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今天的鯰魚嘴不對勁兒啊
一口氣跑出二里地。
夜色籠罩了六名八路軍戰士的身影。
身後,機關槍的“嘎嘎”聲還在響,夾雜着“叭叭”的步槍聲,打得熱熱鬧鬧。
老戰士從槍聲中就能判斷:敵人並沒有追出炮樓,他們只是順着槍眼,向炮樓外面瞎射擊。
夜晚,除非特殊情況,敵人不會出洞。
跑出了射程,大家都慢下腳步,個個樂不可支,雷大嘴回身扯着驢嗓子喊:“打吧,爺爺不陪了,多浪費點子彈。哈哈——”
黃有財奔過來問羊二栓,“咋樣,確定敲掉於蠍子沒?”
“不敢說,”羊二栓搖搖頭,“實在看不見。”
“不錯不錯,楔不死他,也嚇他個半死。這一槍,給大夥出氣了。”
興高采烈,議論着,來到一處叫做“椅子山”的小村莊,這村外有一座空祠堂,常被區小隊當作宿營地。進入屋內,打掃地面,鋪上枯草,點起油燈。
老十九把那份從“八號聯絡站”取來的情報,交給黃有才。
黃有財湊近油燈,仔細讀那幾句“二十里鋪大集豆餅漲價……”,特派員甄維仁在旁邊問:“黃隊長,這是秘密情報嗎?”
“是的,當然了,對您不保密,是這麼回事,這是一份命令,讓我二十二號早晨,到鯰魚嘴,肖政委要去昌龍縣,路過此地,召集我和石門區小隊長大洋馬,秘密碰頭,有重要任務下達。”
“那正好,我和你一起去,跟肖政委接頭。”
“是。”
黃有財看完了情報,就用油燈點燃,燒掉了。
這時,雷大嘴老十九等人在屋地上點燃一堆柴火,泥鰍從院裏牆角摳出一堆從前埋藏的白薯,大家圍着火堆烤白薯吃,一股香氣彌散在祠堂里。
黃有財把羊二栓拉在一旁。
小聲囑咐,“二栓,你是咱們全隊裏最機靈的人……”
“我岑,隊長,你別誇我,容易找不着北,有什麼事兒,你直說,直說就好了。”
“這麼著,這幾天,由你負責特派員的安全,要寸步不離地保護他,不許出一點差錯,明白嗎?”
“是,我懂,特派員是重要領導,我一定保護好他。”
“記着,寸步不離。”
“那……他拉屎拉尿,我也得寸步不離?”
“對。”
羊二栓咧咧嘴,“特派員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屁話,這是命令!”黃有財的綠豆眼一瞪。
“是。”
“記住,特派員無論做什麼,你都不要干涉,他願意做什麼做什麼。”
“那……當然,我怎麼能干涉領導。”
……
……
過了兩天,望府台的老百姓傳來消息:於蠍子並沒被打死,羊二栓那一槍,只打掉了他一隻耳朵。傷勢不算重,於蠍子卻嚇得不輕,跑到縣城裏“治傷”去了。
那道“每戶捐十塊錢”的命令,也就不了了之。
老百姓人心大快,覺得既解氣,又可惜,紛紛暗地裏傳言,“鬼見愁又還魂了,改名叫‘羊馗’,這一槍只是給於蠍子一個警告,下回他再作惡,肯定一槍楔了。”
還有的說:“羊馗,就是終南山神仙鍾馗轉世,化身八路軍,來向小鬼子討債的,專門降妖捉怪。”
十里八村,你傳我傳,“羊馗”的名號,在山裏山外越傳越廣。
……
這天是陰曆二十二,拂曉時分,區小隊踏着蒙濛霧氣出發。
十一名隊員,全部出動,再加上特派員甄維仁,翻山越嶺奔向鯰魚嘴。
鯰魚嘴離着望府台並不算遠,只是山路曲折迂迴,九曲十八拐,很難走。而且這地方有一段地勢非常險要,半山腰裏一道豁口,形狀極象大魚的嘴巴,只有一尺寬,需要小心翼翼地側身通過。
過了鯰魚嘴,黃有財把羊二栓叫過來,兩個人脫離了隊伍,走向一處亂石溝。
“二栓,我宣佈,你負責保護特派員的任務,從現在起,解除了。”
二栓如釋重負,“太好了,隊長,這兩天我跟影子似的跟着特派員,一步不拉,把他都搞煩了,說我監視他,不拿他當自己人,你說說我冤枉不冤枉……”
“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黃有財在亂石溝里左右察看。
“二栓,再給你個更重要的任務,埋伏在這兒,瞄準鯰魚嘴,打狙擊,鬼子來了以後,好好顯顯你‘鬼見愁’的本事……”
羊二栓一驚,“啊?鬼子!今天鬼子要來?”
“嘿嘿,”
黃有財的綠豆眼一眯,狡黠地笑,“鬼子要是不來,我把眼珠子摳出來給你當泡睬,二栓,這裏地形怎麼樣?沒問題吧?我對你的要求是:必須一槍一個!”
羊二栓目測了一下距離,左右觀察地形。
確實,這裏離着鯰魚嘴的險路二百多米,溝里的亂石可以隱蔽,射擊角度很好。
一槍一個!這要求也是沒誰了。
他把胸脯一挺,心裏豪氣頓生,狠狠地說:“隊長,你擎好吧,我保證,一槍一個。”
“記着,二栓,咱們現在只有六發子彈,只能一槍一個,沒別的選擇,打完了這六發,你立馬朝西北撤退,那裏有人接應你。”
“是。”
……
佈置好羊二栓的埋伏,黃有財追上隊伍。
他在沿途又派出兩撥人馬,分別去執行別的任務。
再往前走,就只剩下雷大嘴、甄維仁、黃有才和泥鰍四個人了,甄維仁有些疑惑,問道:“黃隊長,我怎麼覺得,今天的鯰魚嘴不對勁啊,你把隊員們派哪兒去了?”
“他們都當崗哨去了。”
“不是肖政委召見游擊隊幹部么,怎麼不見別人來?”
“他們不來了。”
“啊?”
甄維仁一愣,臉色登時陰沉下來,他停下腳步,定定地瞅着黃有財。
黃有財歪過腦袋,沒答理他,嘴裏還慢悠悠地哼起蓮花落子小曲兒來,“小二姐呀……坐在花窗下……”
陰陽怪氣。
旁邊有一棵歪脖老柏樹,他一屁股坐在柏樹下,靠着樹榦,掏出懷裏的老旱煙袋。
甄維仁鐵青着臉,站到黃有財面前。
“黃隊長,你什麼意思,我要求,見肖政委。”
他的聲音緊張而誨澀,身子僵硬。
“嗤,他奶奶的,”黃有財輕蔑地用綠豆眼瞟了他一眼,罵了一句粗話,“你還想見肖政委,牙口長全了嗎?”
一臉不屑。
氣氛陡然緊張。
黃有財的態度,顯然是在對待敵人。
甄維仁呆立了兩秒鐘,右手抬起來,向懷裏伸手。
這個動作誰都懂——摸槍。
“嗖,”旁邊竄上來一條黑影,那是泥鰍,這小子平時不聲不響,可是動作最利索,象是一溜黑煙,瞬間即至,甄維仁剛剛從懷裏掏出一支花口擼子,泥鰍一把就給奪了過去。
雷大嘴在旁邊大喝一聲:“別動,敢炸刺,一槍楔了你。”
手持一桿短柄“獨眼龍”土槍,威風凜凜地逼住甄維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