃。
聲音去而復返,不知何故顯得無比森然潮濕。她舉棋不定地回頭向後看,大腦一片空白,反應不經思考——這簡直是千萬選擇中最不可能發生的。留在這裏還是到那裏去?幾乎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前,她已小心翼翼的走向來自房間陰影的聲源。
手電照亮了質譜儀所擺放的后牆角,黑泥向兩端蔓延開來,油漆和石膏翻起氣泡,緩慢剝落。嘶啞的耳語越發響亮,空氣中充斥着油膩腥臭的味道,她走近看到牆體因潮濕軟化,表面凸起下垂,她開始猶豫。
牆中伸出的手臂比想像中更加迅捷,塗滿灰色粘液的寬厚灰手指抓住了她的小臂,她的白大褂瞬時開始溶解,並她撕下袖管後分崩離析。手指再次襲來,她丟下手機跌跌撞撞地後退,光束從地板掃過,照亮了斑駁肉牆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