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燃歌(四十一)
天光初開,叢林之中也明亮了起來。
許澄澄前面還在問破結界還缺什麼,這耗了這麼久,結界外圈之下才淡化了許多,又經過一番折騰,這才逐漸弱化到了中間部分。以為是不可控的理由導致現在還沒弄完,許澄澄踱步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敢情這群人缺的只是時間罷了。
許澄澄走到一把手跟前,也沒管她是不是在專註手上的動作,快速說道:“啟元族開啟了靈巫十四法陣,她們要剝離我的靈體。”
一把手雖有一點停頓,但是更不敢懈怠手中的工作,她加大了施展的力度,便道:“少小姐這不還活着嗎?”
許澄澄一陣無語,她一手叉腰,一手按在她肩上,意味深長道:“雖然你說的話不中聽,但是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的。我活着是我的本事,我只是告訴你,她們可能來的人不止這些。若是你們再這麼慢吞吞的,等等遭殃的可不是我了,我可不想到時候把你們一個個拖着運回宸州。”
一把手聽到前面的話時還側目看了許澄澄故作深沉的樣子,聽到後面手下快速交換動作,其力量源源不斷地衝擊着結界。她也淡定地道:“我們被傷着了,少小姐此次的任務也就提前一步失敗了。提前失敗了,你的旗也插不上,你的獵物也抓不到。最終主子就不開心了,主子不開心了,你馬上也就要不開心了。少小姐難道想體會永遠被困在一方天地的滋味嗎?”
她這番話說出來,周圍的人都聽到了。易夙游看了眼許澄澄,就見她難得地臉色又青又白的,本來不可一世的樣子被一把手一番話打擊成這樣。
“噗,還是老大厲害。”一邊一直默不作聲的二把手突然附和了起來,畢竟損少小姐這事她也沒少干。這麼好的時機,不添把火簡直對不起自己。
“好好好,算你們狠,我去給你們擋刀子,你們安心破結界。”說到後面幾個字她都是牙縫擠出來的。
許澄澄快速妥協,雖聽起來還有些不情不願,但是也不敢不應。她從結界旁又踱到易夙游身邊,一臉欲言又止。
一旁的雲賀奇怪地看着她,這許澄澄向來有什麼說什麼,怎麼擺出這麼一副表情,讓她都有些不習慣。
易夙游看着她,那扭捏的樣子跟當初求雲賀的時候差不多,因此心裏有了些大概的猜測。於是還未等她開口便說道:“我在這裏也不可能置身事外,若你有什麼需求,直接說便是。”
許澄澄果然眼睛一亮,拱手道:“如此一番好意,實在是感激不盡。”
一旁的秦阿且早就不滿了,他拉着易夙游的衣襟輕扯着,要不是戴着面具,那臉上可能明晃晃地寫着“我很不舒服!”
易夙游按住他的手,這人從她出手助許澄澄開始就沒擰過來。於是便問道:“怎麼了?”
周圍都還很安靜,易夙游的聲音格外清晰。秦阿且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這才慢吞吞回道:“你受傷了怎麼辦?為什麼管這麼多?”
許澄澄豎起了耳朵,易夙游一直抱着這小孩,想必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他現在這一開口,萬一她乖乖聽話不樂意助她,那可真是太難受了。這手下拖時間就算了,方圓百里她能去哪裏尋找一個更好的良助?
而雲賀一聽到秦阿且講話,她就不由自主仔細聽,以她的直覺來看,這哪是個孩子?哪家的小孩會有那麼悚然的感覺?
易夙游的想法就沒她們那麼山路十八繞,她不緊不慢地說道:“讓你跟來,現在心裏不痛快了?剛已經出手了,那群人估計是也不會放過我。”
她這話倒是真的,對方的計劃被來路不明的人打亂了,又豈會輕易放過她。本來那群人目標是許澄澄。估摸着直接走最快的方式將她靈體抽離,靈體於靈巫來說有多麼重要不言而喻,而對方想斷她根讓她永生不得翻身。即使想過啟元族欲將她趕盡殺絕,也沒想到對方直接出禁陣。現在還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裏,也仍有一絲心悸。會有人對禁陣免疫,她要不也是親眼看見也不會信,而正是因為打了個出其不意,才讓她們落荒而逃。
秦阿且不再看她,垂着腦袋道:“夙游,你從前可不愛多管閑事。”
易夙游靜默地看着他,眼神耐人尋味。
見她又不理他了,秦阿且繼續道:“你還說我對自己不管不顧,你又何嘗不是?”
避免他又陷入自己的世界裏,易夙游輕嘆一口氣,將他小手握住道:“你又什麼時候看到我受過傷?”
雲賀悄悄點了個頭,在她印象中,易夙游好像真沒怎麼受過傷。還不是她眼光好,這麼根木頭都被她發現了,雲賀對於自己的慧眼識珠很是得意。
許澄澄就沒她們那麼多感觸,只知道這個人很厲害就行了。改天找個機會請她好好喝茶,說不定能學到更多她所不知道的。
秦阿且卻不以為然,別人想什麼不管,但是易夙游分心在那麼多事上讓他很不舒服,他不舒服就不想消停。明明她只屬於他一個人的,隨着她走出了滄海之後,識得了越來越多的人,看起來誰都懶得管,在乎的其實是越來越多,這些她沒什麼知覺,但是他都看在了眼底。她的光芒也在無形中綻放,即使若有若無,卻也能讓人注目,這樣的失控感讓他很惶恐。
秦阿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維泥濘里爬不出來,等待着的許澄澄與雲賀都這兩人都擰巴的差不多了,哪想秦阿且拉着易夙游就是不開口。那低着的小腦袋也沒有抬起來過,如果委屈有實質,那麼兩人保證自己一定能看到周圍冒起了愁雲。
縱使易夙游再怎麼不注意,也能感受到他情緒的微妙變化。秦阿且很敏感,雖沒到病態的程度,但也足矣讓他陷入自我的泥潭裏。就算隔着面具,也能想像出他沉沉的瞳陷在無盡的深淵裏。那裏佈滿了黑暗與沼澤,若是沒有人去拉一把,也會永遠就此沉淪下去。
“一會再見。”易夙游帶着秦阿且就先行一步。雖說殺機越來越近,但若是安撫不好秦阿且,恐怕在敵人還沒到來之前他自己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雲賀也沒阻止她,一副懂了的表情,以前的她倒是想調侃她幾下,現在這話到嘴邊也不敢下去,她可是領略過那小孩的森然。
許澄澄就更沒什麼理由阻止她了,她又望了望雲賀,見她都沒什麼反應,也就眼巴巴看着易夙游的背影遠去。
許澄澄失望地喃喃道:“娘親說的沒錯,男色是毒藥。”
本該嚴肅的氛圍,雲賀聽她這麼一說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眉色飛揚道:“如此一說是不是太武斷了?”
許澄澄一攤手毫無顧忌道:“我娘親說什麼就是什麼。”
雲賀不得不耐心地同她說道:“你娘親的意思恐怕不是你所想的那個意思吧,讓你遠離男色並不代表誰也不接近,恐怕也只是想讓你勿沉浸於聲色之中罷了。退一步講,若光只有你娘親,沒有父君,那你又如何站在這裏?”
兩人交流也不避諱周圍的眾人,聽到雲賀的解釋,有不少人轉過臉看了許澄澄,但很快又轉了回去。
許澄澄摸了摸下巴,這番並不複雜的話她還思考了許久,最後才贊同地點了點頭道:“雲小姐言之有理,光憑一人確實不能有我,是我太絕對了。”接着又撓了撓頭道:“那易夙游和那小孩難道說?這麼小……”她最後的話沒說出來,不過想也不是什麼好話。
雲賀當做沒聽到,她咳了一下道:“我這好友就是這麼怪,她一個人能在山中待十幾個年頭,你說說這麼一個青年才俊,怎麼活的跟老年人似的?”
許澄澄這下沒有附和她了,難得地沒贊同雲賀,甚至有些興奮道:“這高人生活習性怪也沒什麼稀奇,我在族裏從小也沒出過呢!我沒有誇自己的意思,我只是想說,那些個高人都這幅德行,不屑於同凡人同流合污……我也不說說她傲,就怎麼說呢?很特別,很強,我很喜歡!”
許澄澄描述了一大堆,要不是她那諂媚的表情,都會讓人以為她在罵人。雲賀敷衍地點頭回應她,看來這人是被易夙游莫名其妙地折服了。
兩人在易夙遊走了有一會才跟上去,許澄澄見結界也快到了頂端,也才放心地離開了。
另一邊,易夙遊離開之後就已經替他摘了那礙事的面具。果然,手下的觸感就是冰涼的。將他小臉托起,這次他卻沒看着她,而且垂着眸,眼眶周圍還有紅暈。
“阿且,你可真是一個愛哭鬼。”易夙游感嘆。
“我不是。”秦阿且立馬否認,他埋在她脖頸上也不讓她看自己了,溫熱浸在她脖頸一側。
他對別人可是兇狠到沒有情面,也就剛剛交流之間他性情大變。
“夙游,我只是害怕而已……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威脅,我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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