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莫蘭(1)
三青從菊花商會的玩具廠的廠房裏出來,天已經蒙蒙亮了,他站在空曠的前坪處望着開始透着光亮的天際。晨風微涼,他沒有感覺到舒爽,鼻腔里都是血腥的味道,也許身上也沾染上了吧。他厭惡的脫下外套扔在車的引擎蓋上,轉頭望向不遠處的守衛,招了招手問他們要了一根煙。
他深吸第一口煙的時候,彷彿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一身疲累。他晃了晃腦袋,身體可以疲倦,但是腦袋不能放鬆。他刻意保持了與車的距離,站的筆直,不想讓自己靠在車上陷入到舒適的狀態。他望着慢慢燃燒的煙絲,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變異人與孫登科一定有着某種非常密切的關聯,意料之外是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人在查變異人,從昨天晚上的表現來看,新冒出來的人與孫登科並不是一夥的。
孫登科的目的是什麼呢?孫登科不惜在自己的地盤上搞這麼多事是為了借自己的手,把變異人放到枱面上來來查,而變異人恰恰又與他自己有着密切的關聯,這兩者從常理上是說不通的,查到最後結果都是他自己。這樣做沒有任何的意義。
三青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物證袋,裏面躺着一塊褐黑色的人皮,這是在沉雁的時候孫登科提供給他的物證。按照孫登科的說法,他的父親孫大義與逆生會有着極為隱秘的關係,難道逆生會也與變異人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聯?如果按目前線索的順序是,要查孫大義的死就必須要查變異人,要查變異人勢必就要查孫登科,要查孫登科就一定要查逆生會,那麼逆生會呢?
對,焦點依然要回到逆生會!
菊花商會雖然在鹿都的商界根深蒂固、盤根錯節,但無論如何也還做不到在整個貴族圈一呼百應。既然孫大義都能被肆無忌憚的除掉,那麼在他的身後就一定還有其他的力量,這個力量或許就是逆生會。如果孫登科說的是真的,他沒進入這個組織也許就還沒有到真正意義上繼承他父親的地位,所以,孫大義被吃一定屬於突發事件!作為兒子的孫登科把矛頭對準的逆生會,那麼這一切就能解釋的通了。孫登科並不畏懼逆生會,反而要藉助警方的力量把逆生會翻到明面上來,那麼他的目的就很明確了——就是替父報仇!
替父報仇?
三青忽然覺得自己想通了。喉嚨有些乾涸,他用力咽了一口口水,卻讓他的喉嚨有些刺痛。刺痛能讓他保持更加清醒。他忍不住笑了笑,雖然他非常不喜歡孫登科這個人,卻不得不佩服此人是個極為聰明的對手,表面上兇案接連發生在自己的地盤,暴露在明面上,偽裝成一個受害者;實際上是暗渡陳倉,好在暗中行事。既避免了陷入類似孫大義那樣危險的境地,又可以幫助三青在明面上大張旗鼓的查逆生會,這實在是一步一箭雙鵰的好棋。妙就妙在鏡花堂酒樓戚美美的突然出現,時間、地點、事件都剛剛好,出入案發現場非常自然不會引起別人的過度注意,顯然會變成自己與孫登科之間的秘密聯絡橋樑。但是讓他費解的是,戚美美說的“神恩如海,神威如獄”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三青彈去燃了一大截的煙灰,煙灰輕飄飄的落在地上,風一吹就不見了蹤影。
那個意料之外的小廖,他又怎麼會忘記呢。這恐怕是他最擔心的事情,在葉雙闖進警察署之前,他一直認為警察署是鐵板一塊,可是現在自己的屬下都出現了內奸,自己卻沒有絲毫察覺,這不得不讓他感到毛骨悚然。有一個說不定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更多。從某種角度來說,在沒有出現變異人事件之前,重案科,不,是自己,一直處在他人的嚴密監視之下。
冷汗濕透了他的襯衣,晨風一吹讓他感覺到一股寒意正在肆無忌憚的滲進他的皮膚。這些人隱藏的如此之深,一定是醞釀著某種更為可怕的目的。可如今卻因為變異人而主動跳了出來,這說明變異人的出現觸碰到了他們的某些神經,迫不得已鋌而走險。
難道是反叛者?葉雙的人?
就在三青想到這裏時,思路被尚忠誠打斷了。尚忠誠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從廠房裏面跑了出來,手裏依然握着那本熟悉的記錄本。
“科長,這裏的大致情況和鏡花堂酒樓差不多,“尚忠誠快步走到三青跟前,翻了翻本子,把夾在裏面的東西捧給三青看,依然是一張褐黑色的人皮,上面有逆生會的紋身。三青瞟了一眼沒說話。
“只是在玩具廠被吃掉的人比較多,才剛剛清點完畢。“尚忠誠翻到另外一頁:“所幸的是今天……不,昨天晚上加班的只有一班,加上班長和督導,共計二十二人全部……”
“通知下面的人,從今天起這個玩具廠和鏡花堂徹底封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入內。”三青深吸了一口煙,將煙頭扔在地上。他失去了聽下去的興趣,不管被吃掉了多少人,這些人都已經變成了數字,再聽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
“封禁?”尚忠誠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先回署里。”說完,三青將外套抄起來扔在地上,鑽進車裏,疾駛而去。
尚忠誠望着三青的車離開,轉身正欲離開,又走了回來將三青扔在地上的外套撿起來拍了拍,攤在手臂上,轉身向廠房裏走去。
天已經亮起來了,初晨的陽光正好,新的一天也意味這從這一刻又有了新的希望。只是這個世界的希望是真實的希望,還是虛妄呢?或許這個答案就躲在虛妄的背後,他們每個人都身處其中,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有的人想過,有的人沒想過;有的人看的清,有的人看不清;有的人在賭,有的人在等;有的人在猜,而有的人在做。事實就是這樣,無論他們願不願意,有沒有人察覺,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旋轉,他們是走向希望,還是滑向虛妄,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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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青剛進警察署就被等待已久的兩名警員告知,鹿都時報的記者莫蘭已經被帶到辦公區的會客室了,畢竟不是明確的嫌犯,沒有直接投到地牢區審訊,這兩個警員腦子倒也沒壞。他見其中一名警員身上還掛了彩,鼻子紅腫,臉上還有亂七八糟的血痕,他皺了皺眉頭:“遇到什麼抵抗了嗎?”
那名警員尷尬的捂住了自己的臉,低着頭吱吱唔唔,旁邊的警員就把當時的情況坑坑窪窪的說了一遍。
原來他們二人直接衝到第三區的報社以後,發現莫蘭並未回報社,於是將報社的人都全部集中起來問了個遍,問出莫蘭的住址以後,便去了第二區莫蘭的公寓。一敲門,人還是不在,於是兩人就撬門躲在了屋裏留守。結果等了大半宿都沒等到,就不知不覺睡著了。就在他們熟睡的時候被驚醒了,一個警員發現一個女人正在綁自己的雙手,而另一個已經被綁的嚴嚴實實,還被堵上了嘴。驚慌之下與女人扭打在一起,沒想到這個女人非常的彪悍,打起架來甚是生猛,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經過一番廝打最終女人還是被制服了,身上還是掛了些彩。天快亮的時候才返回署里。
受傷的警員忿忿的嘀咕:“這個女人太凶了,她明知道我們穿着制服,居然還敢用平底鍋……”
三青面色鐵青,沒有再繼續聽下去,什麼話都沒說,轉身便向會客室走去。兩名警員站在原地,噤若寒蟬。
三青很有挫敗感,一晚上從被孫登科設計、內奸逃脫,然後帶個記者回來問話都這麼手腳不利索,讓他很是懊惱又無可奈何。當他推開門走進會客廳時,先是詫異了一下,然後差點忍不住失笑。
他眼前的女人,身材嬌小,短髮圓臉,穿着一身小洋服。如果不是臉上有淤青,衣服也沒有被撕扯得不成樣子,看上去還有些可愛。可是此時,卻像是只小母老虎,隨時都會撲上來咬人。
“你們還有沒有王法,私闖民宅、侵佔它人財產,不分青紅皂白就抓人!”女人瞧見有個沒穿制服的人走了進來,頓時義憤填膺的站起來,衝著三青大聲吼叫:“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鹿都時報的記者,我要曝光你們!我要曝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