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聚
越江實驗一中校門口豎起了十米高的充氣拱門,紅毯從校門口開始,沿着知學路一直鋪到大禮堂,作為一所百年名校,從這裏走出的學生數不勝數,有很多知名校友只能在電視新聞里得以一見,還有些人光是聽名字,就足以令人肅然起敬。
在絡繹不絕駛來的豪車中,有一輛的士格外顯眼,陸陽甚至不敢讓司機停在正門口,而是往前多開了半站路,確認不會被人看見了,才在拐角下車自己走過去,邊走邊給安琳發消息。
陸陽:是應該聽你的咱倆租輛車來,你知道我剛才在校門口看見誰了嗎?就咱們班那個參加選秀出道爆火的同學,哎呀我的天,我都不好意思跟她打招呼。
安琳不知道是不是在地鐵上睡著了,等他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才回復。
安琳:是吧,讓你不聽我的,蘭博基尼也才三千塊一天,咱們AA一人一千五也是值得的。
陸陽:快拉倒吧,你一個月工資才多少?
陸陽:你到了沒?我在地鐵站門口等你,這邊名人太多了,咱們兩個人丟臉總比一個人丟臉好。
安琳:所以我倆究竟是為什麼被邀請來的?
陸陽:好像是班主任在群里發不出去請帖才硬塞給我們的吧?
安琳:明白了,咱倆就是湊人數的工具人。
陸陽:明白就好,到哪了?
安琳:不急,還有兩站呢。
陸陽和安琳也不是沒有車,只是他倆一個畢業後進了遊戲公司做測試員,一個進電視台做了造型師,都是按月拿工資養家餬口的人,年輕時花錢大手大腳不覺得,到了自己養家的時候才知道掙錢不容易,買的經濟實用型的小車實在不好意思開來這麼大的場合,一來不適合,而來被熟人看到,總有種屈居人後的尷尬感,而且這種尷尬吧,還不是他倆努努力就能追上的。
這樣一想,真是很後悔當年高中沒有好好學習,大學還偷懶,人家實習的實習、考研的考研,自己卻玩過了整個大學四年,等畢業收拾行李的時候站在雜亂的寢室里看着室友各奔東西,才突然驚醒,時間原來不會等任何人。
他站在馬路牙子邊搓手,口袋裏兩台測試機還在不停的運轉遊戲,社畜就是這樣,即使請了假扣了工資,該完成的工作依然不會有人幫你做一分。
“陸陽!陸陽!”
人還沒出來,聲音已經從地鐵站下面飄了出來,安琳穿着細高跟一路向他跑來,氣喘吁吁地猛拍他肩膀:“你怎麼又長胖了?”
“你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嗎?”陸陽翻了個白眼:“天天坐着不動哪能不長肉?”
他把手機收起來,有安琳跟他作伴,總算有勇氣往校門去了。
“哎,我聽說咱們那個明星同學還要登台獻唱呢,待會陪我去要個簽名合影唄。”
“你在電視台還看少明星了?”陸陽連連擺頭:“太丟人了你自己去吧。”
安琳也覺得有點尷尬:“沒辦法啊,我兒子喜歡她,我都跟他說了今天老媽肯定給他要到簽名。”
陸陽滿臉“你今天帶腦子出門了嗎”的表情看着她:“你兒子才半歲吧?他還追星?”
“他每次不肯睡覺,我就放咱們那同學的歌給他聽,特別有效,秒睡!”
安琳有一肚子育兒經想要跟他分享,話卻卡在了喉嚨里,指着前面不停拍他:“看看看看看!快看那是誰?!”
陸陽高度近視,把上了霧氣的眼鏡拿下來擦了擦再看,也覺得校門口剛下車的男人側臉有點眼熟。
“那不是……是……”
畢業太久,當初那些“膾炙人口”的名字也變得生疏起來,他“是”了半天也沒想起來叫什麼,被安琳一巴掌拍過來:“是薛南喬啊!”
“方思不是說他出國了嗎?”陸陽推了推眼鏡:“怎麼搞?是不是應該叫方思來堵人啊?”
“不好吧?”安琳為難道:“說不定方思已經不喜歡他了呢?”
陸陽猶豫不決,問她:“你多久沒聯繫方思了?”
“五六年?”安琳咬着指甲:“聽說他讀了研究生之後就沒聯繫了。”
“我也差不多。”陸陽點點頭:“要是方思已經結婚了,咱們再在他面前提起薛南喬是不太好哦。”
他顧自琢磨着,卻聽安琳小聲驚呼:“不不……不用通知了……他本人就在那呢。”
方思從車後座下來,薛南喬給他護着頭頂,他一身冷灰色西裝上幾乎沒有一道褶皺,室外寒冷,薛南喬給他披了件同色大衣,低聲問他:“手冷嗎?”
“不冷。”方思伸手勾了一下他的衣領:“你領帶歪了。”
薛南喬不着聲色又溫柔曖昧地輕輕握住他的指尖,垂眸淺笑,方思眼神毫無遮掩,微揚着也朝他看過去,僅僅只是這凝視的一眼,就彷彿讓周圍空氣都升了溫。
“那邊好像是你的兩個老朋友。”薛南喬往陸陽那邊望去:“沒下車我就看到他們了。”
他揮了揮手,五米開外安琳捧着心臟滿臉驚喜:“我的天,哪怕過去這麼多年,我還是會為他心動。”
“清醒一點朋友,你是已婚人士。”
“我對帥哥的愛永不過時。”安琳一臉姨母笑,無情拋下他朝方思奔過去,一把抱住了曾經的“閨蜜”。
“方思!好久不見!我好想你啊!”
方思一手虛托着她,笑着看了薛南喬一眼,說:“你都把自己想哭了,看來是真的很想我。”
“她就喜歡這樣。”陸陽雙手插兜,抱怨道:“你是不知道,我結婚的時候她在台下哭的稀里嘩啦,害得我老婆以為她跟我有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差點當場跟我離婚。”
“我那不是百感交集嗎?終於把你這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廢物交出去了,哭一哭有問題嗎?!”
方思一聽他倆吵架就想笑,他們的動作激起了方思腦海里鮮活的高中記憶,那些只有在那個年紀才會有的心境、才會做的事,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哭就算了,來我婚禮的時候可一定要開開心心的。”
安琳、陸陽六隻眼睛登時看過來:“你要結婚?”
“嗯。”方思抬起跟薛南喬十指相扣的手:“到時候給你們發請柬。”
安琳沉浸在“我閨蜜和我男神要結婚”的巨大衝擊中,一時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而且關於是誰綠了自己這個問題,她思考了十一年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瘋狂點頭:“好好好!我們肯定去!”
“你們怎麼站在校門口就聊起來了?”
周晨驍朝他們招手:“進來啊,班長都給你們佔好座了。”
1班班長是個凡事都愛操心的老幹部,不僅組織了同學聚會,還親自選時間、訂酒店、挑菜色,精細到晚上紅酒、白酒是什麼牌子都考慮到了,其餘人只用聽從他的安排即可,什麼事都不用費心。
一進大禮堂,老幹部首先迎了過來,彷彿來參加的不是新教學樓落成典禮,而是他的婚禮。
“方思!薛南喬!真沒想到你們會來!”
“是呀!是呀!”他肩頭忽然壓了一個人,朝他們倆笑:“我終於又見到方老師了!”
“邱胤?!”方思驚喜道:“我可真是畢了業就沒見過你了,這些年在做什麼呢?”
班長連連感慨:“別說你沒見過他,就是我都沒打聽到他的消息,誰能想到我們1班常年吊車尾的邱胤同學一路逆襲,成了博士后搞科研去了呢?”
“厲害啊!”方思驚喜道:“你可是我們班學問最大的人了吧。”
邱胤咧嘴一笑:“都是方老師不厭其煩、辛勤教導的成果。”
人生有無限種可能,曾經大家都認為方思會以一個漂亮的高分考入最好的大學、以為薛南喬會去軍校、以為徐子竹和陶瑜會無果而終、以為安琳會永遠流連在帥哥俊男的花叢中。
但這人生的道路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拐彎,它毫無徵兆、沒有預警,身邊同學突然出國,年級第一倉促退學,看似永無交集的兩個人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連喊着非帥哥不嫁的安琳最終也情定於一個外表平平、沉默寡言卻對她體貼入微的男生。
你永遠不知道身邊的人會變成什麼樣,一如你對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
但歲月又是仁慈的,它掀起過滔天風暴,把海面上的船隊沖得七零八落,卻在暴風雨之後,升起了最奪目的彩虹。
從前的愛人依舊是愛人,那時候的朋友依然是好朋友,他們一如既往地走在這條人生路上,任歲月磋磨,仍步履不停。
“你們去看過新教學樓嗎?超好看!”邱胤說:“我要是當年能在這樣的樓里上學,估計高考能多考二十分。”
“一畢業學校就翻修,這難道不是學生時代的最迷惑的事情嗎?”
大家都笑了起來,方思眉眼彎彎,小聲問薛南喬:“想不想去看看我為你冠名的教學樓?”
“等會典禮就開始了。”
“沒事,我們這種級別還夠不到上台演講的資格。”
校園這片舞台早已不屬於他們,而在人生的舞台上,他們卻正在發光。
兩人牽手走在知學路上,這條路似乎沒有以前那麼長了,方思卻頓住步子揉了揉腿,佯裝道:“好累啊,哥哥,我腿疼。”
薛南喬笑着蹲了下去,昂貴的大衣垂在地上,方思一下跳上去,牢牢箍住了他的脖子。
“還好現在沒學生上課,不然都被咱們帶跑偏了。”
“那可真是罪過。”方思湊在他耳邊笑:“但是以前哥哥也總這樣背着我,怎麼沒有人被帶偏?”
“你再這樣叫一聲,現在我就帶你回家。”
方思低聲笑着,薛南喬腿長,走起路來格外快,方思還在懷念他當初因為腿長不夠跟在人家屁股後面小跑的糗事,薛南喬就已經抬起了頭,沉吟道:“求思樓……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嗎?”
“你想的太深奧了。”
方思拉開衣領,在他後頸上吻了一口,聲音順着耳道傳進來震顫着他的鼓膜。
“因為我心之所屬、不可求思。”
他和以前一樣偏下頭,靠在薛南喬的頸窩裏,輕輕閉上眼。
“但是,現在已經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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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快樂!祝大家新的一年心想事成萬事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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