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月亮落下來了

宋沛之眯起朦朧的睡眼，他有點強迫症，不能允許手機上有消息未讀顯示的紅點。

“阿沛，好久不見，時間過得真快，算算你應當是17歲了，祝你生日快樂，前程似錦。”

發件人是一串十一位數的號碼，沒有備註，但是宋沛之就是知道，這肯定是她發來的。

空蕩蕩的對話框只有許檸發來的寥寥幾字，清冷疏離中帶着點尷尬。

該回什麼好呢，總是得回點什麼的。

少年抓了把頭髮，苦思冥想，坐起來，又翻到在床上，把腦袋埋進枕頭裏，因為不透氣，臉憋得通紅，他的心裏好像燃了一團火焰。

他無數次想像過今天的畫面，心裏憋了好多好多想說的話，但是當真正要表達的時候，滿肚子的話都都堵在了嗓子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敲擊了許久，過了大半天才打出一句話：“謝謝，檸檸姐，最近過得好嗎？”

打完之後，任由這行字在他的輸入框裏躺了很久，卻遲遲沒有點擊發送。

刪刪減減，補補添添，猶猶豫豫，最後只剩“謝謝”兩個字發送了過去。

剛發完，心裏又馬上開始後悔，可惜這是短訊不是微信，沒有撤回的功能。宋沛之開始怨起手機移動商功能設置得不夠人性化。

他痴痴地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等回過神來，他已經盯着屏幕看了半個多小時。

許檸沒有回他。

原本焦躁不安，七上八下的心突然就冷了下來了，彷佛是一直懸在心頭的那把刀現在終於落了下來，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

期待什麼呢，她原本就是這樣的人，把你當成可有可無的小尾巴，不然當初也不會頭也不回地離開。她不曾為任何人駐足，就算她偶有回應，也不應該心存任何幻想。

黑暗裏，少年的目光里突然閃爍起點點淚光，在黑暗中像灑落一地的鑽石。頃刻之間，這種脆弱的感覺又立刻消散得無影無蹤。他把手上的手機隨手一扔，也不管它摔在房間的哪個角落，蒙上被子，想立刻入睡，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更多往事。

都是關於她的，關於他們的。

他比她小几歲，自記事起，生活中的每個時刻都有她的影子。父母工作繁忙，甚少回家，他和奶奶一起生活。小時候他身體不太好，在同齡人里瘦弱得像只小猴子。奶奶心疼他，不願意他被欺負，就牽着許檸的手，讓她作為姐姐，好好幫忙照顧弟弟。

就這樣，許檸和宋沛之，這兩個名字就像長在了一起，兩株藤曼交纏而生，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其中一株會突然消失，只剩另外一株獨自野蠻生長。

宋沛之越是想逼着自己睡着，腦子就越是清醒。在床上翻轉了好多個跟頭，眼見着外面天空上的星子越來越淡，宋沛之突然就掀起被子起身了，他站在陽台上吹了會冷風，眼神定定地落在下一層的陽台上，那裏的窗口敞開着，粉白的窗帘被風卷着往外跑。

要不，去看看吧。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一邊唾罵自己沒有出息，一邊心頭瀰漫了許久的霧氣卻被悄悄吹散了。躺會床上之後，頭一沾到枕頭就睡著了，他睡得很好。

許檸這段時間的工作很繁忙，在劇組拍戲的同時還要給幾個代言的品牌站台，連着軸轉，等好不容易閑下來了，打開手機一看，發現以前加的一個群里火熱非常。她已經很久沒有在裏面冒過泡了，要不是每次群主艾特全體成員的時候會有提醒，她幾乎都要查無此人了。

也許是今晚的夜色太迷人，又或許是這幾日的工作太辛苦，她側躺在沙發上，一隻手支着下巴，忍不住就點進去看他們冒泡的消息。

聊天記錄里都是圖片，一群人在KTV里玩得正開心。許檸隨手點開幾張看了看，一眼就看見了其中一張圖片上站在中心的宋沛之，他頭戴着生日皇冠，臉上還被抹了蛋糕，笑意盈盈地看着鏡頭。

他個子很高，比起以前，五官長開了，氣質也更加出眾，立在一群人里，白的像是會發光，讓人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他身上。宋沛之還是很好看，還是很愛笑，小酒窩還是又深又甜。

打開日曆看了一眼日子，原來今天是他的生日啊，她全然忘記了。

許檸想了想，打開微信，翻了一圈，發現還沒有加他。是了，他比她小上幾歲，她離開的時候，他家裏還沒有給他配手機。

許檸也知道，那個聊天的群里肯定有他，但是這樣驀然去加他，略顯生硬和突兀。許檸打開短訊，保持着適當的距離，編輯了一條不過分熱情，也不過分生疏的祝福短訊。

許檸也沒想等到宋沛之的回應，發完就躺下睡著了。

等她從光怪陸離的夢裏醒過來的時候，手機里躺了一條短暫的回復——“謝謝”。

短短的兩行字，是他們這兩年以來唯一的對話。十分冷淡，也十分客套的回答。

許檸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很久，眼前依稀浮現出一個小小的男孩的形象，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濕漉漉的，一雙小肉手緊緊地牽着她的衣擺，被她逼着叫“姐姐”的時候，既委屈又倔強，癟着小嘴，就是一個小哭包。

其實對於宋沛之，許檸心裏是有愧疚的。但是事已至此，她只能安慰自己，或許換個角度去想想，她離開對他來說也不一定是件壞事。他那麼討人喜歡，沒有她在他身邊壓榨他，日子肯定說不定更舒服。

從他的照片上看來，確實是這樣的。許檸提起的那口氣就悄悄地鬆了。

本以為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的過下去，沒想到今天一開門，他會以這樣的姿態，措不及防的裝進她的生活里。

思緒飄了很遠，終於扯回來，許檸攪了攪手裏的杯子：“我記得你喜歡甜口的，蜂蜜就給你加多一點好嗎？”

“好。”宋沛之的聲音低沉好聽，帶着一點沙啞的少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