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絲
正為與班長為首的黑惡勢力鬥爭而焦頭爛額的黎珂手機忽是一振。
“Chen”:[圖片]
她抓起來看了一眼,猛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把手機屏幕朝下蓋在桌面上!
噼啪!
黎珂的心隨着巨大的脆響震了震。反正這破手機鋼化膜早就四分五裂了,也不差多這一道。
倒是李孝凌被她嚇了一跳:“師妹,怎麼了?有新消息嗎?”
他的目光朝黎珂的手機掃過來,黎珂連忙用手緊緊摁住:“沒有!是垃圾廣告!”
“……”
李孝凌狐疑地看了那五指山下的手機,並未多加探究,把最後一組算式在計算器按了,一邊記下總數一邊說:“這份綜測表的分數也重新計算過,如果你提到的分數都可以復原,你的排名應該在……”
他手指比着名單往上挪了兩格:“何霜和劉明坤之前,高出往年的推免分數線。”
數學系學生最擅長的就是簡化和化歸問題。錯漏百出、滿目瘡痍的兩份申請表在黎珂的整理下,逐漸變成草稿本上的兩行字——
多元統計分析、就業指導課程成績,異常。
美賽O獎紙質獎狀複印件,缺失。
最初的慌亂很快被心中熊熊燃起的怒火取代。黎珂的思路沒有一刻如此時般清晰,她知道要想打出翻身仗,必須做到兩件事。
一是向教務處提起申訴,請求校方受理自己更改既已提交材料的申請,如此一來,事情就有了轉圜的餘地。二便是趕在正式名單公佈之前取得有人惡意操作她的材料,想違規將她踢出局的決定性證據。
留給她的時間最多不過兩天四十八小時,一切都迫在眉睫。她第一時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李孝凌。正巧李孝凌有一個下午的空閑,便從辦公室溜出來,就近在樓里找了處公用長桌,重新把黎珂的分數計算了一遍。
黎珂則趕到教務處,分別向兩份資料的接收負責人確認了資料中出現的問題,又將問題匯總成書面報告,提交給了教務處的徐主任。
問題簡化完畢,接下來只剩逐個擊破。
黎珂抖了抖手上的草稿紙,自言自語地:“我的紙質版推免材料里怎麼會會少一份獎狀?總不可能是楊學姐……”
李孝凌從座位上站起身,打斷了她的猜測:“你會不會漏掉了?”
“……”
黎珂略帶驚詫地仰頭看他,他挑挑眉毛回應。黎珂心下一動,接着他的話追問道:“師兄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室友讓我別管是什麼獎了,乾脆全都打印出來?”
李孝凌微微一愣。
“既然是師兄幫我打印的,文件夾在師兄那裏應該有存底吧?”
李孝凌嘴角僵硬地向上翹了翹:“這個……當時我打完應該就隨手刪除了吧。”
黎珂心內一沉,故作失望,強顏歡笑着說:“我不會這麼粗心吧?要是因為我的疏忽,那這部分分數可就追不回來了……”
她強笑着低下頭,故意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李孝凌控制不住的眉梢眼角鼻翼嘴角全都寫着“糾結”兩個字。
黎珂慢慢把草稿本和筆裝回書包里,拿上傘,向李孝凌道謝之後便往外走。她故意走得很慢很慢,心裏希冀着對方會出聲把她叫住,然而走到了樓梯口,都沒能等來身後任何動靜。
拿傘的右手微微顫抖着。她用左手使勁握住右腕,往下走了兩級樓梯,忽然回過頭叫住呆立原地的李孝凌:“師兄!”
她笑着說:“師兄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不想辜負你到現在為止為我耗費的努力,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竭盡全力。”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已經看見李孝凌眼裏光影動搖,下意識嘴唇張開。
然而下一秒,他不知想到了什麼,那兩瓣唇向兩側牽起,想報以笑容卻笑不出來。
一個欲蓋彌彰的表情。
*
黎珂打着傘混在下課後趕往下一個教室的人群中,心緒如雨般紛亂。
獎狀是被李孝凌抽走的?不,不應該,如果他有心妨害,就不該在截止時間前趕着來找她。直接讓她錯過推免不是更乾淨利落?
目前只能確定李孝凌雖無害她之心,卻礙於某個她尚不知道的原因,不再能像之前那樣毫無保留地提供幫助。
好在李孝凌是個不擅長說謊做戲的人,內心的猶豫掙扎基本都寫在臉上。多虧了他那樣顯而易見的不自在,黎珂一看之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是她的獎狀一定是被什麼人故意從資料里抽掉了,而且抽掉她獎狀的那個人和李孝凌關係匪淺。
……至少在李孝凌心中的份量要重過她的。
知道暗戀對象心裏還有個更重要的人,這滋味可一點也不好受。
又或者李孝凌有什麼把柄握在別人手上?
如果不是李孝凌表情有異被她注意到,她下一句話本想拜託他聯繫相熟的計算機系學生幫忙查查公用郵箱操作歷史的。她三年埋頭讀書,在y大並未積累什麼人脈,而一到這種時候,手邊有可用之人就顯得格外重要。
想不到他終究不是能託付到底的人啊……
如今李孝凌推薦的人她可也不敢輕易相信了。黎珂眼眶酸酸的,下意識摁亮手機屏幕,想從自己的列表裏找找會不會有偶然加了一直躺在底部吃灰的計算機大佬。
手機一亮起來,一張微信框裏的照片便搶着跳出來映入她眼帘。
黎珂:“……”
嫌棄的表情還沒形成到一半,豁然眉舒目展。
對了!精通計算機,而且對計算機網絡方面頗有研究的現成就有一個!
她趕緊點開微信語音通話:“喂,林悅?你今天有空嗎?太好了,那你男朋友現在有空嗎?你們現在就在一起?y大?不不,吃飯就免了……能不能請你男朋友幫我查一個在線郵箱的操作記錄?唔……在哪裏見面?食堂?我馬上過來!”
林悅掛掉語音,朝對面的小男友菀然一笑:“我閨蜜好像遇到了一些電腦上的問題,看在她的份上我就不因為你約會還帶着電腦繼續跟你吵架了。”
男友猛擊鍵盤的雙手頓了頓:“啊?你剛剛在和我吵架?”
林悅:“……”
“因為我帶着電腦?”男友表情有一絲疑惑,“為什麼?”
“……”林悅向窗外翻了個白眼,恰好看到黎珂一把推開兩個起碼兩百斤的攔路肉山壯漢,披荊斬棘地向這裏衝過來,連自己的雨傘被風吹得東倒西歪都顧不得。
男友還在電腦另一端發問:“你的朋友遇到了什麼問題?”
林悅額頭上青筋一跳,只裝聽不見,從二樓探出半個身體揮手:“黎珂!這裏!”
*
事實證明,林悅的男朋友雖然長了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直男神經,但業務能力無可挑剔。
黎珂坐在他身邊盯着電腦屏幕上迅速移形換位的代碼,林悅也好奇地湊上來,“這是什麼?”
男友張口蹦出一串計算機專業術語:“@&*@%¥@。”
林悅撅起嘴:“討厭!我什麼也聽不懂,說人話!”
這位大四計算機學神被女朋友這樣嬌嗔,身後的狗尾巴差點都搖了起來。他很認真地琢磨了琢磨,說:“這從哪裏講起呢?三次握手四次揮手?”
林悅:“???”
男友:“就是TCP協議啊,計算機網絡的@&%!¥¥@……”
林悅:“……”
黎珂悄聲對她說:“每台電腦都有一個內網IP,是一一對應的關係。換言之,只要查出刪除我作業和期末報告的IP位址,就能找到進行操作的電腦,找到電腦就能對應操作者。”
是誰的電腦誰就脫不了干係。
林悅沖黎珂眨眨眼,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自己聽懂了。背景里,男友嘴裏仍在不停地冒出五顏六色的外星字符。
結果一個個彈跳出來,在桌面上新生成一個表格,一列具體行為,一列IP位址,一列操作時間,一列電腦信息。
幾百個“上傳”之中唯一的一行“刪除”格外突兀。
“就是這個吧?”男友略一沉吟,“看這IP是學校機房電腦啊。”
黎珂剛剛亮起來的眼睛閃了閃,要暗不暗。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台電腦不是計算機實驗樓的,是你們數學系專用機房裏的吧?”
操作時間是9月17日的深夜十一點四十八分。
這個時間研究生要不是準備通宵肝論文,大都已經離開辦公室回了宿舍,寄希望於目擊者的希望渺茫。對方沒有用自己個人電腦,還算是有反偵察意識。
只不過數學系機房外的走廊和樓梯間都有監控,挑這種人跡稀少的時間出入豈不是更加明顯?
該說那人是謹慎,還是不慎呢?
賦閑在家的林悅反正也沒事幹,聽黎珂說了這次推免和獎學金的風波,頓時雙腿和她跨進同一戰壕,自告奮勇要陪黎珂去闖一趟數學系大樓監控室。男友下午有課,只得抱憾失陪。
往左是計算機實驗樓,往右則通向數學系大樓。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一切行為必留證據。對背後搞小動作的人千萬不要手下留情,我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表情有一瞬的晦暗,“最討厭這樣的人了。”
“黎珂同學,祝你成功。”
男友提着電腦不知向她還是林悅揮了揮手,轉身,即分道揚鑣。
不論是他對林悅肉眼可見的喜歡,還是告別時的贈言,都帶着一股子讀書人的純粹。
看來林悅這回倒是找了個不錯的男朋友嘛。
林悅抱着手,不以為然:“每次約會都要帶着他的電腦,到底我是女朋友還是電腦是女朋友?我對他的新鮮勁也快耗光了,什麼時候我心情好提個分手助助興好了。”
她注意到身邊的黎珂嘴角抽搐,趕緊保證:“不過你放心,你要是還需要他當工具人的話我也可以先和他談着。”
黎珂:“……”
不,姐妹,這倒也不必。
慘,計算機系小哥,慘。
進展至此可以說是順利至極。黎珂原以為很快就可以揪出刪她作業的人,然而現實又毫不留情地給了她一悶棍——
9月17日晚上十一點半到次日早晨七點半的監控錄像漆黑一片。
“監控視頻被人刪除了嗎?”黎珂抓住管理員的手臂,語速飛快,“被刪除的話可以通過磁盤恢復吧?”
“不。”管理員搖搖頭,給出了一個令人絕望的答案,“有人切斷了整棟大樓的監控電源,從17號的半夜直到第二天我上班的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