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澤卡萊亞猶豫了一瞬,騎馬走向那些人。
為首的青年有着一頭銀白色的頭髮,他穿着復古又華麗的長袍,身邊站着一男三女。
明顯不是洛斯特領區的人。
青年見她真的過來了,主動笑着迎了上去:“你好,我叫阿撒茲勒,是從王都過來的,負責勘測地形。”
說著,他身後的不知侍女還是助手主動展開了一張羊皮地圖,“近十年來,每個領區的建設和原來有些不同了,我們是來更新地圖的。”
“哦。”澤卡漠不關心地掃了一眼,本想直接離開——
她考慮到對方是王都的人,萬一在自家領區出了岔子可能會有點麻煩,於是添了一句:“前面那片區域很危險,你們不要太深入了。”
說完,便扯動韁繩。
青年見她轉身又要離開,眼裏流露出一絲迷茫,他急忙招呼道:“哎,這位小姐,麻煩等等!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我很忙,你們派個人下山去找洛斯特侯爵,他一定會給你們安排幫手的。”這次說完,她是真的頭也不回地騎馬走了。
留下青年和他的侍從們面面相覷。
“是我的名字太拗口了不好記嗎?”他詢問女侍從A,“還是我不夠好看?”
女侍從A為難地收起地圖:“可能吧,要不您下次說個昵稱?”
“可她不是說要過來勘測地形佈置陷阱么?”青年茫然地盯着那捲他剛剛趕工出來的地圖,“我都主動畫給她了,她怎麼不知道多看一眼?”
女侍從B想笑卻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風瑟瑟,雨茫茫,雨滴打在這幾個人的身上,平添幾分蕭瑟的氛圍。另一個始終站在後面的男人諂媚地開口了:“大人,要不然下次我也報一下我的名字?說不定澤卡小姐就反應過來了呢?”
這下女侍從B是真的笑出了聲,她嘲笑道:“賽克斯,你就算了吧,我看你們的水平……嗯,半斤八兩。”
被稱作賽克斯的男人惱羞成怒地咆哮道:“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說起來,”侍女C開口了,“我們攔住她的目的是什麼來着?”
“不是大人想要提前示一下好,讓她知道惡魔也有不吃人的么。”A平靜地說,“哦,對了,要改口,是神也有不要獻祭的。”
“反正她很快就要知道了,改口不改口無所謂吧。”B翻了個白眼,“她現在進去了,一會兒也會出來,我們就在這裏守株待兔唄。”
“有點道理,”C附和說,“她最近應該每天會來,我們在她經過的路上等着就行了。”
銀髮青年托着下巴沉思了一會兒,決定道:“那就照你們說的辦吧。”
……
澤卡萊亞深入無人區,堪堪接近“神的領域”的邊緣。
她走着走着發現雨似乎下得更加細密了,馬兒開始踟躇……周遭白茫茫一片,天空與地面彷彿融為了一色。
這片地區有霧,連馬也不敢擅闖。
澤卡萊亞翻身落地,牽馬而走。地面的植被在這一塊區域顯得稀疏了許多,都是些不怎麼常見的物種。
她牽着馬越過一個個小山坡,發現山坡的凹陷處錯落有致地分佈着大小不一的水池,霧氣就是從水池裏冒出來的。那一汪水有的如木盆般小,有的卻如噴泉般大。
偶爾一陣風劃過,幾根枝葉不小心落進水裏,眨眼間被溶解殆盡。
澤卡停住了腳步。
她仔細觀察了一會,想了解那些水的殺傷力究竟如何。是否武器丟進去,一樣會被溶解。
然而她今天攜帶的全是貴重武器,她……捨不得。
澤卡萊亞環視了一圈四周,四面皆為起伏的岩坡。按她一路走來的經驗,越往裏走,環境越是艱苦惡劣。
她不由得想起父親說的那句“他們和我們差不多”,如果真的差不多,這種寸草不生的環境下究竟要怎麼生存?
能完全避開危險的水池已是極為不易。
她甚至有點兒好奇,神居住在這種鳥都不願進來的地方做什麼,凈化環境么?他們每年上交一個女孩,神因此獲得了能量來改善糟糕的地貌?
澤卡萊亞浮想聯翩,原本她對老修女和父親說的話完全摸不着邊際,但是現在,她好像有了點兒模糊的概念。
女孩安撫好馬匹,打算獨自往前再探一探。她斜上坡,找了一根粗壯的枯枝系住了馬栓,繼續向里走。
前面的道路更加狹窄,連她都要小心翼翼地踮腳跨過。澤卡又深入了一段距離,發現前方被撲朔迷離的濃霧包裹着,根本沒辦法再前進了。
她不着邊際地想:車夫究竟是怎麼進去的啊?
難道每年獻祭的時候,神會特意開一條路嗎?還是現在就是車夫說的奇怪現象啊?
地面噴出的水悄然無聲地流淌着,有些滲到了澤卡的腳下。她聽見靴子發出冒氣的“滋滋”聲,敏銳地跳開。
與此同時,剛剛拴好的馬驚了,透過霧氣傳來激烈的嚎叫。
澤卡心中一沉,以力所能及的最快速度往回折。
她根據記憶里記下的安全點一步步踩回去,沒隔多遠,枯枝邊空蕩蕩的,斜坡上留下幾個凌亂的腳印,裏邊已經滲滿了毒水。
少女沿着蹄印一路小跑,根據印記的深淺,她基本可以判斷出馬的前腳被毒水碰到了。至於有沒有把蹄釘全部溶掉,她不確定。
她順着又走了一段,不多時,地面竟然漸漸平坦起來,那些冒氣的水池消失了。
只是比起前面那塊山坡,她現在身處的位置是一片真正意義上的荒蕪。
沒有枯葉殘枝,沒有任何生命活動跡象,唯有深黑色的砂礫鋪滿了大地。
風聲獵獵,稀釋了霧氣,澤卡抬頭看向遠方,有一位青年正向她走來。
對方牽着馬,身形逐漸清晰。
赫然是前面見到的,王都來的青年。
……
兩小時前,在探知澤卡萊亞深入溫泉區后,阿撒茲勒露出了一個友善的笑容。
“我有一個想法,”他說,“女孩子陷入困境后,如果恰好有人去解救她,她肯定會對對方抱有好感的對不對?”
“就算沒有好感,起碼也會感謝吧?”面對三位侍女不贊同的目光,青年補了一句。
“可是……如果她以後知道您就是那個罪魁禍首呢?”侍女C說,“她以後肯定會知道的吧?”
“那也是很久以後了嘛,”銀髮青年自信滿滿,“說不定那時候她早就對我好感度爆棚啦。”
“隨便你,反正怎麼做都是您說了算。”A錯開目光。
“來,賽克斯。”青年於是溫柔地拍了拍不斷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男人,“變成一匹馬的話,你肯定沒問題的吧?”
“大人,您可以隨便召來一匹馬啊!幹嘛非要把我變成馬呢?”賽克斯哭喪着臉。
“這裏以前是你的領區,你肯定比我更熟悉吧?”青年依舊和煦地催促道,“來,快點。”
尚在掙扎的賽克斯瞥見青年的神情,立刻委屈巴巴地照做了。
——阿撒茲勒是所有惡魔中的強者。
幾年前,行蹤飄忽的他不知為何突然降臨了洛斯特領區。
平心而論,賽克斯覺得自己的工作算是做得不錯的。
除了每年按照約定吃一個小孩兒的心臟,他兢兢業業地做着人類口中“神”該有的偉跡。
沒有玩忽職守,沒有情緒顛簸。
可就是他這樣一個惡魔里的老實魔,居然有一天被最強的惡魔踢場子了。
他冤不冤、慘不慘?
每年吃不到心臟還得幹着和去年一樣的活。
他都要憋屈死了。
現在他還必須變成一匹馬,被這傢伙胯|下騎着,不然……
“賽克斯,你的心理活動,好像有點豐富啊。”銀髮青年漫不經心地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沒有!您根本不知道我接下來想的什麼!我腦子裏想的是……能被您騎着真是三生有幸!!您就是魔鬼本鬼,惡王本王!”
“唔,好吧。”青年翻身上賽克斯化作的黑馬,他拍了拍馬身,“走吧。”
他要在一開始,就讓澤卡萊亞對他充滿好感。
……
澤卡萊亞看清薄霧中走來的青年,第一反應是:啊,好麻煩,讓他別跑那麼深他還跑,萬一出事了王都來人怎麼辦?
倒是青年閑庭散步般地走來,以一種溫和悅耳的聲音說道:“你迷路了么?需要我幫你么?”
澤卡質疑他:“你的侍從們呢?不會全部走散了吧?”
阿撒茲勒愣怔了幾秒,乖巧地回答:“沒有,他們還在原來的地方。”
然後裝作不經意地詢問:“你的馬好像不見了?”
“受傷,跑丟了。”少女勉強擠出一絲耐心,“你別往裏面走了,裏面很危險。圖紙畫到前面就差不多了吧?裏面沒人住,都是些有毒的水池。”
青年被她的語氣弄得不知所措,不過他仍舊維持着那優雅動聽的語調說道:“我讓我的馬去找你的馬吧?我的馬很聰明的,保證能幫你把馬帶回來。”
說著,他拍了拍身側的黑馬。
變作馬的賽克斯欲哭無淚地聽令離開。
澤卡萊亞雖然十分懷疑面前青年的能力,但此刻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她問:“你既然都走到這裏了,說明圖紙完成得差不多了吧?你們什麼時候離開?需要什麼可以告訴我,洛斯特領區一定會給予幫助。”
“大概還有個幾天吧,大致的輪廓是勘測完了,還需要細化。”阿撒茲勒隨口扯謊,“對了,你可以叫我撒勒。”
“嗯,撒勒。”澤卡第一次把這個名字記進了腦子,“你們之前勘測過其他領區嗎?”
“沒有,我們只負責洛斯特領區。不過其他領區的事情也知道一些,畢竟王都嘛……”
“那,”澤卡稍微湊近了青年一些,壓低了聲音,“其他領區怎麼樣?也會像這裏一樣寸草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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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作者是個起名廢,所以就查了查各種惡魔的名字,於是決定男主就叫阿撒茲勒了。
至於男主的筆名伊比利斯,以下來自百度百科:
“伊比利斯(Iblis)來自猶太傳承中的阿撒茲勒,又作Ibris,Eblis,Halis,字意即為‘絕望’之意。”
正好還有個別名,於是繼續順手拿來用了(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