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
也實在不怪那位第二翼隊長一聽說要給自家將軍相親,就火速拋卻了同事情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差事懟進他人懷裏。
作為崖會泉劃在“信得過”範疇內的老下屬,他們不敢說自己有多了解他,起碼也比外人更能摸透一點將軍的脾性。
轉告崖會泉議會裏有人想給他強行說親,把他推到政治聯姻的舞台上,這是議會在試圖給崖會泉上枷鎖,想要增添他身上的桎梏,在試探他的界線。
那說親的目標還格外“清新脫俗”,是要從跟星盟對立多年,且崖會泉親自帶兵打了三十五年仗的域外聯合里挑,保不齊對面名單上的哪一位——甚至可能哪幾位——都是曾在茫茫宇宙里,跟崖上將上演過“你是風兒我是沙,炮火纏綿到天涯,今天我必錘得你叫媽或直接轟成渣”的難纏角色。
儘管現在仗不打了,兩邊目前是可以坐在同一張會議桌前,不攜帶殺傷性武裝的勉強和平對話了。
這些曾跟崖上將傾情互毆過的人物,也還沒跪在漫長戰火里,仍然很活躍。
但把這種彼此之間曾針鋒相對的人強懟在一塊,還要摁頭結婚,這是噁心誰呢?
再說,崖將軍像是那種會英年早婚的人嗎?
第二翼隊長精準判斷出這條消息一定會踩將軍雷區,果斷“拱手相讓”,盧思明猝不及防踩進親同事的坑,其實他在轉達消息時,都已經做好會看見將軍發火,要被崖會泉特色的“冰火兩重”怒氣給掃一回的準備了。
很稀奇,將軍在聽完后卻沒怎麼發火,只嘲弄地笑了一下,還說下周會按時出席會議。
一直到掛斷這通電話,盧親衛長都還處在一種不真實感里。
並且這份不真實感在不久之後,還被他轉傳給了好歹還是保留了幾分良心,跑來問他彙報情況的同事。
他們對崖會泉的那點了解這種意外發展下不太夠用,兩人都只能大致猜出,將軍那邊或許自有應對方法,反正他們聽從指令就行。
一周的時間很快。
被下屬惦記的崖將軍在這一周里,日子整體過得依舊不疾不徐。
貓的衛生用品已經全部到家了,百里還專門清理了一個閑置浴室,在家裏做了個小型改造,讓它徹底變成了貓的專用衛生間,把貓廁所鄭重其事的擺了進去,旁邊洗漱盆枱面上擺的也清一色是貓的沐浴露,亮毛乳,寵物牙膏等物品。
崖會泉舉着貓廁所配套的漏網小鏟,鏟了他生平第一回貓砂,好事的百里對此全程記錄,還很多嘴地點評:“少爺,您此刻的舉止,與兒童舉着沙鏟在沙灘上玩耍,堆砌沙子城堡的姿態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很高興看見這樣的您,這彷彿為早已過了童年階段的您找回一點童趣。”
“……”崖會泉看一眼他面前的貓砂,又瞅一眼才鏟過貓砂盆的小鏟,沒覺出童趣,只覺得他的電子管家可能得檢修掃描系統,不然怎麼好好一個AI,一天天的宛如視覺對接出大問題。
他的貓在過去一周增重足足180克,超過了資料說的小貓月均增重五百克的漲幅,疑似是膨脹得有點過猛,為此,百里還直接線上預約了一位寵物醫生,帶着小貓的初始體重數據線上問診,諮詢醫生這樣的漲幅是否健康。
寵物醫生看過小貓的初始體重,又問了問貓的大致年齡,回答說,這個漲幅固然驚人,但考慮到他們的小貓剛到家時體型太小,體重偏輕,這應該是一種小貓在獲得充足營養后努力吸收,身體想要追趕上之前的落差的體現。
“您的小貓在非常積極的長大。”寵物醫生還這樣誇了貓一句,並遺憾這位線上問診的顧客不肯開放視頻通話,讓他看看對面的真貓。
他在問診結束前補充:“如果您的貓是橘色貓咪,或者攜帶有一定橘貓的基因,那麼,對於小貓的體重漲幅,您便更不需要太過操心,因為橘貓是不管怎麼養,最終都會養成一隻強健胖貓的。”
崖會泉在退出對話窗口后垂眼看了看他腿上的貓,又把這哪怕漲了小半斤,可加上初始的230克,整體還是不足一斤的小傢伙托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他覺得強健這個詞都還離對方差得遠,就更別說胖。
“好好吃。”把小貓又放回腿上時他說,“晚上讓百里給你開個新罐頭。”
貓聽了這番喂胖宣言,用尾巴卷了卷他的手臂。
小貓咪反正也沒有身材管理的煩惱,不像它的飼主即便休養在家,每天也自律驚人。
崖會泉習慣每日五點起床,去訓練室里做兩小時的固定綜合鍛煉。
如果崖上將家的這隻貓會說話,它恐怕只會問崖會泉一個問題,那就是——你給我的名字起好了嗎?
不錯,直到這周會議召開的當天,在公開場合已久未露面的崖上將穿了一身規整的軍裝出門,要去開會了,他的貓配偶卻暫時仍是一隻無名小貓。
他還沒把名字給取出來。
會議大樓位於中央行政區,和之前那個倒霉信息中心同處一大個片區。
這天,時間才將過八點,離十點召開的雙邊會議還差足足兩個小時,以通透度極高的建材為主體的會議大樓里,便已可見人員行色匆匆,偶爾還能聽見交頭接耳。
“……真的要來?”
“出席名單都被核對過八遍了,截止今天清晨也沒有要調整的意思,看來是真的。”
“但今天域外聯合的代表不是……”
“是,所以這安排不是巧了么。”
兩個抱着電子記錄板的行政秘書一邊小聲交談,一邊往今天要使用的會議室門口走,又都很有默契,在離會議室還有約兩三米時,不約而同收了聲,安安靜靜地先後走進去,做最後的會前檢查,並確保每一位與會人員的銘牌都已到位。
崖上將確定要參加本期會議的消息,是在這周周一才放出來的。
之前他回星后就一直呆在療養艙休養,可以從醫療監察中心轉移回自家時,又是低調走了專屬通道,直接避開外界的打探回了宅邸。
要說最近有誰親眼見過他,還得數他上回來做個人信息重錄,在轉乘區遇見的那幾個文員。
今天,將是他在休養期結束后的第一次正式露臉。
不單單是那兩位秘書對崖會泉的出席禁不住議論,等又半小時過去后,習慣開會早到的人們陸陸續續到場,有的三三兩兩站在走廊寒暄,有的選擇提前進去入座。
但不管是選擇站在外面純閑聊的,寒暄中刺探着情報的,還是進去落座后提前開始翻看今日議題,給自己的稿件做最後梳理的……他們有意無意,目光都投向了同一個方向。
——是在看長桌的前列座位里,被擺上了“崖會泉”這個銘牌的空位。
崖會泉從不在開政治文化會時早到,不過倒也不會遲到。
當時鐘走向9:45,絕多大數與會人員都已進入會議室落座,那些空置的椅子在逐一被填滿后,還剩下哪幾個無人落座就顯得格外突出時,坐在最靠近會議室大門那端的人便最先聽見,外面的玻璃長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受過精密訓練,對自己也要求近乎一絲不苟的人,走起路來通常都會帶有鮮明的性格特點。
那腳步聲十分規律,每一步都像卡着節拍一樣精準,硬質的軍靴靴底踩在玻璃路面上,卻不顯笨重,鞋跟起落間沒有過多摩擦音,只聽起來利落又穩健。
那人的個子想來很高,腿也足夠長。
所以,會議桌最外端的人把他的腳步聲聽在耳里,感覺他彷彿也沒有走上許多步,腳步聲便已由遠及近,一道高挑身影隨即出現在門邊。
星盟軍的制服以白色為主,高階將官的制服上除了有象徵軍銜的徽章肩章,還鑲有窄條金邊。
這周蒙特星已經入冬,室外溫度驟減,崖會泉出門前拗不過他的電子管家,制服外還套了同樣白底鑲有金邊的披風。
軍帽在他臉部上方投落一點陰影,他的黑髮在白軍裝映襯下更加醒目,那雙棕紅色調的眼睛藏在帽檐落下的陰影里,幾個不小心和他對上眼睛的人還下意識避讓。
視會議室里投來的關注如無物,崖會泉單手在自己肩頭隨意一提,把進到會議室后就不再需要的披風拉了下去。
後方,跟着他前來的親衛長兩步上前,雙手接過,又訓練有素地去一旁置物架上替將軍將披風掛好。
而崖會泉旁若無人地繼續前行,他經過長桌旁的一眾人等,在擺有自己銘牌的位置后落座。
入座后,他還先隨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手套,將貼合手腕的褶皺拉平整,再才掀起眼皮,抬眼正視了這一室注目。
“這麼久不見。”他說,“諸位這個反應,會讓我以為,是我臨時多了什麼特異功能,能遠程操控各位的眼睛和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