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燃歌(四十二)
叢林有低低的樹葉摩挲聲,易夙游看着他紅了的眼,可能仍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如此粘着她。
回想過往,就算他很早就認識了她,也不至於情深至此。而她從前也並不是什麼多情之人,甚至可以說接觸這樣的事幾乎為零,所以她也不能明白秦阿且為什麼可以因為她多在意了別人一點就紅了眼。
但是唯一變了一些的是,放在從前她可能會就此了事,現在倒不似從前那般草率。畢竟,以她這種不在乎的性子,來回過往之人也只是她生命中的無數個過客之一,雖有駐足的,然而經不住時間的消磨,總會離去。如此往複,也就成了家常便飯,也就變得不再如最初一般熱忱。
“阿且,你與她們不同。”易夙游看着他,終於還是開了口。
也算不上是什麼動人的情話,秦阿且抬頭看着她。那雙大眼經過了洗刷,變得透亮潤澤。雖還在白天,彷彿能看見那稀碎的光澤,如同萬千星辰洋洋洒洒在此間徜徉。易夙游看在眼底,才有些恍然,他這樣子,應該是開心極了。
“夙游,你要記住你說的每句話,我可是都記住了。”秦阿且啞着嗓音回應了她。
“嗯。”見他不再繼續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易夙游才點頭。
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變化多端。而就是如此的性子,卻是用情極深,磨人至極,尋常人恐是難以消受此恩。
秦阿且那扭不過彎的性子被易夙游一兩句話給硬生生拗了回來,那瞬間恢復傻白甜的模樣,若有圍觀者,定當讚歎其變臉比變天還快。
易夙游一個原因是安撫他,另一個原因是他這幅樣子不好顯露真容。
她的步伐放緩了許多,秦阿且本以為可以享受沒有外人干擾與她獨處的時間了。然而事與願違,老天好像不給他這機會。
啟元族的人吃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學乖了不從天上隔着老遠攻擊。以至於易夙游老遠就看到了那異樣的地面,底下鼓鼓向上冒起,以蛇形的姿態繞開了障礙朝她的方向竄來。
易夙遊動作迅疾,那不明物體竄到她身前腳下時,她已經帶着秦阿且飛起後退了幾步遠。那不明事物糾纏而上,秦阿且趁機摟着她脖頸道:“帶我飛高高!”那聲音高昂,帶着少年特有的音色,卻又帶着主人特有的腔調。
他黏糊糊的嗓音讓易夙游一個激靈,饒是她習慣了變化無常,也沒料想他在這個時候故意作怪。易夙游險些從空中掉下來,這打岔的時間,一直埋在地底下的不明物體從泥土之下沖了出來,將易夙游給打了個正着。
“你的手……”秦阿且也不再繼續做出那副腔調,他雙手離開了她脖頸,連忙捧住她的手腕。
剛剛易夙游抱着他,還沒看清了那混合了泥土的東西,只是條件反射地接下了攻擊,沒想到手背直接中了招。那鋒利的事物易夙游都沒看清楚,就將她手背劃破,血珠也隨之飛漸出來。看了一眼傷口,細長但並不深,興許是她閃得快。
她眉頭都沒皺一下,倒是秦阿且看得來火了。他捧着她的手就直接一口捲走血珠,本來也沒想太多,但是秦阿且才做完這動作,就停在了她的傷口處,久久沒反應。
“沒事,小傷。”易夙游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只是看着攻向她的方位。奇怪的是那掀上來的不明物體竟然沒有實體,難怪剛剛只隱約看到了泥土的飛揚,讓對方有機可乘鑽了空子。
眼見易夙游並不是完全免疫這靈式的攻擊,對方又如法炮製發起第二波攻勢。攻不見其影,且還被秦阿且拉着,易夙□□動很是不便。她抽回自己的手,微微眯眼看了看那蛇形而來的東西,既然沒有實體,她還不能還擊,那不站着讓別人捶?
想到此處,易夙游從半空輕盈一躍,站在了一樹枝上。她放下秦阿且,快速道:“你先坐會,我去去就來。”
“哦……”秦阿且愣愣看着她,又看了眼她受傷的手背,收回自己眼神,點了點頭。
覺得他突然變得有些奇怪,又說不出來哪裏奇怪。大概是因為他一直是如此,易夙游也就暫時沒那麼多精力去想一些有的沒的。
對方也狡猾,從地心攻擊而來,還特意弄虛作假地弄了個軌跡。想到這裏,易夙游甚至覺得這巫族是不是都這樣愛整些花頭。那神巫安的禁咒也是,開啟禁咒也不是老實走流程,弄了半天還是暴力劈冰山破解。
她一閃而下,放開了秦阿且就靈活了很多。因為沒有實體,攻擊又不似第一次的試探,這次卻從四面八方而來,帶出的力量將周圍震得塵土四散,她的白衣不免沾上了污跡。
“不過如此。”遙遠的聲音跟隨着無形無影的攻擊傳了過來。
“再試試唄。”易夙游乾脆跳到了地面,飛行時還折了根樹枝。她這還能挑釁回去讓對方沒有想到,那啟元族的第二波人終於現了身。
來的才五人,啟元族仍然是那標誌性的黑袍蒙面,已是白天,看的就更加清楚了。與歸一族區別的是,她們裏面身着紅色錦衣。
“你就是那個對陣法免疫的黃口小兒?吾等與歸一族的恩怨與你無關,若想活命就識相點,別擋路。”為首的女子還沒講話,她兩邊的黑袍人就已經先發制人。
易夙游沒有理她,落地之後開始在地上畫了起來。
“喂,我們這是在給你退路,別不識好歹。”見她如此無禮,另一人呵斥道。
易夙游手下的動作越來越快,對面見她還是沒反應,不由惱道:“她與許澄澄一路人,放過她作甚?”
對方這還在跟她扯有的沒的,她又不是那種會被別人三言兩語就勸退的人,這麼好的機會,易夙游不會抓住?
“速度解決,結界要突破了。”她的一系列無視,讓對方也不再繼續口頭上說她。看她在地上比比劃划,那圓逐漸成型,心下都生了一股不妙的感覺。
易夙游丟掉樹枝,朝着她們勾起了一個笑容,接着頭也不回地轉身跑向秦阿且坐的樹下。這種情形之下,這人還能笑出來,啟元族的人頓覺更加詭異。
“擒住她。”
這群人總算不再嘰歪自問自答,地底鼓起許多長條狀的事物,彎彎曲曲扭向易夙游。仔細看快要破土而出,然而卻只見到了塵土四散,見不到這東西的真正形體。
易夙游微微側過臉瞧了瞧身後的東西,敵人在暗處來回遊盪,而她暴露在這天日之下。而啟元族的人眼看她滑溜地閃過了,便向她逼近。
還未追到易夙游身邊,幾人腳下就如生了根一樣動彈不得。即使如此,她們手中招式也沒停下,層層追擊將易夙游逼到樹下。藉著腳下的力與自身力量,她乾脆展開雙手直接踩着樹身飛了上去。秦阿且還坐在上面晃着腳,看到下面的易夙游他也展開雙手,像是在迎接她的懷抱。
易夙游見剛剛畫的東西生效了,她若是還站在下面與她們糾纏,那不是站着被打?
“這是什麼?”紫金光在剛剛易夙游畫的圓周圍閃動,將幾人隔離在原地。
“老大,這女子很是古怪。方才同你講的那事,如今你也親眼看見了。”幾人掙扎,發現無法再越過去。
為首的女子也沒如她們一樣惱,她抬頭看了眼易夙游正飛過去的方位。那高處坐了個孩子,還很不諳世事地坐在樹枝上晃着腳,那個古怪女子還有一段距離才能靠近那孩子。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旁邊的人心領神會,她人過不去就直接揮出了手裏的長劍。
劍氣周圍帶着墨綠光,有着她們一貫的風格。強勁的力量還未抵達眼前之前就把秦阿且那垂下來的衣擺割裂了一部分,秦阿且收回了腳,瞄了一眼朝他飛來的易夙游。
斯人如月,那個水裏花,鏡中月的夢此刻就發生在了這樣的白日裏。
她們直接朝秦阿且攻去,秦阿且甚至摘了半邊面具,趴在樹枝上朝易夙游勾勾手,那臉上掛着天真與純然,他脆生生道:“夙游,她們偷襲我!”他露出了那標誌的小虎牙,一手耷拉在空中朝她招手,另一手放在樹枝上,他小臉貼在手背上躺着,面具又被推開放在額頭之上。過長又不合身的衣服掛在樹枝上飄飄洒洒,他那眼深邃無底,人在高處,卻像是在深淵之底勾人的惡魔。對於敵人的偷襲,他視若無睹。
那幾個啟元族的人此時還沒覺得這小孩有什麼異常,且他毫無防守動作讓幾人更是省了點心,幾人想着捉不到這古怪來路的高人,難不成還捉不住一個孩子?
易夙游踩在樹身凌空翻過,白衣翻騰,她有些頭疼地接住了一塊掉下來的碎衣一角,那下壓的靈式力量將她定在半空,她敞開懷抱道:“阿且,跳下來,乖哦。”
秦阿且時時刻刻關注着她,才聽她張口,就從樹枝上滑落了下去,他脆生生笑了起來,接着越笑越清亮,那發自心底的笑聲讓外人一陣摸不着頭腦,一時懷疑自己是不是來追殺的。
秦阿且從來不在乎,就算那什麼危險在眼前,天塌了下來,他也只想看清楚易夙游該如何做。
況且,天不會塌下來,這也算不上什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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