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日清晨，姬子兮醒來的時候對面的隰華已經不在房中了，“隰兄是不是已經走了，連最後的告別都沒有，就這樣走了嗎？”
姬子兮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她又看向了床邊，昨夜醉酒的章邯依舊未醒。她起身走到窗邊洗了洗臉，窗戶正開着。
她探頭看了看窗外，清早路上的行人還不多，只有幾個賣包子的小鋪，但凡有行人路過，賣包子的小販就會喊叫兩聲：“賣包子，新鮮的包子！”
姬子兮將頭收了回來，換了換水，走到桌邊，發現茶壺裏的茶是熱的。“一定是隰兄早上打的。”姬子兮倒了杯茶，喝了一小口，放下了茶杯。
走到了床邊，章邯絲毫沒有要醒的樣子。“趁這個時間不如自己先出去逛逛，也不知隰兄是不是已經走了。”姬子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出了房間。
剛走到驛館門口，只見隰華手裏拿着幾個包子回來了。“子兮，你要出去嗎？”
看到隰華，姬子兮臉上不由自主流露出欣喜的表情，“嗯，趁着師兄還沒醒，出去湊湊熱鬧。”
“章兄酒還未醒啊？”聽到章邯還未醒的消息，隰華笑了笑，將手中的包子遞給姬子兮，“來，先吃個包子。”
姬子兮接過包子，還冒着熱氣，她輕輕咬了一口，嚼了兩下吞了進去，對着隰華說道：“是啊，昨晚師兄喝太多了。我看一時還醒不了。”接着她又咬了一口，“昨晚只顧喝酒，都沒吃什麼東西，倒是真有些餓呢。”
“既然章兄一時也醒不了了，那麼我就不當面與他告辭了。”
“隰兄要走了嗎？”聽到隰華說道告辭，正低頭吃着包子的姬子兮猛然抬頭，直直地盯着隰華的眼睛。
隰華將臉側到一邊，避開了姬子兮的目光，“是的，我要走了。麻煩子兮賢弟幫我向章兄轉辭。”說完，隰華想姬子兮拱拱手，行了個禮。
“也是，既然終有一別，不如痛快去面對這個現實。”姬子兮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向隰華回了回禮，“那子兮也不多言了，我送隰兄出城吧。”
隰華回到房間，看了看躺在床上依舊在熟睡的章邯，他拿起自己的包袱，出了門，小心翼翼關上房門。
在門口停留了片刻，終於轉身向外走去。他的心中此時真的是五味雜陳，離開故國月余，他有着一顆急切想歸國的遊子之心，來到異國他鄉，自己曾無比嚮往的國度，他又充滿着期盼與憧憬，分別知己好友，他的心中極力想拒絕面對，可又不得不去面對。
走到驛館門口，在外等候的姬子兮已經吃完了。她半倚在門口，一隻腳在地上來回畫著半圓。聽到有人出來的聲音，她抬起頭看了看，正是她要等的隰華。她剛挺起身子筆直的站好，隰華已經走到他的旁邊來了。
“隰兄，我們走吧。”姬子兮故作輕鬆地對着隰華說道。
姬子兮於隰華並肩走着，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語，很快就走到了城門口，兩人不約而同停下了步子，姬子兮微微一笑說了句：“隰兄，我就送到這裏了，一路走好。”
隰華向著姬子兮拱了拱手，“日後若有機會，我定會回落英谷看你和章兄的。”他頓了頓，似乎是想在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子兮，告辭了。”
姬子兮沒有說話，拱了拱手，向著城門方向看去。隰華領會了姬子兮的意思，轉身走出了城門。
看着隰華遠去的身影，姬子兮長嘆了一聲。她自小生活在一個融洽和諧的環境之中，對於這樣的離別她還真是有些不習慣。看着已經走遠了的隰華，姬子兮轉身向城內走去。
“也許這就是成長吧，這樣的經歷多了自然也會變成一種習慣吧。”姬子兮在心中暗自感嘆道，“也許將來我去楚國求仕，興許還能再郢都再見到隰兄呢。”想到這裏，姬子兮低落的心情好像一下子風吹雲散，消失殆盡了。
此時集市上又漸漸熱鬧起來，各種各樣的小攤都擺了出來，姬子兮的心思從剛剛的離別一下子轉移到這些稀奇古怪的小物件身上了。
她看了看旁邊一個小攤，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楚國樂器，她拿起一個排簫，拿到嘴邊準備試試，忽然又想起什麼，又把它放了回去。
也許注意到自己的身份，她要時刻提醒自己要適應作為一個男子的身份。她走到一個賣兵器的小攤上，看了看長戈長劍，時不時在手中把玩一下。
忽然，她在劍堆中看到一把短劍，長一尺五寸，她拿起這把短劍，劍柄握在手中正合適。劍鞘上鑲着一圈紫玉，上面精細雕琢着一隻彩鳳。她緩緩地抽出短劍，劍刃鋒利，輕輕揮了一下，她感受到了這個利刃的寒意。
姬子兮將短劍放回劍鞘，拿着它又端詳了一會兒。
“公子既看上我這寶劍，何不將它帶走。”一直在劍簾后默默無語地攤主突然開口說話了。
姬子兮這才注意到這些劍的所有者，順着聲音的出處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兩鬢微霜的老者端坐在那裏，他的雙眼微閉，嘴角輕輕上揚，面朝著姬子兮但好像有沒有看她。
“老先生，你這寶劍雖好，在下也甚是喜歡，但實在沒有足夠的銀兩來買下它。”姬子兮撫了撫手中的短劍，又看了幾眼，作勢要放回去。
“你還未問價錢，何以斷定自己買不起啊？”老者雙眼睜了睜，眼神掠過姬子兮，又微閉起來。
“老先生這寶劍，連劍鞘上的花紋都是經過精心雕飾而成，劍刃光亮鋒利，然而在子兮看來，這並不是這把劍的獨特之處，您這把劍最獨特的地方就在於，它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有自己的生命。”
聽到姬子兮這麼一說，老者好像忽然來了興趣，“公子不妨細說，老夫洗耳恭聽。”
“這把劍乍一看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在這一堆華麗的劍中顯得有些不起眼，但在下剛剛拿起這把劍的時候，就感受到鑄劍之人的用心，劍柄不粗不細，不長不短，握在手中既舒適又不打滑，利劍出鞘，更是讓在下感受到了陣陣寒意。”
“劍如人，人如劍，公子你從這把劍上多看到的恰恰是你的內心。”聽完姬子兮的話，老者笑了笑，幽幽地對姬子兮說道。
姬子兮聽完老者的話，心裏怔住了。
她不禁再一次望向老者。她感受到了這個老人的與眾不同，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小販，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大隱隱於市？
姬子兮感受到一陣寒意，這股寒意不再是來自這把劍，而是來自面前這個泰然自若的老者。彷彿被看穿了一切的姬子兮默默放回了手中的劍，她想趕快逃離這裏，逃離這位老人犀利的目光。
“公子既然喜歡，就把它拿走吧。”
剛要轉身的姬子兮聽到老人的這句話，身子停了下來，有些詫異。“我沒有足夠的銀兩。”姬子兮再一次強調了自己的話。
“老夫賣劍從來只看緣不看錢。”說話間老者收回了一直停留在姬子兮身上的目光。“公子與這劍有緣，這把劍你帶走，就當是老夫送你的見面禮了。”
姬子兮驚了一下，張開的嘴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緩了緩，她開口說道：“老先生，無功不受祿，子兮何德收老先生如此貴重的禮物。”
老者微微一笑，“這劍名紫湘，公子能看出他的獨特之處，那公子就是它的主人了，這劍跟了你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姬子兮還要再說，老者朝揮揮手，說了句：“公子不必多說，拿走便是了。”
看着老者的樣子，姬子兮忽然有種親切感，這個老者渾身散發出來的這種氣質，與師父倒有幾分相似。她對着老者行了個禮，“那子兮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老先生饋贈，子兮定視它為瑰寶。”
老者沒有說話，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端坐在那裏，雙眼微閉，嘴角微微上揚，一動不動。
姬子兮彎着腰低着頭等了一會，發現老者並沒有動靜，她又拜了兩拜說了一聲：“多謝先生指點，子兮告辭。”說完拿起紫湘劍離開了老者這個不起眼的小攤。
姬子兮走在路上，不停把玩着手中這把紫湘劍，同時又不禁感嘆：“楚國果然是人才濟濟，到處都是高人吶！”心底里不由地生一種興奮，曾經立下的志願再一次被鞏固，“楚之能士眾多，何愁將來不能敗秦。”
姬子兮拿着紫湘劍回到了驛館，靜靜地等待着章邯酒醒之後看看他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