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母親,兒臣心中,確實有人。可我們,並非兩情相悅……”聽到扶蘇的話,鄭玥先是一驚,然後笑了出來。
“傻孩子,感情一事,最忌強求。人家姑娘若是對你無意,你又何須執着?”青春懵懂的樣子,彷彿讓鄭玥看到了年少時候的自己,她深刻地知道,若是強求,不是傷人,便是傷己,亦或是,兩敗俱傷。
她又看了看扶蘇,“他果然還是大王的兒子,隨他,執着。”鄭玥再心中暗暗想道。若是別的事情,執着一些倒也無妨,可是感情,是執着不來的。
“母親,兒臣也是知禮明事之人。兒臣欠她的,今生都無法償還。”
鄭玥敏銳地捕捉到了扶蘇的情緒變化,這其中,有着許多不為所知的事情。既是開口說說了出來,便讓他說個通透。她沒有接話,靜靜地站在扶蘇面前,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母親,您可曾還記得那年我隻身入楚之事,說起來,連累母親受過,是兒臣不孝。父王和母親只知我隨軍入楚,遇上舅父,在舅父和蒙將軍、王將軍的保護下,得以順利回國。其實,在遇上舅父之前,兒臣差點命喪於楚地。”
說到這裏,扶蘇陷入了回憶,那一夜的腥風血雨,他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屍骸遍地,這一幕幕的場景,都深深刺痛了他的內心。
“是她救了我。”扶蘇接著說道:“那年我隨着李將軍剛到秦楚邊境,安營紮寨,當夜便遭遇楚軍襲擊。那時我身負重傷,昏死過去。醒來的時候,下着雨,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兒去,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
“是她救了我,那天她上山採藥,雨後路滑,她恰巧碰見了倒在路上的我。她身子單薄,卻沒有見死不救,她把我拉回去,她有個醫術高明的師父,他們為我醫病療傷,無微不至的照顧我,這才把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這些事,你從未向我提起。既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於我和大王,也是有一份恩情在,你為何,隻字不提呢?”
“彼時我騙了她,她不知道我是秦國公子,她一直以為我是楚人,我告訴她我叫隰華,是在秦楚之戰中受傷的楚兵……說來慚愧,在谷里的那段日子,真的讓人輕鬆愜意,有那麼一瞬間,我真想就在那谷中安安靜靜地,不顧這俗臣。”說到這裏,扶蘇苦笑了一下,他當然知道,在深谷中幽居,是他這輩子都奢求不來的。
“所以,你在那時,就已經戀上了那名女子?”玥夫人嘴角微微上挑,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美好,一種彷彿看到了年少時候的自己,青春懵懂的美好。
“那時,她是男兒身。”說完這句話,扶蘇看了看玥夫人,急忙補充道:“她本是女子,只是出於自我保護,以男兒面目示人罷了,母親不要誤會。”
鄭玥又是一笑,輕輕說道:“母親明白。”
“那時在谷中,我和她,還有他的師兄,我們三人相談甚歡,似是許久未見的舊友,可以林間狩獵,院中比劍,夜裏把盞,月下暢談。她以男裝示人,兒臣只當她是個小兄弟,雖時時想與她親近,但並無雜念。”
“那你,心中起了雜念,是什麼時候?”鄭玥有些好奇,聽着扶蘇說著自己的故事,她有一種自己回到了年少時代的錯覺,那時,她也會有些小心思。
“後來我傷病痊癒,離開了落英谷,對了,落英谷就是她居住的地方。我身體痊癒了,自然是要離開了,她和她的師兄一直送我到山下的城中,那天我們話別,喝了些酒,一時忘記時辰,直到深夜才去找驛館,只剩下一間客房,師兄醉的厲害些,進房就睡了,剩下我們倆,坐在桌邊,有一句沒一句的搭着,她還是有些醉意,趴在桌上睡著了。我給她披上衣服,近距離的看着她,她雙眼微閉,面頰緋紅,睡得很香甜。有那麼一刻,我就在想,要是她是女兒身就好了。就是那個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
“那日之後我們便分別了,也是緣分,後來我們又在軍中重逢了,你知道嗎母親,再在楚國看到她,我真的很開心。”
“那,那女子對你,如何?”
“她對我如何?”扶蘇在心中問了問自己,然後又默默地在心中答道:“她對我如何?若我不是秦人,她自然不會厭我,可偏偏,我是。”
“怎麼了?”看到扶蘇沒有答話,鄭玥追問了一句。
“沒,沒怎麼。未知兒臣是秦人之前,她對兒臣很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扶蘇的言語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憂傷。
“她,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嗎?”
“兩年前,兒臣隨王將軍伐燕,軍中傳言,兒臣隻身降燕一事,母親可知,真相如何?”
“這件事,我也有些疑惑,不過是軍中之事,我也不便多問。你父王起初聽聞也很詫異,燕王說人心所向,你父王也就笑納了。果然,還是另有隱情。”
“起初,兒臣是一時疏忽,被燕軍俘獲。然後燕軍趁着我們軍中無帥,火燒糧草,製造混亂,再偷襲我們軍營,我們損失慘重。如果燕軍再趁勝追擊,那我們,伐燕之戰,只能另作打算了。可是燕軍沒有這樣做,燕軍沒有拿我要挾父王退兵,沒有拿我換回燕國損失的土地,卻選擇放了我,甚至於向我們投降。”
“兒臣隻身在燕國,接受燕國臣民的投降,天下誰人不恨我們秦人,燕王答應歸降,可是燕國還有眾多的俠義之士,個個都是願意為國赴死之壯士。雖說我在王宮行館,閑人不得進出,可是取我性命,也並非難事。可是兒臣安然無恙,等到了王將軍,順利地將燕國的版圖納入我大秦。母親以為,兒臣當真是神明庇佑嗎?”
鄭玥搖了搖頭,輕聲回道:“你既說到了這裏,想必,也是與那女子有關吧?母親倒是很想知道,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奇女子。”
“兒臣確實被庇佑了,不過不是神明在庇佑,而是她,是她在庇佑兒臣。她確實是個奇女子,兒臣從沒有見過這般女子。”
“在燕國看到她,知道她竟是女子,有那麼一刻,兒臣心中的喜悅之情難以言喻。可造化弄人,可為何是我,帶兵攻打她的國家。兩軍對壘,我們居然是各方主帥。”
“哦,是個女將軍?實屬罕見。”
“不,她本來,只是燕國的一個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