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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星本地時間22:00整,崖會泉的個人終端收到了一條連線申請,亮着墨綠色的提醒燈。

在剛看清提醒燈的顏色時,崖會泉是下意識擰了眉心的,因為這種濃重近黑的綠色,意味着這是一條走了加密途徑的申請,它是通過一套對外封鎖嚴密的通訊內網在向他的終端連線。

而這種級別的保密待遇,一般只會被應用於遠程傳令接令,彙報重要信息,傳遞加急險情等地。

崖會泉雖然近期一副生活別無他求,只想悠閑養貓的養老樣子,但像他這樣的人,切換狀態也只需一瞬間,哪怕身處假期,也永遠拉着一根隨時回歸職務的弦。

是哪裏出了問題?

內部還是外部?

內部問題可能出現在哪一環,全星盟四大星系九大航道三大核心要塞,險情又具體會在哪片星區,假如是外部……

問題匆匆在崖將軍腦內轉了一輪,他帶着疑問,以一種慎之又慎的姿態通過申請,在屏幕上顯示“連接成功,正在對接畫面”的當口,還快速回顧了遍自己之前查閱過的重要信息。

就在崖會泉生出疑心,以他的審度能力,他竟是沒想起來最近有什麼事值得這樣一條深夜加密通訊時,給他發信的那位疑似信號不太好,視頻畫面傳輸得有些慢,“正在對接畫面”的字樣保持了小半天,方才終於跳轉成正常的即時界面。

只瞅了屏幕一眼,崖會泉眉頭鬆開,恢復面無表情。

終於建立的即時視頻窗口上,出現的是一個短頭髮的青年,他一身便裝,一看就不是手握緊急要報的樣子,不過便裝之下,此人肩背倒是規整,腰桿挺直,透露出了訓練有素的軍人氣質。

……就是這一身氣質又和他的神情格外不搭。

一臉緊張的青年先敬了個標準無比的禮,才喊了聲“將軍”,問候崖會泉一聲晚上好。

結果他一不小心嘴瓢,嗓音打了個突,好好的稱呼變成:“將……將軍,晚上好!”

新鮮出爐的“將將軍”位於通訊端口這一頭,為這晚安問候無動於衷,冷酷得像個靜止畫面。

一直到對面的人冷汗都快被他看出來了,崖會泉才喜怒莫辨地說:“出息了,盧隊長,公務內網都能拿來拉家常。”

這走了加密途徑發來連線申請的不是別人,正是半天前才被拉黑屏蔽的那位,親衛隊隊長盧思明。

崖會泉白天屏蔽盧思明時,是在個人社交通訊錄里把人給屏蔽了,終端會自動攔截來自此人的私人會話,並隱藏其動態。

但這種屏蔽方式其實屏蔽得很有限,只是把人暫時踢出自己的日常社交圈。

如果盧思明那邊有要務傳遞,雙方需要對接文件指令,崖會泉在公務通訊里輕易不會屏蔽誰,常年保持着暢通。

盧親衛長能靠公務通訊傳遞公事,崖會泉也能走這條途徑傳達指令。

……然而萬沒想到,親衛長的膽子近期橫向發展得這麼厲害,公務頻道都敢拿來私用了。

盧思明工作時不是這個拖泥帶水的性格,他要真有要緊事,連接一建立,打個報告后就該開門見山的說事。

此時此刻,從連接建立,到盧衛隊長磕磕絆絆的打了個招呼,再到看出他的事恐怕並不要緊的崖會泉沉下臉,隔着老遠一截信號,盧親衛長彷彿都被長官遠程釋放的冷氣給凍住了,半天沒放出一個屁。

“……報告將軍。”盧親衛長在好一會後才“解凍”,他想起來自己還是有正事的,急忙趕在長官面色變得更可怕前說,“我真不是來拉家常的——信息級別‘D減’,雖然遠夠不上動用內網通訊的級別,但考慮到它和您本人關聯緊密,我用常規方式聯絡不上您,才啟用了內網通訊。”

“D減。”崖會泉重複了一下這個信息級別,他在通訊屏里盯着親衛長的眼睛。

臉色沒變更可怕。

但被他盯着的人覺得他這個重複就足夠可怕。

按着信息等級劃分,原本至少得是“C級”以上的信息,才能啟用內網。

信息級別到達“B級”,這條信息才值得在內網頻道中直連崖會泉本人。

而C級及以下信息,親衛長自己都擁有一定處理權限,完全沒必要送到長官眼前來。

至於“D減”,它所代表的信息內容則更不痛不癢。

什麼又來了哪家星媒想要對崖上將進行採訪,並在他的轄區辦公室門口死纏爛打,不見到本人誓不罷休,或者軍委那邊又傳出了什麼虛無縹緲的風聲,然而根本沒伴有實質性的政策條規,再或者星盟里新出現了怎樣杜撰崖將軍本人的八卦……

這些信息都能被歸進“D減”。

在崖會泉心裏,“D減”大於等於“廢話”。

盧思明從崖會泉接管三大核心要塞之一的光輝之翼時就已是親衛長,但就和光輝之翼基地里的六位翼隊長一樣,這群資深下屬熟崖會泉是真的熟,在他面前慫也是真的慫。

“我給你兩分鐘。”崖會泉意簡言賅地說。

意思是兩分鐘內沒法給出一個更有說服力的解釋,說清楚這個“D減級”信息跟不值一文的屁話有什麼區別,就給他等着。

倒了大霉才攤上這麼一份任務,盧親衛長想了想自己接下來要詳解的信息內容,變成一臉菜色。

“是這樣的……”頂着“兩分鐘”的壓力,他還是硬着頭皮,把這條消息的大體和來歷都快速複述給了崖會泉聽。

這條消息盧思明也是今天下午周會過後才拿到的。

星盟和域外聯合的戰爭才結束不久,不僅星盟內部大小會議繁多,與域外聯合開的雙邊會談也不少,崖會泉休養期間,所有需要崖上將出席的會,他都安排給了自己信得過的人。

今天好巧不巧,盧思明代表崖上將去開周例會時,從光輝之翼抽調過來的第二翼隊長也在會議大樓,並且就在他樓下一層的會議室,參與的是和域外聯合代表商量航道建設的雙邊會。

第二翼隊長在散會時被星盟這邊的一位老將攔住了,對方問過崖會泉近況,又說了些有的沒的寒暄,然後話音一轉,那位老將軍暗示第二翼隊長,如果崖會泉恢復情況良好,身體已經沒有大礙,那麼,下周再開雙邊會時,他們的將軍想必是要親自出席的,那他到時候也必然會對上域外聯合的人,還會對上一些……最好先有個準備的提案。

“感謝您的提醒。”第二翼隊長禮貌沖老將軍道了謝。

他們光輝之翼的頂頭長官是個內里積着小火山的壞脾氣冰山,日常狀態就是不苟言笑。

他的忠心下屬們代他開會時,為了盡量替將軍挽回一下政治形象,一般都精通禮貌假笑。

第二翼隊長試着幫長官套取更多信息,繞着圈刺探那些“最好先有個準備”的提案。

“唐納爾多將軍的意思是,域外聯合那邊仍對您存在不小成見,星盟這邊,為了更穩固且長久的和平,議會傾向於使用傳統的‘和平三步’。”盧思明將第二翼隊長探來的信息轉述給了長官本人。

他在說到這裏時,看見通訊屏里崖會泉的臉色有所變化,將軍看起來若有所思,他便鬆了好大一口氣,知道自己帶來的信息已被歸進了“有效信息”隊伍里。

“和平三步。”崖會泉手指輕輕敲了下身側的椅子扶手,“文化,經濟,還有……”

說到第三項時崖上將頓了頓,他嘴角似乎有片刻的提起,但眉目仍然冷淡。

那是個很簡短的嘲笑。

傳統“拉關係”方式之三——政治聯姻。

再結合盧思明之前期期艾艾,把這消息定為“D減級”,卻又還是急着聯繫自己,彙報起消息來那一臉吃了餿飯的表情。

崖會泉想都不用想,議會準備呈出來的聯姻名單里肯定有他姓名。

並且搞不好,他在這份名單里還是個炙手可熱的角色。

星盟里再沒有比他更年輕的高階指揮官,在域外聯合的幾十年對抗里,他的名號在對面也足夠響亮,沒準還是天天被人釘在模擬訓練場裏連錘帶罵的典型。

對議會來說,在職的所有高階指揮官里,也就只有他雖手握一整個光輝之翼要塞,但和哪一方內部力量都走得不近,儼然自成體系,令喜歡想東想西的一些人難以放心。

把他推上聯姻的名單,扯着和平的大旗給他強行綁定一份新的關係,崖會泉一聽就明白這背後的算盤。

聯姻,是能名正言順絆住他的利器。

“將軍。”盧思明在通訊另一頭說,“您考慮這周就回光輝之翼嗎?”

盧親衛長想得很簡單,覺得只要崖會泉提前打個報告,返回駐地,那這些事就趕不上他。

崖會泉看親衛長一眼,面上不顯,心裏卻有些哭笑不得。

議會裏某些人的盤算固然噁心,但假如他退避三舍,跟被攆着走一樣迅速離開,那麼,“聯姻”這一招不成,別人那也還有后招在等着他。

和平曙光剛剛降臨,烽火硝煙剛剛散去。

可戰爭□□勛不小,戰績赫赫的將官連和談會都一次也沒親自參加,剛修復好身體就馬不停蹄地走了,只想趕回自己手下的要塞——這聽起來像什麼?

像不像一個冷血無情的戰爭機器,連留星休養都不肯多留,迫不及待要回去重整自己的軍事鐵壁?

崖會泉敢肯定議會那邊有兩套公關詞等着他,域外聯合那邊則可能是一套,也可能是兩套。

大大方方與會,留在星內,先觀望情況,主動權反倒還在手裏。

他要是真走了,才是把什麼都讓出來,讓自己置身徹頭徹尾的被動了。

再說……

聯姻,起碼得是單身未婚,才能聯姻,對么?

“下周會議我會按時出席。”崖會泉對盧思明說。

盧親衛長皺一下臉,不過什麼反駁的話也沒說,這倒不是出於他慫自家將軍,而是整個光輝之翼上上下下,在遵從崖會泉的命令這方面都無可挑剔。

“是。”盧親衛長回答,“我會替您整理往期會議記錄,明天下午之前發送到您的……”

說到這裏時,盧思明忽然記起自己之前怎麼沒打通的電話,他急忙追問一句:“將軍,您的終端普用信號端口是出現了故障嗎?”

“沒有。”崖將軍毫不避諱地答,“你把自己今天上午發的動態刪除,我就解除你的屏蔽。”

盧親衛長:“???”

終於得知自己原來是被拉黑了,盧親衛長表情如遭雷劈,感覺自己不再是將軍親生的衛隊長了。

崖會泉已經準備關閉通訊,他的貓都已開始在他腿上打起小呼嚕。

他瞥一眼盧思明在視頻對面的表情,覺得那表情也太丑了點,於是隨口扔了個話題轉移對方注意:“對了。”

親衛長很有職業素養的回魂:“是。”

崖會泉問:“去開雙邊會的是第二翼,跟唐納爾多談話的也是第二翼,怎麼最後是你來傳消息?”

盧親衛長表情登時更辣崖會泉的眼睛,他像顆黃蔫蔫的小白菜一樣笑了一下。

開雙邊會的的確是第二翼,唐納爾多老將軍的消息,也是傳達給的第二翼。

但當聽到唐納爾多隱晦提起“和平三步”,並又點了點崖會泉是年輕一代將領里最端的出手的一位時,第二翼隊長面上微笑不改,心說我的媽,這是要給他們將軍跨星說親!

說時遲那時巧,在樓上開完內部例會的盧親衛長出來了,他隔着一段玻璃棧道的距離,看清第二翼隊長在底下這層,才專程沒去乘坐電梯,走樓梯下來,準備和第二翼隊長聊兩句天,合計一下他們這些“嫡系”假如去將軍宅邸上遞訪問申請,會不會被酌情放進去,探望一下已經回家休養的將軍的事情。

“再次向您的善意表示感謝。”盧思明走過去時正好聽到第二翼隊長這麼說。

第二翼隊長用眼角餘光掃見了他的靠近,十分自然地一伸手,像拖一個等身立牌一樣,就把盧思明往老將軍面前一懟。

“盧隊長會代表我們向將軍轉達您的慷慨相助。”第二翼隊長說。

盧思明莫名其妙,但也已經條件反射對老將軍擺出了禮貌微笑,還說:“是的,您好,唐納爾多將軍,很高興看見您如此康健。”

在唐納爾多老將軍走遠后,盧思明才低聲問第二翼隊長:“什麼幫助?”

第二翼隊長連嘴邊的弧度都沒變一下,一臉端莊:“告訴將軍,議會有傻帽準備幫他跟域外聯合說親。”

盧思明:“……”

盧思明:“………………”

這就是親同事嗎?多麼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同事情啊!

偏偏還是跟他們將軍結了重大梁子的域外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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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了和貓結婚吧[星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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