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被獵隼牽着鼻子走
“咚,”
宋子楚將一隻青瓷花蓋碗使勁往桌上一墩,茶水都濺出來。
他怒沖沖地罵道:“忤逆,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你懂得什麼世態炎涼,懂什麼處世之道,跟着亂黨分子學了幾天洋涇浜,就自以為了不起,教訓起我來,狼心狗肺,大逆不道。”
他在罵自己的兒子,宋善才。
上回於蠍子來過之後,宋子楚反覆琢磨,決定讓兒子去城裏,投奔鬼子的軍事諜報組織。
倒並不是給於蠍子面子,宋子楚有自己的打算,這次的事情,是“獵隼”親自安排的,日後必然前途遠大,兒子靠上“獵隼”這根線,還能不飛黃騰達么?
這年月,有奶便是娘。
可是宋善才這兩年在省城上學,接受了進步思想,觀念與父親完全不同,他一聽讓自己參加漢奸隊伍,立刻便不幹了。
“父親,你當漢奸,我管不了,但是我絕不幹這種賣國勾當。”
爺倆因為觀念不同,吵架也不是一兩次了。
吵來吵去,總也沒有結果。
“我告訴你,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只要我還活着,你就得聽我的,否則就給我滾出這個家門。”
宋子楚怒吼。
宋善才閉上了嘴巴,悶頭坐在太師椅上。
他知道想勸父親改變思想,是不可能的。
對於“滾出這個大門”,其實並沒有什麼留戀,宋善才苦惱的是:滾出了大門,自己去哪裏?
忽然他想起白惜瑤的話,“投中央軍。”
對啊……我先去和白惜瑤商量商量。
可是白惜瑤現在不在白石峪的家裏,她在城裏上學呢。
想到這兒,他忽然站起來,對父親說:“好,我答應你。”
“你……”
宋子楚愣了一下,兒子的突然轉變態度,很令他意外,這小子,這麼快就搞通了么?
狐疑地瞪了兒子一眼。
不論怎麼說,他答應了,就好辦。
“嗯,明天你就收拾啟程,我先給你二叔打個電話,你去他那裏接受安排。”
其實宋善才心裏想的是:到城裏去找白惜瑤,商量投中央軍的事。這個家……反正不能再呆下去了。
……
此時的白惜瑤,正在匯文中學裏進行一項秘密行動。她和另一個老頭,秘密把受傷的羊二栓,藏在了學校鍋爐房的柴禾廢物堆里。
那天晚上,把羊二栓從體操台墊子底下背出來的老頭,是學校燒鍋爐的老李頭。
羊二栓的傷挺重,子彈還嵌在皮肉里,老李頭用清水洗了傷口,然後用布頭將傷處給他纏起來。
“孩子,傷重,子彈得取出來。”
羊二栓渾身虛弱無力,“謝謝你,大伯,謝謝你,白……”
“白惜瑤,”
白惜瑤幫着老李頭處理羊二栓的傷口,對他說:“你叫‘沒有名字’。”
上回羊二栓從倆日本醉鬼那裏救白惜瑤的時候,不想暴露身份,因此對她說自己“沒有名字”。
沒想到,這回,是她救了自己的命。
羊二栓用感激的目光望着她,“我叫羊二栓。”
“嗯。”
忽然羊二栓想了起來,白惜瑤……她是白兆堂的女兒啊。
而且她還是何思穎的學生。
她能夠冒着危險,從特務的槍口下把自己救出來,這已經說明,她是個同情抗日的進步學生。
“你疼嗎?”
“一點不疼。”
其實羊二栓疼得要命,可是在女孩子面前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張口喊痛的。
老李頭說道:“現在特務們正在全城搜查,二栓,你先在這兒藏着,不能出去,一動,就會給特務們發現了。”
現在羊二栓也沒別的辦法,只能暫時躲在這個鍋爐房裏。
第二天,白惜瑤悄悄來到傳達室,對老李頭說:“大伯,學校里裡外外,都有特務守着,可嚴呢。”
“嗯。”
本來按照羊二栓的意思,是想儘快出去,可是眼下這副形勢,只怕一出校門,就會給特務抓走。
他又不敢向外人暴露地下黨老錢的住址與情況。
也就只能先這麼藏着。
……
黃有財和一班區小隊員,全都隱藏在錢老滿的“孤竹麵館”里。
大家憂如如焚。
根據老十九的說法,羊二栓是在被便衣隊的特務追擊后,跳牆“失蹤”的。
“我看得真真的,便衣特務直接奔着二栓子衝過去,一點愣神都沒有,那架勢——根本就是早就謀划好了,魚鑽進來就收網,沒錯,網是事先撒好了的。”
黃有財皺巴着臉,不作聲。
雷大嘴說:“糟糕,二栓子多半給捉住了。”
這事說得大家都心事沉重,也是最扎心窩子的,很簡單——如果羊二栓脫了險,他自己會回來。
“他給敵人捉住,會不會叛變……”雷大嘴遲疑着說了半句話,停住了。
豬倌兒瞪了他一眼,“你少念喪氣咒,我相信二栓不會叛變。”
黃有財背着手,慢慢在地上踱步。
錢老滿坐在屋地上的一隻小板凳上,抬頭看着踱步的黃有財,思索着說:“有財,形勢不妙啊。”
“嗯,咱們落進敵人的網裏了。”黃有財停住腳步,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拿小煙袋鍋子在黑布煙口袋裏挖煙末子,慢吞吞地說道:“我琢磨過,從頭至尾,咱們的所有行動,都被敵人給算計到了手心裏,他們撒好了魚網,就等着咱們往裏鑽呢。”
錢老滿心事重重地點點頭,“就是啊,有財,咱們的對手,獵隼,太厲害了,他總是想到咱們頭裏,比咱們快一步,甚至是一步步牽着咱們的鼻子走,而且部署周密,圓熟老辣,你看,咱們抓了倆布谷鳥了,可是對他的布谷鳥計劃,並沒造成什麼影響,反而連續吃虧,這說明,這個對手的高明,還出乎咱們意料。”
黃有財縮頭縮腦,坐在炕沿上抽着煙袋鍋,從鍋口冒出一溜白煙。
“我建議,”錢老滿說道:“咱們暫時停止行動,看看風頭,先把獵隼的底摸一摸,摸不着獵隼幾斤幾兩,依舊十分危險。”
“嗯,”黃有財叼着煙鍋點點頭,“就是這樣。同時,老錢,你這個麵館先歇兩天業,以防萬一,雖然我也相信二栓不會叛變,但是,按照地下規則的原則,了解底細的同志被捕,必須臨時關停接頭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