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讓一切從頭來過（2）

然則，我更愛涓生。

汽車在我身邊呼嘯而過，也不知哭了多久，我抹乾淚站起來，撥打涓生的電話。自那以後，我還是第一次主動聯繫他，彩鈴從電話里傳來，我唯一聽清楚的是一位男歌手用英文反覆吟唱“Iloveyou.”

Iloveyou，自然不是對我訴說，這段時間，能夠經常撥打他手機聽到這首彩鈴的，不是我。

等待電話接通時，我努力回憶涓生是什麼時候換上這首彩鈴的，卻沒有一點印象，過去我真是疏忽了涓生，但那難道不是因為多年來建立起的信任？

終於涓生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涓生。”我這次終於沒忍住嗚咽。

“子君，你怎麼了？”

“我們不要離婚，好不好？”

又一輛汽車呼嘯而過，他許是聽到聲音，問道，“這麼晚了，怎麼還在外面？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我其實也不知道我究竟在哪裏。

“在岔路口找到路標，告訴我路名。”涓生道。相識十年，他又怎會不知道我有多路痴，在我報上交叉的兩條路名后，他問，“怎麼去那麼遠的地方？”

“我加班。”

“我過來接你，半個小時後到。”

我不知道涓生現在在哪裏，不知道他從何處出發，但他說半個小時後到，我就相信。就像多年前我們去峨嵋山旅遊時玩的那個遊戲，走在一邊是懸崖的崎嶇山路上，我閉了眼任涓生牽着，心裏沒有一點恐懼與擔心，我深信涓生能給我的安全比我自己能給自己的還多，我深信他會用哪怕他自己的生命，護我安妥。然而現如今，在他背棄了我們的感情后，我開始痛恨這種發自內心的信任。

涓生如時抵達，一路上，我有一肚子話想要說，卻不知如何開口。直到抵達地下車庫，他將車停好卻沒有下車的意思，我才道，“我們不要離婚，好不好？”

我的聲音很輕，我沒有去看他。

回應我的只是涓生的沉默。

許久后，他才開口道，“她是醫院院長的女兒，原本我與她來往只是為了給這次晉陞買個保險，誰知有一晚醉酒糊塗，她懷上我的孩子。她一直喜歡我，也鐵了心要嫁給我。廖院長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他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寶貝女兒，事情如果處理不得當，後果難以想像。子君，你理解我嗎？”

最壞的結果，便是涓生丟了工作，院長盛怒之下在他檔案里記上一筆，有了這些劣跡，只怕很難再有醫院肯聘用他，即便錄用，他也得從頭開始奮鬥。

但這些，是我該理解的嗎？

夜裏，我很晚才入睡，半夜卻又從噩夢中驚醒，躺在床上腦海里全是絕望。

不行，我不能這個樣子，我要振作！我不能被一個不要我的男人打倒！在躺了兩個鐘頭試圖入睡無果后，我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電腦繼續瀏覽招聘網站。我認真閱讀每一個招聘啟示的每一個職位要求的每一個字，卻怎麼也無法將涓生告訴我的一切從腦海里驅逐。

若說之前還心存僥倖，那麼現在，我如何說服自己涓生可以拼了此生的前途來選擇我？天平另一端，安放着的不止一個女人，還有那個女人當院長的父親。我憑什麼與之抗衡？難道僅憑我對涓生的愛與對他的眷戀？但這一切砝碼顯得輕若鴻毛！

那張我拿回后隨意丟在書桌上的A4廣告紙在此刻進入我視野，大大的黑體字問我，你有遺憾嗎？

我當然有遺憾！

我把隨後那串網址敲入瀏覽器中，打開的頁面只有一個帶註冊按鈕的登錄框。我的遺憾驅使我立刻點了註冊按鈕，一個需要填寫包括用戶名、登錄密碼、真實姓名、性別、年齡等等資料的碩大表單出現在我面前。正巧有招聘網站原已填好的求職簡歷在手，一欄欄複製過去，沒一會兒，一張表格便填滿。

點提交后，頁面瞬間變黑，屏幕中間出現一個倒數計時器，由1000隔一秒往下減一個數。

大約是要等到數字為零后才有結果，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又給自己沖了杯速溶咖啡，再回到書桌前，屏幕上已是另一個頁面，頁面上依舊是黑體字印着那句“你有遺憾嗎？”

不過這次，後面跟着一個具體地址：中村路144號海龍大廈1404。

中村，是本城高新科技園區，規劃時曾喊着口號要將其建成國內的矽谷，但如今，除了少數幾間知名IT公司，諸如新浪、騰訊、微軟等的辦公大樓矗立其中，更多的只是如菜市場賣菜一樣叫賣各種廉價電腦配件與數碼產品的商場。海龍大廈便是其中之一，讀書時，我與涓生曾在那棟大廈八層的餐廳用過餐，記得一至七層是開放式電子產品大賣場，九樓以上是寫字樓。

也許只是誰在惡作劇。

我正要關閉頁面，但屏幕上那行字漸漸隱去，又一行字逐漸清晰：想彌補遺憾嗎？中村路144號海龍大廈1404。

我候在電腦前，希望得到更多信息，但最終，頁面定格在此處，不再有任何變化。

我壓抑住好奇心，將那張A4廣告紙扔進垃圾筒里，逼自己面對現實。除了涓生，又有什麼能彌補我的遺憾，但，已沒有人能將涓生還給我了，包括他自己。

我繼續在網上求職，意外收到面試通知，是中村附近T大校園外的一間做室內裝修的小公司，他們招的是辦公室文員。

這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面試，但我沒有任何面試經驗，又加上近段時間睡眠不足，許多問題都沒有給面試官一個滿意的答案。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真切切看到面試官面對我對職位的渴求一臉尷尬將我送出公司，我還是失望，好不容易積聚的一點鬥志在那一刻消失殆盡。

路過一片綠地，有對新人在那裏拍婚紗照，新娘手捧百合，靠在新郎肩上，燦然微笑。

曾幾何時，那是我。

前面對街就是海龍大廈。

1404號，這個門牌號其實已植入我心底。

要不要去試試？心底有個聲音對我說，試試也無妨，又不損失什麼。

在過街天橋上，我卻意外遇見歐沛明，自從去《非八卦》上班后，我已經有好一陣子沒看見她了。

“你怎麼在這裏？”我們幾乎同時問。

“最近在忙一個科技公司的項目，客戶在附近辦公，你呢？”

“我過來面試。”

“你沒有在雜誌社做了？”

“那工作我不喜歡。”我沒有告訴她實情。

“工作哪有喜不喜歡的，只是賺錢的工具罷了！我也不喜歡工作，但一想到商場裏的那些衣服包包都排着隊在等我，也只有加足馬力為老闆賣命……”教訓我一大堆后，她問，“你最近有沒有見過涓寒？”

“沒有，他怎麼了？”

“沒事，我只是隨便問問。”大概是工作着實繁忙，歐沛明與我匆匆話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