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夜驚
噠噠~~
馬蹄聲中,張飛一騎馳來,腰間懸着三顆人頭,滿臉得意洋洋。
“少主,總共五人,殺了三個,逃了兩個。”他故作憊懶,“那五人一見到我,就從不同方向逃走,我只來得及追上兩個,還有一個是被我一記‘驚蟄’吼死的。”
張飛側了側身,亮出腰間三顆人頭。
果然,有一顆滿臉痛苦,七竅流血,死狀頗為慘烈。
“翼德,幹得不錯。”楊信誇了一句,又面露沉吟。
“怎麼了?”張飛見狀,不由疑惑。
“我這也有,有四顆呢,用箭射殺的。”太史慈偏了偏身體,故作漫不經心道,“敵人的斥候,派的實在有些勤了……我們還遠未到城下,他們派出這麼多斥候,那又有什麼用?”
張飛撇了撇嘴。
兩人還在明裡暗裏較勁。
“難道,是想偷襲我們?”趙戩猜測道。
“有這種可能,”劉巴皺了皺眉,又搖頭道,“我們的斥候也放得極遠,但並未看到賊人大軍的蹤跡。我等堂堂正正之師,組織有序,紀律嚴明,哪會那麼容易被偷襲?”
楊信靜靜聽着,不發一言。
對下屬的研討戰情,他一向是放任乃至鼓勵的。他喜歡集思廣益,而非搞一言堂。
“放心,我占卜過了,”這時,虞翻突然插嘴,渾不在意道,“這幾日,我等都安然無虞。”
楊信聞言,卻登時臉色大變,沉聲叮囑道:“加強守備,日夜巡邏。”
“是!”
眾人齊聲應答,都是如臨大敵。
虞翻則一臉悻悻,嘴裏低聲嘀咕着什麼。
……
入夜。
雖然只是中途停歇,在楊信的嚴令下,眾軍士還是扎了個簡單營壘。
紮營的位置自然也有講究,需要靠近活水,且要在山坡南面高處,一則高處易守難攻,二則此處向陽,光照充足,能減少疾病風險。
這些林林種種的規矩,根本不用楊信提醒,早已刻在他麾下將士的骨子裏,形成習慣了。
只是,有的時候,即便是好習慣,也會帶來禍事。
……
臨近午夜,星月無光。
忽然,營中嘈雜之聲四起。
“敵襲,敵襲——”
驚呼、慘叫、喝罵聲先起,繼而兵戈斬擊之聲不斷,僅是轉瞬之間,混亂如同瘟疫,蔓延了整個營壘。
楊信驀地睜眼。
“敵襲?”他神情大驚,忍不住道,“仲翔這個烏鴉嘴,居然真應驗了……”
黑暗濃重,根本不知敵人來自何方,而漢軍諸部已是人心惶惶,喊殺聲此起彼伏。
楊信心焦如焚。
他很清楚:眼下這種混亂,稍有不慎,恐怕會引發營嘯,自相踩踏攻殺。
這才是最可怕的!
楊信眼神一凜,身外大放光明,如同一輪旭日升騰,映照四方。
他語氣平靜,長聲道:“有我在此,敵人翻不了天的……以各部為限,各自呆在自家營區,莫要隨意走動,走動喧嘩者,——殺!”
他周身流光溢彩,如同黑夜中的一桿旗幟,安撫了營中士卒。
當然,這也是有風險的。
楊信大放光明,也將自己化作了活靶子,若敵人暗施冷箭甚至是斬首行動,他會有些危險。
但他相信,敵人數量必不會多,殺不到中軍的自己跟前。
“叔茂!”楊信疾聲道。
“是!”趙戩距離他不遠,聞言點頭,當即應道,“——不挾。”
他的腳下有光環亮起,須臾間,在營盤中點亮了一個個光環,如同一顆顆璀璨星辰。
每一個光環,就是一員軍中將領。
“各部回報情況。”隨着不挾展開,楊信一一問道,“折衝部!”
“部中無事。”楊黥沉穩道。
“冒刃部!”楊信再問。
“我部遭行屍襲擊,如今看不真切,怕是至少有三百。”張猛疾聲道。
“選鋒部。”楊信微微頷首,卻沒有停下,繼續詢問。
他要先弄清全局。
“部中無事。”徐牧道。
接着,楊信又詢問了黃蓋的蹈刃曲,麹義的先登曲,鮑出的擐甲屯,結論都是一樣的,無事。
他的心中已有了判斷。
“——解封。”
楊信坐上逾輝,接着一聲低喝,手指抬起,有狂暴輝光乍亮,竟凝成一道璀璨湍流,滔滔滾滾地湧入冒刃部的營壘。
頓時,冒刃部中,所有士卒精神一振,速度加快,而行屍則都無所遁形!
楊信一眼望去,無數豺狼般的行屍瘋狂襲擊,正撕咬着冒刃部的士卒,地上屍體已是躺了一片,血流成河。
冒刃部中,張猛看到此景,當場雙目通紅,滿臉兇惡。
“——萬仞豬突!”他暴喝一聲,身上扛着十餘具行屍,瘋狂向前猛衝,狼奔豕突。
“——殺啊!”
他的身後,文陸等諸將也是滿臉兇惡,揮舞着戰刀,向前猛衝。
張猛及其麾下將士身外,有封豨之影氤氳凝形,長聲嘶吼,獠牙前抵,氣象驚天動地。
封豨前突,橫衝直撞,將面前的行屍碾碎。
“哦?”楊信眼神一凝。
這一天賦,卻是前所未有,是“豬突”和“萬仞沖陣”的結合體。
張猛實在天賦異稟,明明自身天命天賦都屬稀疏尋常,在他手中,卻能迸發出驚世駭俗的恐怖威力!
這“萬仞豬突”,楊信也聽張猛談及過,只是沒想到第一次見到,卻是在這裏。
他定住心神,指着南面不遠處的一處山林:“文泰,義守,你們領部眾南行,佔據那一片山林,若有敵人來襲,就狠狠打他們。”
“是!”
楊黥、徐牧應齊齊應道。
楊信的用意,他們一清二楚。
這支行屍大軍很可能只是先鋒,一旦它們擾亂了己方大軍,賊人大部恐怕旦夕即至。
何況,營壘地形狹窄,折衝部、選鋒部的人馬根本施展不開,徒增混亂。
“仲雲,以青冥崩陷攻行屍后陣,”楊信有條不紊,繼續下令道,“叔達,公覆,你們各挑部中精銳,自左右翼橫擊行屍。”
“是!”
麹義、鮑出、黃蓋齊聲應諾。
嗡~~
箭嘯滔天!
無數頭幽黑驪龍蜿蜒行空,繼而尖嘯而下,連綿炸裂,無數風刃四下卷盪,將大片行屍撕成碎片,血肉橫飛。
行屍雖沒有恐懼,但一輪青冥崩陷滅殺無數行屍,正面戰場上,張猛的冒刃部壓力也減輕不少。
“殺啊!”
擐甲屯也橫里殺出。
“嗯?”楊信表情一凝,微微皺眉。
他注意到,擐甲屯的士卒,幾乎都沒有披甲。也難怪,事起倉促,擐甲屯的少許甲士也都是重甲步卒,急切間根本來不及披甲。
但是,雖然未曾披甲,他們卻是聲勢暴虐,橫行無忌。
一頭隨兕巨影似頂天立地,灰黑虛影宛若實質,繚繞於整個擐甲屯,氣象凌雲。有滔滔水流聲響起,是鮑出的“擎天”之力,竟在“陸沉”的“合力”效果下,匯聚整支步卒,令整支步卒脫胎換骨。
“隨我殺!”
鮑出大步在前,一左一右也是兩員驍將,樂進和董襲。
整整三員驍悍猛將領銜,“擎天”之氣更是無往不利,擐甲隊的士卒每一刀劈出,竟似有撼世之力,狂擊猛進,所向披靡。
擐甲屯人數更少,但卻更精銳,又有鮑出、樂進、董襲三員悍將,“陸沉”和“擎天”似生出化學反應,故而造成的殺傷,甚至都不遜於冒刃部。
“殺啊!”
黃蓋雙鞭燃火,也從另一側殺了出來。他沒有統領整個蹈刃曲,只帶了麾下精銳。
因為,蹈刃曲中新添了不少士卒,良莠不齊,若全部帶來,面對行屍這種凶物,恐怕反而是拖累。
顯然,在這種小規模混戰中,精銳更有效果。
三方合擊,漢軍陣勢當即穩固,開始扭轉戰局。
“這行屍……究竟哪裏來的?”這時,楊信才有閑暇,詢問起行屍的來由。
他放了很多斥候,照理說,整整五百行屍,根本無法瞞過自家的斥候的。
“我想,應該是這裏。”田豐想到什麼,指了指地下。
楊信先是一呆,旋即恍然大悟。
賊人竟將行屍都埋在了地底!
在天黑后,賊人喚醒行屍,行屍則自地底鑽出,向自家營盤發動了猛烈進攻。
“原來如此……”楊信點點頭,似有所思道,“他們之所以多放斥候,是想藉此弄清我們紮營的位置。”
田豐頷首,又補充道:“少主你熟讀兵法,紮營之地必然也合乎兵法之道。故而,紮營地點其實並不難猜。”
“看來,在種種詭譎手段面前,斥候也沒什麼大用。”楊信苦笑,感慨一聲道。
“不,有用的。”田豐卻面色嚴肅,侃侃而談道,“正因少主多放斥候,賊人的牧人沒法靠近,無人操控行屍,行屍才會攻勢了無章法,被我等三面合圍。若牧人在此,我們的損失可能會更大。”
“元皓兄,我明白了。”楊信肅然起敬,點頭道。
他自然清楚,田豐是要點醒自己,不要因為敵人有法子躲過斥候,就輕視斥候的作用。
營壘中,行屍已落於下風。
因無人操控,它們沒有神智,更不懂逃跑,即便處於劣勢,依舊瘋狂向前猛衝,在三方圍剿之下,數量已是越來越少。
終於,最後一具行屍也被斬殺。
而行屍近乎不死,只有斬了腦袋才會停下不動,因此,上有半截身體的行屍爬來拉去,發出豺狼般的嘶吼。
一臉怒容的張猛正一個個地踩過去,將其頭顱碾成肉泥。
他滿腔怒火無處發泄。
這一戰,張猛的冒刃屯可謂損失慘重,死了兩百餘人,傷者也不計其數。
絕非他治軍不嚴,而是事出突然,又是在深夜,襲來的還是悍不畏死的行屍,普通的士卒根本無力抵抗。
“行屍,行屍……”張猛惡狠狠道,“我一定要將每一具行屍都碾成肉末!”
……
楊信安慰張猛幾句,又下令道:“各自收攏部眾,先休息一陣,咱們再去和文泰、義守匯合。”
他沒有急於行軍。
剛剛才經歷一場惡戰,又是在夜裏,楊信出於謹慎,準備慢些前去匯合。
何況,他也很清楚,楊黥、徐牧肯定守得住。
原因很簡單,也是因為多放斥候的緣故,即便有賊兵伺機潛伏,他們也需呆在斥候的警戒範圍外,待他們趕過來時,必然需要長途跋涉。
楊黥、徐牧以逸待勞,又佔據了地利,還是有心算無心,此消彼長之下,賊人必敗。
“恐怕,烏滸蠻人做夢也想不到,”楊信面露冷笑,冷然道,“我等不止能抵抗行屍突襲,還有餘力反擊。”
這時,南面的山林處,有金鼓聲齊鳴,喊殺聲震天!
“殺賊!”
張飛的咆哮如同悶雷,竟是壓倒了其餘人的聲音,連此處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們贏了。”楊信一臉篤定。
……
楊信大部和楊黥、徐牧合兵時,烏滸蠻人早已退去,留下的屍體他們沒有西數,但恐怕足有千具。
烏滸蠻人本來是準備去偷襲漢營的,卻反被突襲,根本猝不及防,一觸即潰,被殺者還不如自相踩踏的死者多。
楊黥、徐牧部在幾乎沒什麼損失的情況下,大獲全勝。
眼見此景,張猛更是悶悶不樂。
“叔威,南下立功的機會還很多呢!”楊信拍拍他的大肚子,安慰道,“下次,讓你當先鋒。”
“一言為定。”張猛聞言,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南下。
楊信將張飛、太史慈、丈八擒豹、虞翻放出,讓他們各領着一隊人馬,收攏四散漢軍潰卒,而遇上烏滸蠻人的潰卒,則讓他們便宜行事。
他的想法也很簡單,想鍛煉鍛煉這四人,他們可都有獨當一面的潛質。
而陷陣隊、貔虎騎兩支騎兵,也終於歸隊了。
朱符卻不在。
原來,他自覺沒臉見楊信,因而只帶了少量家兵,北上會稽投父親去了。不過,董虎卻領着大部前來,投入了楊信的麾下。
楊信自然大喜,笑着道:“子武兄有虎賁之勇,我得子武兄之助,如虎添翼。”
“敗軍之將,不敢言勇。”董虎苦笑,“府君大人麾下皆猛士良將,實則多我不多,少我不少。不過,我也願為平賊獻上一份力。”
“子武兄謙虛了……”楊信聞言大笑。
他們很快到了合浦城下。
但眼前一幕,卻令楊信震驚。
合浦城的賊人,居然也都退走了!
楊信和田豐互看一眼,卻無半點喜色,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擔憂。
他們都很清楚:交趾郡怕是難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