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無祀鬼

第7章:無祀鬼

二叔見“我”的神態語氣變得嚴肅,趕緊挺直了背脊坐正,一邊細想,一邊跟我們說:“遷墳的事兒也不是頭一次做了,當年大嫂和溫鈺下葬的時候,我們專門請了縣城的風水先生擇的置棺地散煞,下葬前都有用七星錢壓黃紙暖坑,而且散煞的三年裏沒有動過土。直到兩年前掐好了時間遷墳,才是做足了法事重新挪動棺材……說起來禁忌這方面我們也挺謹慎的,似乎沒有犯錯。可偏偏遷墳后的當天,我老婆回家后就開始不太對頭了。”

胡天玄面不改色的望着二叔,語氣淡然自若:“嗯,是不是時常噩夢,精神開始犯渾?”

“對對對!一開始就是仙家您說的這樣!”二叔拿起桌上的白酒喝了一口,用手背一抹嘴,接着道:“那天晚上她就開始做噩夢,我半夜被她吵醒,發現她在掐自己的脖子!我當時就嚇到了,趕緊開燈想把她喊醒,可奇怪的是無論我怎麼喊叫拍打,她就是醒不過來!”

二叔的眼睛睜得老大,雙手掐握着自己的脖子,給我們演示當時的場景。

“一直鬧到天亮她才是鬆了手,當時皮膚上的手指印清晰可見,都掐出一大片淤青了!問她夢到啥,她說夢裏個人影一直在哭着掐她的脖子!”

二叔搖搖頭,拍着膝蓋嘆氣:“後來三天兩頭就做這噩夢,給我鬧得人都崩潰了!當時以為她在墳地撞了邪,按照老一輩的規矩,讓她弄了一勺白飯上頭插根筷子,拜一拜然後放在家門口。但這法子沒用,後來又試了燒紙錢和焚香叫魂,可惜都一樣沒有效果。”

“既然知道她撞上髒東西了,難道當時沒有替她找人來看事兒?”胡如雪柳眉微蹙,語氣夾雜着一絲責怪。

二叔擺擺手,連忙解釋道:“肯定找了啊!找的就是村裏的那個冥婆婆,她家裏的黃大仙給看了,讓我們拿硫磺給她泡澡,再把當初遷墳穿的衣服拿出來找個路口給燒了。我們也按她說的一一照辦,事後確實也安寧了半個月。

但是後來又不行了,我老婆開始整個人渾渾噩噩,白天醒着也沒個精神,每天神神叨叨的走來走去,怎麼做都治不好。沒有辦法,我怕她把自己掐死,晚上睡覺的時候就只能用鐵鏈把她栓起來了。”

“硫磺屬火,能驅陰氣霉氣;燒了遷墳穿的衣服,是為了斷掉二者之間的聯繫。按道理如果是普通的臟邪,這樣處理應該沒事了啊……”胡如雪喃喃說著,皺着眉在思考其中的細節。

胡天玄一直在默默傾聽,這會兒突然抬起深邃的眸子,詢問二叔:“從遷墳到現在都已經過了兩年了,為什麼到今天才想着上折雪山請仙?這兩年裏還發生了什麼事?”

二叔一愣,無奈的低下了頭:“唉……我一個人照顧她根本不能離開家裏太久,我兒子還要上學,放了假還得打工賺錢。如果上折雪山求籤的話,一來一回至少得大半天,我實在沒法子啊。至於後來的事情,就要說回咱們一開始提到的那件事兒了。”

他一把拿起酒杯,又囫圇灌了兩口。

“我老婆出事後我請了好幾次冥婆婆來,她也是用盡了辦法來幫我們家看事,但都一直不能從根本解決問題。後來我老婆突然有天不再掐自己脖子了,我以為她好了,睡覺就沒再用鐵鏈鎖着她,誰知道沒幾天,她半夜突然夢遊一樣的睜着眼走出去,這一走就走到了當初我大哥他們橫死的那口井邊!要不是我當時跟着她一起出去的,她怕是直接就跳進那井裏了!”

胡如雪猛地回頭望向胡天玄,神色微驚的道:“難道是他們自家人……?”

聽到這我開始緊張得心臟“砰砰”直跳,一種不祥的預感開始蔓延心頭。

胡天玄依舊神色如常的看着我二叔,聲音十分冷靜:“為什麼提到溫曉?那弟馬最後一次給你看事的時候,說了些什麼?”

“我把我老婆從井邊扛回家的時候,她嘴裏一直喊着曉貓兒的名字,後來事情也因此變得更可怕了……她時常半夜突然坐起來,也不顧手被拴着,身子直接扭曲成怪異的弧度,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嘴裏發出詭異的聲音,不停地重複着‘溫曉呢,溫曉呢’……”

二叔回憶到這個場景,臉色已經白得出奇:“真的太嚇人了,我當天晚上就打電話喊了冥婆婆過來。看完事之後,她家黃大仙跟我說,這是我老婆欠的債,要是想徹底解決問題,就要把溫曉給找回來……”

二嬸兒她欠了什麼債?這又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莫名其妙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心裏忐忑得直犯怵。

“所以後面的時間,你就光顧着找人去了?”胡天玄插着雙臂微微歪着頭,眼神里有着明顯的無語。

“是……”二叔連連點頭,扯出一抹苦笑:“發了尋人啟事,找了曉貓兒幾個月還是沒有消息。最近我老婆的狀態越來越差,已經吃不進東西了,我把兒子從學校叫回來照顧他媽,就自己上山請仙了。仙家啊,求求您救救她吧!如果是她做錯了事,我願意替她去還債!”

二嬸兒的情況看着確實不好,精神不正常還瘦成那樣,油盡燈枯肯定是遲早的事兒。

但我真的不懂,我都離家那多年了,為什麼這事情會扯上我?我又能幫什麼忙?

胡天玄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你妻子中的是纏夢煞,應該是被帶煞氣的怨魂入夢糾纏,使她精氣枯竭,心神迷了障,所以成了今天這幅模樣。入夢的煞魂本體不在現場,所以不太好抓,那黃仙修為不夠,解決不了也不能怪他。”

他放下了捏着眉心的手,目光一片清明:“但有一點我還得問你,未成年就夭折的孩子不能葬入祖墳,當初你們遷墳的時候,你侄子是怎麼處理的?”

我心裏一驚,沒想到我弟竟然不能入祖墳!他死的時候才九歲,要是一個人葬在外頭,那得有多孤單?

“您說溫鈺啊?這規矩我們懂,遷墳的時候沒給他跟祖宗們葬一塊兒,就選了個童子崗給他遷進去了……”

話說了一半,二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說到:“完了,我想起來一件事兒!遷墳那天本來是晴天的,但把溫鈺的棺材下葬的時候突然下起了雨!小孩下葬的話都是得扎紙人陪葬的,結果那雨直接就把剛拿出來的紙人給淋壞了!我說趕緊再去買幾個回來,但我老婆說不要緊讓我別折騰了,所以當時溫鈺遷到童子崗的時候,恰好就少了兩個紙人……”

遷墳這種事情可大可小,一般人為了自己與故親都能安好,向來都會細心對待。沒想到我二嬸兒不僅是苛待我一個人,對我弟竟然也這麼潦草?

一股悶氣梗在我的胸腔里,我恨不得衝上樓一盆子冷水把二嬸兒潑醒,好跟她要個說法!

胡天玄現在跟我共用一個軀體,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情緒波動,他微微蹙眉,盯着二叔頗有深意的道:“你們可真是好人啊,這種東西都能少別人的?”

二叔面色難堪,低着頭不說話。

胡天玄往前坐直身子,手肘撐在桌面上,纖長的手指交叉撐着下巴,目光深邃的凝視着二叔:“溫鈺夭折的時候年紀尚小,正是依賴親人的時候。通常小孩兒的祭祀會比較頻繁,且祭品也比較清淡,請問之前你們一年去看他幾次?給他上供的都是些什麼?”

問到這,二叔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說話也開始支支吾吾起來:“我、我們給他供的只有蘋果……但是童子崗實在太遠了,我們除了遷墳那年,後面就沒有再去過……”

這就是所謂的親情?我是養女沒錯,但我弟弟可是實打實的溫家血脈啊!他們就因為路途遙遠,連給我弟弟上墳都懶得去嗎!

溫鈺走的時候還那麼小,葬在外頭還沒人去給他祭祀,那他跟孤魂野鬼有什麼區別?!

一想到這我就替他覺得委屈,氣得魂魄都發抖,心疼得不得了。

“采兒,彆氣。”胡天玄的聲音通過意識傳到了我耳里,隨後他望着二叔的眼神多了一分凌厲,聲若寒泉墜潭:“童子崗本就屬於亂葬崗,溫鈺遷墳的時候少了紙人當做寄託,你們後來甚至還不去祭祀。這下倒好,他心有怨氣,從無祀鬼變成了纏夢煞,纏着你妻子折磨她報復她,現在還要她給自己尋找姐姐,如果尋不到,他就會要你妻子下去陪他。那黃仙雖然處理不了這事兒,但我看他說得也沒錯,這確實就是你妻子欠的債,並且還是孽債。”

這聽着也太滲人了吧,如果找不到我,二嬸兒就要下去陪我弟?那要是找到了我呢?我是不是也要下去陪他?

就在這時,樓梯那頭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大伙兒抬頭朝餐廳門外一看,只見溫洋氣喘吁吁的站在門邊,神色慌亂的說:“不好了,我媽她又、又犯邪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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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山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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