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長嫂的第八天
林老太太離開的時候,嘴裏還念叨個不停,顯然很惦記那幾匹被拿走的棉布。
柳紅花沉着臉,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她轉過頭看着宋棉思,那眼神惡毒得恨不得將宋綿思拆骨去皮了,“好啊,我還真是小瞧你了,沒想到你有這麼大的本事。”
沒有外人,宋綿思也不露出小可憐模樣了,她露出一個笑容,“大伯母,我有什麼本事,要說本事還是你們大。”
“棉思,我們可沒虧待過你,你最近怎麼好像對我們很有意見?”宋紅中手指夾着煙頭,眼神帶着探尋地看着宋綿思。
他揣測着宋綿思到底知道了多少,她知不知道高考前一天晚上屋頂漏雨是被人動了手腳?如今對他們這麼防備,是因為發現他們的惡意還是因為結婚的事不高興?
面對着宋紅中這個大奸似忠的大伯,宋綿思知道自己不能露出馬腳出來,她冷笑一聲,“你們逼我嫁人,難道我還要感激你們不成?”
說完這話,她迴轉過身,走回屋子裏,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關上門后,宋綿思靠在門板上,身後宋紅中那探尋的視線還沒消失,宋綿思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水,她揣摩着自己剛才的表現,應該沒有露出破綻。
下午三點。
宋棉思自己在屋子裏,她先清點了嫁妝,確認沒差太多,只是少了那些棉布后,心裏頭才稍微好受些。在確認了嫁妝沒多大問題后,宋綿思就拿出之前的書複習。
她是要考大學的。不為別的,就為她這兩輩子一直心心念念的執念也要去考。
宋綿思的筆記做得很工整,1982年的高考除了語數英外還有物理,化學,政治和生物,語文和英語對她來說不難,尤其是英語,上輩子當鬼的時候她沒少跟外國鬼交流,畢竟改革開放后,國內也來了不少外國人,自然也就多了不少外國鬼,一來二去英語倒是比活着的時候好。政治和生物都可以用背誦來快速複習,只有數學,物理和化學比較有難度。
這時候就體現筆記的好處,宋綿思高中三年的筆記都做得特別完整,因此,對照着筆記學習,速度簡直飛快,尤其是她還發覺自己的記憶力和理解能力好像比以前好很多。
只要掌握做題的公式,舉一反三也很輕鬆。
照這樣的情況下去,自己復讀似乎也不是不行。
就在宋綿思學得格外專註的時候,外頭卻傳來一把聲音:“棉思!”
宋綿思握着筆的手頓了頓,她出門一看,臉上露出錯愕的神色,“賀成哥,你,你怎麼來了?”
“我來帶你去縣城買東西。”林賀成騎着二八大杠自行車,一條腿踩在腳踏板上,一條腿踩在地上,“要結婚了總得買東西吧。”他勾起唇角,笑容有幾分痞氣,劍眉星目,鼻樑挺直,蜜色肌膚散發著濃重的荷爾蒙氣息,一身軍裝更顯得氣質不同尋常。
宋綿思的臉上微紅,道:“你等等,我去換身衣裳。”
“換什麼衣裳,你身上這條裙子就很好看。”林賀成笑道,他的眼神帶着幾分驚艷,十八歲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紀,宋綿思今日這身打扮尤其俏麗清新。
“那你也等等。”宋綿思說道。
她轉身跑進屋子裏,在屋子裏找出一張紅紙,這怎麼說也算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總不能素着臉去,宋綿思沒有什麼化妝品,拿紅紙抿了抿,讓嘴唇沾染上紅色后,才跑出去。
這一抹紅色無異於畫龍點睛。
柳葉眉清新秀麗,嘴唇紅而不艷,宋綿思坐在林賀成身後,一路上不知多少男人都在看她,她的布拉吉只到膝蓋地方,露出的小腿白皙纖細,陽光灑在她的髮絲、臉頰上,彷彿給她增添了一絲光亮。
從東山大隊到縣城,這一路,宋綿思和林賀成兩人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多少女人在瞧見林賀成時,心如小鹿,在看見後座的宋綿思時又小鹿暴斃。
又有多少男人對林賀成羨慕嫉妒恨。
這年頭男女之間格外在乎距離,一般能坐在男人自行車後座的異性要麼是對象要麼是家人,這兩人雖沒開口,可這一路上氣氛格外曖昧,瞎子都看出來兩人關係不一般。
縣城百貨大樓很快就到了。
不同於鄉下的土胚房,縣城還是很是繁華,尤其是這棟兩層樓的百貨大樓。
宋綿思從自行車下來,她這一路上心跳如擂鼓,走路時都是同手同腳。
“噗。”林賀成拿眼角的餘光看見她同手同腳,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宋綿思紅了臉,瞪了林賀成一眼。
“沒什麼。”林賀成連忙收起笑意,這小棉花如今帶刺了,連笑都不能笑了,他對宋綿思說道:“咱們進去吧。”
宋綿思點了下頭。
今天是工作日,但百貨大樓的人依舊不少。
林賀成:“咱們既然要結婚,你說說看想買什麼,畢竟以後用的多的人是你。”
宋綿思點點頭,她捏了下口袋裏的錢,她沒打算真的讓林賀成出錢,宋綿思自己藏了有三十多元還有四五張布票。
“咱們得買臉盆和搪瓷缸、暖瓶。”宋綿思想了想說道。
林賀成沒多說,領着她去了櫃枱,臉盆和搪瓷缸,暖瓶購買都需要工業券,好在林賀成是團長,這回回來又跟其他人換了不少。
因此,兩人很快就買全了兩個臉盆,兩個搪瓷缸還有一個暖瓶。
這暖瓶不但能裝熱水還能裝冰棍,不過後者的功能估計用得比較少。
宋綿思兩人又買了毛巾,肥皂和牙刷牙膏,最後,林賀成還在成衣櫃枱那裏硬是給宋綿思買了一件的確良襯衫和一條紅色裙子。
出來后,宋綿思默默算了算,從口袋裏掏出錢來塞到林賀成手上。
“總共七十元零三毛,我先還你三十二元八毛,欠的以後我會還你。”
林賀成看着手裏的錢,眉頭擰了起來,“你這是幹什麼?”
“畢竟我們不是真結婚,”宋綿思低着頭,腳踢着小石子,“我總不能花你的錢。你幫我的忙已經夠多了,我總不能叫你又出錢又出力。”
林賀成捏着錢,心裏頭隱隱有些不高興。
左右來往的人已經朝他們投來異樣的目光。
林賀成眼睛一瞥,瞧見旁邊有個供銷社,便拉着宋綿思到那裏,“給我兩瓶橘子汽水。”
“兩瓶橘子汽水,三毛六。”售貨員扒拉了兩瓶八寶山橘子汽水拿給了林賀成,又接過他手裏的錢。
“錢呢,你拿着。”林賀成把錢塞回宋綿思手裏,“如果你真要報答我,那就請我喝瓶汽水就成了。”
“這怎麼能成?”宋綿思瞪大眼睛,橘子汽水才多少錢。
“我說能成就能成。”林賀成拍了拍宋綿思的頭髮,“你個小姑娘跟我算的這麼輕幹什麼,你都喊我一聲哥,我給你花錢不是應該的嗎?”
宋綿思看着林賀成,張了張嘴巴。
林賀成這話,擱在後世,恐怕得被人坑不知多少錢了。
她拿着錢,有些不知所措。
“你真把我當妹妹啊?”
林賀成看着她低頭露出的那白皙纖細的脖頸,順着脖頸往下是小巧玲瓏的弧度,緊接着線條延續,是苗條的細腰,他仰起頭,喝了口橘子汽水,壓下心頭燥熱的情緒,“可不是把你當妹妹。”
“那你娶我,又是怎麼回事?”宋綿思抬起頭,手中冰涼的橘子汽水沒讓她冷靜下來,反而讓她更加焦躁,她迫切地想要弄清楚這個縈繞在她心頭許久的問題。
“你以前照顧我們家不少,現在你有麻煩,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林賀成別過頭,眼睛落在地面上的棕色煙頭上。
原來,原來竟然是這個原因。
宋綿思瞳孔收縮,她握緊了橘子汽水,低下頭喝了口汽水。
酸甜的橘子汽水在口腔里炸開,宋綿思感覺眼睛酸酸的,她抬起手不着痕迹地擦了下眼睛,賭氣道:“那如果以後我碰上喜歡的人,你是不是要當我哥哥送我出嫁?”
送她出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林賀成的心就跟軟刀子在割一般。
他故意笑道:“那當然好,到時候哥哥還給你準備一份嫁妝。”
還嫁妝!宋綿思現在氣得恨不得把橘子汽水敲在林賀成頭上,她一口氣咕嚕嚕把汽水喝光,把汽水瓶還給了售貨員。
來的時候,兩人雖然沒說話,可氣氛還算和睦,回去時的氣氛卻有些凝滯。
到宋紅中家門口時,宋綿思甚至氣得都不多看林賀成一眼。
林賀成這才覺察出來,笑着問道:“你是生氣了?”
“我沒生氣,我生哪門子的氣。”宋綿思一本正經說道,“賀成哥你人這麼好,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林賀成被這句話頂得哭笑不得,他的眼神在宋綿思微微鼓着的小臉上掃過,這模樣,分明就是生氣了。他思來想去,都想不明白宋綿思為什麼生氣,怕自己把她惹得更不高興,便道:“那我回去了。”
他說完話,當真就騎着自行車回去了。
宋綿思看着他的背影,是氣得磨牙,她氣呼呼地踢了下地上的石子,林賀成難道真的對她沒意思?她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林賀成竟然還能直接掉頭走人,她越想腦子越亂,心裏頭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