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疑問(1)

二、疑問(1)

“你想到了什麼?”

四眼警察叫方雨帆,是本市公安局重案科的刑警。他看起來很年輕,黑色的鏡框後面的那雙眼睛卻有着不相符的老成和冷峻。范希源盯着他的嘴唇,心裏還沒有從之前的惡夢回過神來,那一切太真實了,彷彿就在事發現場一般。范希源料到這個警惕的警察會再次問這個問題,只是之前想到的與他所夢到的完全是兩回事,這是個矛盾。重要的是根本不會有人會相信。

他傻傻的笑了笑。

“你在張偉文家中,想到了什麼?”方雨帆僵硬的動了動臉頰上的肌肉。拉出一個並不輕鬆的笑容。

范希源舔了舔嘴唇,說:“我能喝口水嗎?”他覺得自己現在象個犯人。

方雨帆倒了杯水給他,范希源看了看杯中泛起的水珠,一口喝了下去,覺得自己頓時輕鬆了許多,說道:“方警官,你相信夢裏所發生的事情嗎?”

方雨帆用食指扶了扶鏡框,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我信。”

范希源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警察,接著說:“張偉文早在半年前就開始拍攝一部關於地鐵的紀錄片。”

“是私人還是……?”

“是個人作品。”

“你有參與嗎?”

“沒有,張偉文一直都是利用自己的休息時間,在進行拍攝,”范希源的手心又開始出汗,張偉文在夢裏頭的慘狀再次回閃在腦海,那些四濺的血液和碎肉,嘎嘎作響的骨頭碎裂的聲音,“當時,我懷疑他會不會是在拍攝的過程當中,無意中發現了什麼,你知道,鏡頭能看到東西很多。”

方雨帆會心的點點頭,一邊做筆錄一邊問:“死者在生前有沒有對你說起過什麼?”

范希源想了想說:“沒有,他一直都是獨立拍攝。”

方雨帆老練的合上筆記本,說:“好的,謝謝你的合作,如果有什麼新的發現,還請你及時與我們取的聯繫。”

“好,應該的。”范希源放下水杯想起來。

方雨帆示意讓他坐下。快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轉過身來問道:“你剛才說‘當時’認為死者在拍攝紀錄片可能出現了意外,那麼現在呢?”

范希源笑了笑,說:“那是我的一個夢。”

方雨帆走之後,范希源象丟了魂似的坐在床上,心裏有太多的疑問:張偉文離奇的死亡,以及那個恐怖的夢,甚至自己怎麼會突然暈倒都沒辦法解釋。按照醫生的話來說是用腦過渡,精神過於亢奮所造成的,身體上沒有絲毫因為失眠所造成的焦慮,準確的說最近他的生活相當有規律。他摸摸自己的臉頰,今天早上鏡子裏的那個憔悴的臉孔難道不是我?那個醫生一定是瘋了。

范希源一甩手,說:“譚軍,有煙抽沒?”

譚軍遞上一根煙,幫他點上。奇怪地看着他說:“希源,你沒事吧?”

范希源狠抽一口,說:“我沒事。”歪頭看了譚軍一眼,“你說的那個警察朋友就是剛才那個姓方的警察?”

“恩,他是我一個阿姨的兒子,年紀跟我們差不多,挺厲害的,市裏頭好些大案都是他查的。”譚軍也點了一根,“這次也一定能把兇手給找出來。”

“我看這件事,沒那麼簡單”范希源突然想起了什麼:“你看過張偉文拍的紀錄片嗎?”

“沒有,那小子……阿文從來都是拿成片出來讓人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譚軍有所領悟,“你的意思是說張偉文是因為拍片子導致的殺身之禍?”

范希源沒說話,他心裏也吃不準,那個恐怖的夢太真實了,那個棒球帽少年紅的像血一樣的嘴唇像揮之不去的烙印刻在腦子裏,還有那個會吃人的手……他下意識的點點頭,又搖搖頭。

“今天警方已經把所有的帶子都拿回警局了,這兩天就應該會有線索,到時候一定可以將兇手繩之以法!”譚軍狠狠的說,表情異常嚴肅。

范希源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喃喃道:“我想去趟地鐵站。”

范希源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晚了。皺着眉頭,坐在車裏一句話也沒說。譚軍雖然很餓卻沒問他要不要先去吃個飯,張偉文死後,在他眼裏范希源一下子變了個人。

地鐵站並不遠,不出十分鐘就到達了張偉文出事的地點。本市地鐵的總車乘不長,從南到北不過十幾個站。也是為了申報優秀模範城市,去年竣工到今年就開始投入使用了。范希源對這的印象,除了在這裏拍劇的時候取過幾個景之外,根本沒有沒有乘坐過。他不喜歡擁擠的感覺,他寧願一個人坐在的士上堵車,都不願意與很多人擠在一起。

正如譚軍說的,地鐵被封鎖了。

地鐵入口象怪物張開的血盆大口,透出的光在夜幕下像吐出的氣,黃色警戒帶被風吹的嘩嘩作響。范希源站在入口處,底下傳來通風管道的聲音,空氣里有種潮濕的味道,不,好象還有不知名的血腥味。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了上來,腦子有點恍惚。他看了看譚軍說:“走,我們下去吧。”他心裏很矛盾,張偉文的死無疑對他來說是個打擊,做為朋友他願意找出一切對案情有幫助的線索,但是,現在的他卻有種莫名其妙的想法,那個想法讓自己覺得很亂,甚至想馬上折回去,回家洗個熱水澡,喝酒睡覺。

下了地下通道之後,首先看到的是一條拖了2、3米長的血跡,左面的牆上有一個深陷的凹洞,血跡斑駁,四周粘着一些肉糊糊的東西,裂開的縫隙里充斥着紅的發了黑的固體,懸挂的時鐘定格在2點。范希源倒抽了一口冷氣,腦袋嗡嗡做響,忍不住往後倒退了兩步,腳下一軟癱坐在地。雖然他在下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看到這番景象與夢中並無二致。身旁的譚軍已經開始嘔吐。

范希源覺得全身發冷,咽了口唾沫,眼睛裏一片慌亂。這是巧合還是真的如夢中所思。如果是巧合,每個細節怎麼會如此吻合;可如果是真的,那個少年,那隻會吃人的手,還有那對母女和老頭呢?他們去了那裏?莫非這個世界真的有鬼怪……不,不可能,這決不可能!

范希源喃喃道:“這是個夢,不可能是真的……”,他獃獃的往着前方,“譚軍,我問你,你相不相信夢?”

譚軍停止嘔吐,回過身來看着他說:“希源……”

“你相信夢嗎?”

譚軍搖了搖他,說:“沒事吧你?”

范希源沒有動,“就問你信不信?”

譚軍睜大了眼睛往着他,拿不定主意。

突然,范希源用力掙扎着站起來,一把拉着譚軍,寒着聲音問道:“那對母女和老頭去那了?”

譚軍吃了一驚,彷彿面前這個人已經變的陌生,口裏開始結巴:“我,我,我……”

范希源使勁吞了口唾沫,潤了潤嗓子,口氣緩和了一下說:“除了昨天張偉文的屍體之外,你那個警察朋友還有沒有其它的發現?”

“我,我不知道。”

范希源咬着嘴唇想了想,說:“他有沒有跟你提起過一對母女,和一個老頭?”

“好,好像沒有。”

“你確定沒有?”

“沒有,絕對沒有!”

范希源頓時輕鬆了一點,他放開譚軍,點了根煙。譚軍心裏發毛看着范希源直打鼓,說:“要不咱們回去吧?”

范希源抽了口煙,眼睛看着前面,前面是一條陰紅色的血跡。他嘴角僵硬的笑了笑,想說點什麼,突然笑容又凝固在了臉上,慢慢地,慢慢地又一點一點的變成了恐懼……他的煙掉到了地上,在地上濺起一絲微弱的花火,煙頭在地上一閃一滅,努力的喘息。就象此刻他的心理變化一樣,起伏不定。

是我眼花了嗎?不,一定不是。

范希源拉着譚軍轉身就走,說:“我們去找你那個警察朋友。”譚軍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就被拉着飛快的走掉了。

身後,在凹牆的不遠處,牆角的陰影里,有一個巨大的黑色膠袋安靜躺在那裏。此時,那個膠袋不經意的動了動,發出嗚嗚的呻吟聲,然後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嘩啦一聲,一堆垃圾和一團黃色的物體滾了出來。它喘息着的爬起來,伸着鼻子四處嗅了嗅,身子突然一抖,精神似乎好了許多,眼睛盯着地下通道的入口處,喉嚨里發出了幾聲含糊的叫聲。

它是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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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世奇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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