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燕國公主？”鄭玥一時有些疑惑，一會兒在楚國救了她的兒子，一會兒又在燕國率兵抗秦，一時半會，她也捋不清了。

“可以再給我講講，你們在燕國的事情嗎？她是燕國的公主，為何會女扮男裝，出現在楚國的深山之中，又為何變成將軍，與你在燕國兩軍對峙？母親活了這大半輩子，倒是少見這般女子。”說到這裏，鄭玥的眼神忽然晃了晃，想道昨夜的那名女刺客，倒也是個真性情的女子。

“母親可曾還記得荊軻？”

聽到荊軻，鄭玥不禁打了個寒顫，圖窮匕見，秦王差點喪命，她怎會不記得。“自然是記得。可是，這與那燕國公主何干？”鄭玥有些不解，疑惑地問道。

“世人都知道，荊軻，是燕太子派來刺殺父王的，也都知道，燕國太子，被車裂與軍前。很少有人去關注，這位太子的家人。”

“那名女子，是燕太子丹的遺孤？”

“是的，當年李將軍在軍前，車裂了燕國太子，燕國太子夫人聞訊悲傷過度而亡。她在一日之間，失去了雙親，成了孤兒。”當扶蘇從韓成那裏聽到了姬子兮的過去，了解了她的深仇大恨，那心中滋味，至今難忘。

“所以她恨秦人入骨，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她遠赴楚國，也許是想離開燕國那個傷心地吧。後來回到燕國，說到底還是放不下她的國家，放不下生養她的那片土地。她在落英谷也習得些兵家之術，許是那時，燕國無人能戰，只有她挺身而出了吧。又或許，她隻身入楚，就是為了學一技之長，回去報效她的家國吧。”

“這樣說來，這位公主，年歲……”鄭玥有些猶豫，不知問這個問題是否合適。畢竟這個燕國公主可以不遠千里，隻身赴楚，亂世之中，這一路上危機四伏，知道女扮男裝，可以順利到達，還可以拜入高人門下，需得心智成熟，才能克服這種種險境。荊軻刺秦一事已過去多年，這女子，年歲，應該不小了。

“母親，她失去雙親的時候，才是金釵之年。”

“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膽量。燕趙之地，果然多出英雄兒女。”想到這裏，鄭玥開口問道：“所以，你替燕王請了十里之地以延續宗廟，是因為她？”

“這是燕國舉國歸降的唯一條件，也是她對兒臣唯一的請求。”

“今日聽你說起這些往事，我的心中也起了些波瀾。這位公主的確於你有恩，這彷彿有些冥冥中註定，這女子，對你也是有一番情意在的。如今六國一統，天下已定，她雖是恨我們秦人，恨的不過是大王罷了。生在哪裏不是你們可以選擇的，既然彼此有意，那我相信，總有一天，你能化開她心中的結。”鄭玥說完，心中提了口氣，暗自想道：“這也許不是一帆風順的路，可是，兩情相悅又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喜歡的事情，才不枉來這塵世走一回。”

“既是燕國公主，那，現如今可是在咸陽的燕留宮中？”鄭玥又開口問到。

“母親大概也知道了，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了。她若是在燕留宮，兒臣怕是早已向父王請命賜婚了，怎忍心看她受拘禁之苦。”說完這句話，扶蘇嘆了口氣，縱使他是秦國公子又怎樣，還不是連想找的人都找不到。

“扶蘇，你今日和母親說了些這話，母親心中又驚又喜。我的兒子長大啦，有心思了，有了喜歡的人，這是件好事。母親也跟你分享分享我的心事吧。”

“母親今早看起來，是有些反常。”

“母親在這咸陽宮中，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母親也有過你這般的煩惱，雖說耗人心神，也恰恰讓人精神。你也不必太過憂心，若是你們緣分天定，自是會有重逢的一天，若是有緣無份，強求也是白費氣力。一切皆順其自然吧。”

“母親說的是，兒臣謹記。”

“我今日面色不佳，是因為昨夜，你父王遇刺一事。別擔心，你父王無恙。”

“刺客可曾擒獲？可查清是何人所為？”聽到秦王遭遇刺客，扶蘇心中一驚，有些不安。

“刺客被當場抓獲，已被囚入永巷。至於刺客是誰，受何人指使，如何進宮，陛下卻沒讓人追查。宮中少有人知道此事，陛下下令宮中禁止再傳。也許是怕傳了出去，六國遺老紛紛效仿，那這宮中，便再無寧日了。”

“兒臣知曉。”

“我昨夜輾轉反側，幾乎是一夜未眠，浮生種種，都在心頭過了一遍，也算是看透了。高處不勝寒吶。縱然陛下的位置高高在上，受萬人敬仰，可也是坐的不安生。有多少雙眼睛盯着、看着，又有多少人懷着各樣心思在伺機而動。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不屬於自己，不屬於後宮，不屬於任何人。”

說到這兒，玥夫人情緒有些難以自控，她頓了頓，閉上眼睛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你父王看重你，一心一意培養你，這在別人看來，是求之不得的恩典。可是，作為一個母親，我卻不希望這樣，我寧願你的父王看不到你，我希望你成為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我希望你能做自己，為自己活着。我不希望有一天，你坐到你父王現在的位置，整天提心弔膽，疑神疑鬼。要為這天下的一切，付出你的心血，要為守護這權力，成為孤家寡人。”

“前朝的明爭暗鬥，後宮的勾心鬥角，哪件事是輕易可以應付的。為這些瑣事叨擾了心神，自然也就丟失了秉性。你是個好孩子，母親希望，你可以永遠為自己活着，永遠為自己想做的事，想愛的人活着。即使有一天，你迫不得已，要為這天下負責，母親也希望你能夠謹記，殺人易，滅心難。好嗎？”

“母親活得通透，看得明白。兒臣定將母親這番話牢牢記在心中，不敢忘卻。母親也不必過於擔憂，就像您剛剛所說，一切都得順其自然。若是命中注定，那便且隨它去。”

“你這孩子，我倒是叫你繞了進去。我今日說了這些話，心中也豁達了許多。我的扶蘇已經長大啦，我這做母親的，也不用瞎操心了。”說著，鄭玥理了理扶蘇衣服，欣慰地笑了笑。

“母親話說早了，兒臣還得勞您費心。我今日將心中所想，盡數說與母親聽了，母親言語中也儘是支持讚賞之意，倘若父王再提我的婚事，還請母親替我言語一番。”扶蘇對着鄭玥，躬身說道。

“你可曾，有那位燕國公主的消息？”

“尚未有消息……這些年我也派了些人四處找尋，卻一無所獲。兒臣還曾回落英谷，那裏也早已荒蕪，就連她的師父和師兄，我都毫無消息。”

“她若是不願見你，你怕是再也找不着了。母親希望你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兩情相悅，可若真是有緣無份，過於執拗，也……”

“母親，再給我幾年時間吧，父王若是再催，還請母夫人回稟父王，說兒臣一心只想建功立業，無心他事。父王問我，我也這般回答，實在不行，我就跟着蒙將軍去北方戍邊，不在宮中，父王自然會淡忘了這事了……”

“我的孩兒真是長大了，主意多了，母親拿他沒法了。”鄭玥無奈地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地說到。

“兒臣在此謝過母親。”得到了母親的默許，扶蘇忍不住開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