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誘敵
楊黥在前,高順、鮑出、麹義、丈八擒豹等緊隨其後,人人英姿勃發,各領着部眾前來,一一拜倒。
“少主,朱符走了。”楊黥抱拳稟報道。
“走了嗎?”楊信早有預料,倒是十分淡定,“帶走了多少人?”
親眼見到朱符的態度時,他已明白,合兵一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剩了一千五百人。”楊黥微微一笑,直言道。
“一千五百人?”楊信聞言,有些驚訝,讚許地道,“文泰,你們有點本事啊……”
朱符作為主將,又是朱儁之子,其麾下大部都願意跟隨他離開,那是理所應當的。而剩下這一千五百人,必是為楊黥、高順、鮑出等人的人格魅力或軍隊戰力所折服,才會願意留下。
楊黥笑容不減,謙虛地道:“不,和我們沒關係,他們只是折服於少主的貔虎之威罷了。”
“文泰,一陣子不見,還需會拍馬屁了?”楊信啞然失笑。
他觀察着楊黥,也是暗暗稱奇。
這一段時日不見,高順、鮑出、麹義等人變化不大,反倒是楊黥,身上多了股鐵血剛毅之氣,少了儒將風度,多了強將風骨。
“看樣子,跟隨着悍將朱儁,文泰不止悟出了‘魘劾天兵’,還學到了些別的東西……”楊信暗忖道。
這時,鮑出大步上前,也抱拳道:“少主,我這有一良才,想引薦給你。”
“良才?”楊信聞言一怔,旋即笑道,“讓我瞧瞧,是怎樣的人才?”
“元代!”鮑出轉過頭,招呼了一聲。
“是!”一名少年昂首而出。
少年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其容貌奇偉,站在身形偉岸鮑出身邊,竟也如同一座鐵塔,絲毫不遜於對方。
兩人一左一右,兩尊門神一般,淵渟岳峙,氣勢不凡。
“這位是——”楊信兩眼發光,當即問道。
“他名董襲,字元代,是董虎的侄子。”鮑出聲音鏗鏘,他一向直來直去,也不拐彎抹角。
“董襲?”楊信聞言,雙眼更亮了。
他立刻記起了這個名字。
董襲也是江表十二虎臣之一,是一位勇冠三軍的悍將,而且,還是一位擅水戰的悍將!
鮑出憨直,沒注意到楊信的表情,更不知對方的心理活動。
為了舉薦此人,他難得地有些啰嗦:“我在朱刺史帳下時,刺史大人又調撥了近百人於我,組成一個‘擐甲屯’。這些新加入的雖是輕卒,但俱為勇猛之士,驍勇敢戰,能陷陣奪鋒。我的擐甲屯每次衝鋒,都以甲士為鋒,以猛士為刃,往往能攻無不克。”
“哦?”楊信微微頷首,面露似有所思。
鮑出這一番言語,卻是點醒了他。
一直以來,楊信是有些強迫症了。
他對擐甲隊的規劃,其實是“擐甲曲”乃至於“擐甲部”。
若財力足夠,楊信想建立一支五百至千人間的重甲步卒,這種級別的重甲步卒集群,一旦衝鋒,則必然有拔山倚海之勢,所向披靡。
正因如此,楊信陷入了思維誤區。
他從未想過,在沒有足夠甲具的情況下,可以先因陋就簡,以輕卒猛士填充擐甲隊,等日後有了甲具,輕卒立刻升級為重甲步卒。
顯然,朱儁更為高明。
他的“擐甲屯”,可比楊信的“擐甲隊”強大得多了。
楊信聞過則改,心中已盤算起來。
這“擐甲屯”,還能擴編!
鮑出面露苦笑,又繼續道:“不過,只是統帥百人,我就感覺力有不逮了……我只是一介武夫,實在不是領兵的料。故而,我想推薦元代,讓他作為擐甲屯的統領,我當個先鋒即可。”
“大人,這怎麼……”董襲聞言,面露感動。
“你有這個本事!”鮑出則堅定道。
“我明白了。”楊信恍然點頭,唇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意味深長,“不過,元代,這個位置,需要靠你自己去爭。”
“爭?”董襲聞言,微微一愣。
“文謙!”楊信又點了一個名字。
“在!”樂進聲如悶雷,向前叩拜。
“文謙,我會將你麾下的勁卒,也都編入擐甲屯中。”楊信微微一笑,徐徐道,“擐甲屯可分兩隊,你和元代各為隊率,至於屯長之位,暫時還在叔達手中。至於誰能最終得到屯長之位,那就各憑本事了……文謙,你可願意?”
“願意!”樂進重重點頭。
他個頭雖矮,卻自有一股充塞鬥牛的氣概,仰頭斜乜董襲一眼:“屯長之位,必是我的。”
“是么?”董襲聞言,也被激起好勝心,冷冷一笑道,“那咱們走着瞧!”
兩人對視,視線中有火星迸射。
楊信這始作俑者,卻是微微頷首。
他讓這兩虎相爭,雖是一時興起,但也是有用意的。這兩人,都是衝鋒拔寨的悍勇之將,讓他們相互競爭,顯然能更快成長。
而且,楊信也很想瞧瞧,一支有鮑出、樂進、董襲的擐甲屯,究竟能爆發出何等強大的能量!
接下來數日,楊信沒有急於南下,而是重新整編部眾。
他建立了一個新的千人部,——折衝部,由楊黥來統領。
如今,楊信的麾下,有能力統領千人之眾的,也就楊黥、徐牧、張猛三人。
這個新部,主體是朱符留下的士卒,但也有從徐牧的選鋒部、張猛的冒刃部里調度的精銳,以維持部隊戰力。至於將領,丈八擒豹依舊是折衝部的軍候,而虞翻則成了楊黥的裨將,怕也只有楊黥,能忍耐對方的“飛沫攻擊”了……
而選鋒部、冒刃部的“失血”,則依舊由朱符留下的士卒中彌補。
此外,黃蓋的麾下部眾也被補充到百人,取名為“蹈刃曲”。
麹義得白彪、白敞的部眾,勉強算作一個曲,名為“先登曲”。
擐甲屯加入樂進及麾下精銳,已有接近兩百人,但依舊算一個屯。
唯一沒變的,是貔虎騎和陷陣隊兩支騎兵。
沒法子,南方少馬,楊信就是想擴充兵力,卻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
編製完成後,楊信還是按兵不動,繼續從容練兵。
再過幾日,楊黥、張猛、徐牧、高順等將都忍耐不住,齊齊前來請戰。
“阿兄,”張猛性子最急,直言不諱道,“朱刺史以前就說了,遲則生變……咱們不快些南下,怕是叛軍又得鬧出些什麼么蛾子。”
“不,”楊信搖搖頭,“情況已經變了。”
“變了?”張猛一臉疑惑。
田豐出列,為眾人解惑:“近日以來,賊軍在收縮兵力,看似畏懼怯弱,實則是在聚集力量。此時,我們若攻交趾,面臨的抵抗將是前所未有!我等練兵,一方面,可令新卒成軍,增強我方戰力;另一方面,賊人數萬龜縮於交趾,軍糧消耗必然巨大,士氣也會下滑,這也是疲敵之計。”
“元皓先生高見!”
聽田豐這麼一解釋,張猛等人恍然大悟。
接下來數日,卻又有捷報傳來。
是朱符傳來的,說是捷報,實則也是一種示威。
“這位朱校尉,幹得也挺不錯嘛……”趙戩贊了一句。
田豐盯着那捷報,卻面露憂色。
捷報的內容也很簡單:在南面的合浦郡中,朱符軍所向披靡,依次攻下了臨允、高涼。合浦郡只是個小郡,總共只有四城,臨允、高涼光復,那就只剩下徐聞縣和郡治合浦城了。
……
當日,楊信召集了眾將。
“諸位,要南下了,”他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說出戰略規劃,“先攻徐聞,再下合浦。”
眾將聞言,都是精神一振。
“終於要出發了!”張猛摩拳擦掌,咧嘴笑道,“一定要在朱符那廝攻下合浦前,先把合浦給拿下來,別讓那廝搶了功勞。”
“叔威,莫要輕敵。”楊信不由皺眉,沉聲道,“我們此行,其實是要救朱符的。”
“救朱符?”
不止張猛,其餘人面面相覷,也是一頭霧水。
“朱符這幾戰,都勝的太輕鬆了……”依舊是田豐,出言解釋道,“以他的性格,必然會驕縱。而烏滸蠻人收縮兵力,明顯是要聚集力量,最難攻克的,必是兩郡的郡治合浦和龍編。若我們去的晚了,朱符或許要在合浦城下吃大虧的。”
“老師,為何不直接書信提醒朱符?”劉巴皺眉問道。
“你認為,以朱符的性格,他會聽嗎?”田豐搖頭,反問了一句。
劉巴恍然大悟,點頭道:“不止不會聽,甚至會覺得受了侮辱,攻城更急,反而會適得其反。不過,我們趕得及嗎?”
“自己看地圖。”田豐道。
劉巴盯着地圖,良久后道:“高涼在合浦郡的東面,距離合浦城極遠,我們雖然要先攻下朱盧縣,但距離卻近很多。”
“正是如此,”田豐面露欣慰,“只要能速速下城,我們就能趕得上。”
楊信冷眼旁觀,心中暗道:“莫非,劉巴真要成個小田豐?那樣,好像也還不錯……”
……
楊信以折衝部為先鋒,率先南下。
如今,他麾下部眾多了,也按照一般規矩,讓楊黥部為先鋒先行,逢山開路,遇水架橋。除此之外,他將劉巴也調撥給了對方,一則劉巴是活地圖,二則也是要鍛煉這位年輕人。
而之所以讓新卒最多的折衝部為先鋒,則是因為楊黥性格最為審慎,滴水不漏。徐牧、張猛二人各有其長,但在這方面確實不足。
朱盧縣,城下。
折衝部正安營紮寨。
劉巴在營中轉了幾圈,沉着臉上前諫言:“楊校尉,為何要讓新卒紮營壘?我剛剛看了新卒所修的營壘,營盤混亂無序,連將旗都歪歪斜斜……”
他想到什麼,面色一凝。
劉巴忽然想起田豐的教導。
田豐曾教導他:用謀的要義,在於看人。同樣的計謀,在不同人的身上,可能會有截然相反的結果。
而劉巴也記起了眾人閑聊時,對楊黥最多的評價詞。
——強迫症。
劉巴花了很久,勉強弄懂“強迫症”的含義,於是清楚,以楊黥的性格,怎能忍受一面歪歪斜斜的將旗?
“大人,你是要誘敵來攻?”他當即醒悟。
楊黥微笑,點點頭道:“如今,我等兵力都已暴露,敵軍必然清楚,我們只是先鋒,大軍隨後就到。他們只有兩個選擇,死守,那是死路一條;但若乘我這先鋒師老兵疲時,一舉擊敗我等,反而能有幾分勝機。”
“那疲憊只是偽裝出來的?”劉巴恍然道。
“不是。”楊黥搖搖頭,淡然道,“我等長途跋涉,星夜行軍,疲憊那是再自然不過的。”
“什麼?”劉巴聞言,不由大驚,“我軍疲敝,那若敵人來攻時,我們如何抵擋?”
“這就是讓新卒紮營盤的原因……”楊黥面露微笑,緩緩解釋道,“我麾下還有三百老卒,正在營中歇息。待敵人觀望,疑惑,思考,再下行決心,繼而開城攻擊時,他們已經休息足夠了。”
劉巴張了張嘴,久久說不出話來。
藝高人膽大!
這是他唯一的念頭。
劉巴可清楚,朱盧縣的賊人不多,但一兩千還是有的。就算要留一些守城,出城突襲的必然也有千餘。
楊黥竟似乎準備着,以區區三百之眾,抵禦千人?
營壘中,虞翻正在四下走動,嘴裏罵罵咧咧,嘀咕個不停。
楊黥丟給了他一項任務,讓他再營盤中不斷釋放“履霜”,安置陷阱。而楊黥的要求極為苛刻,每一個落點都似精挑細選的,虞翻正照着對方給他的陣圖,精準地安置陷阱。
丈八擒豹則在擦拭馬槊,他的身外,一道“猙”影正虎視眈眈,似作勢欲撲,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恐怖氣象。
終於,在劉巴的注視下,賊人出城了!
而就如楊黥所料,在經過觀望、彷徨、最終下定決心后,營壘中的老卒已經休息了很長時間。
“殺!”
千餘賊軍如同一條黑龍,自城中呼嘯而出,襲向漢軍營盤。
“擊鼓,列陣!”楊黥臉色一凜,神態自若道。
營壘中,一個個正在休息的漢卒紛紛起身,動作靈活嫻熟,紛紛開始列陣。而他們的身邊,有迷霧氤氳,不斷凝成一個個殺氣騰騰的士卒,同樣加入戰陣。這些人卻彷彿司空見慣,沒有半點驚訝之色。
——魘劾天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