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夜亂象生
星星一顆顆的被鑲嵌在了夜幕之中,一閃一閃的亮着光芒。
素日裏能夠看到偶爾從星空下驚過的鳥雀,現在也不見了蹤影。整個小樹林裏靜悄悄的,如果不是偶爾能聽到人低低的呼吸聲,恐怕真的會以為這小樹林裏已經沒了活物了。
“咕咕!”
空蕩蕩的肚子發出叫聲,在這夜空裏顯得格外刺耳。
緊接着,便像是點起了鞭炮一般,“咕咕”聲在林子裏彼此起伏。
秦尚睜着眼睛,一點困意都沒有。對方為了防止他逃跑,已經用衣服上撕下的長條反綁住了他的雙手。而他又不能睡着,無論是側躺還是趴着都會感覺到不舒服。倚着樹木的時候,他腦袋無比清醒。
重生以來的一幕幕不斷的在眼前閃過,總覺得在這些畫面里差了些什麼。
是什麼呢?秦尚想着想着便打起盹兒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露水灑下,溫暖的空氣里終於混雜了涼意。
起身的人都有種冷意,於是又用沒熄滅的火炭生了點火。黑乎乎懸挂着的鍋里冒着熱氣。根本也沒有糧食,也不知道從哪裏挖的幾片野菜飄在沸水上。
邊上的幾個孩童早就餓了,眼巴巴的盯着那幾片菜葉子。
等到劉老大拿起了鐵勺子,大傢伙才有所行動了起來。而劉老大首先盛了幾碗湯水混着一片菜葉給幾個老人。
隨後才分給女人和孩子每人一塊小的可憐的菜葉。
等到最後還剩下一碗湯的時候,劉老大猶豫了一下,端着湯來到了秦尚的面前。
秦尚感覺手腕一松,手臂的控制權瞬間回到了自己身上,而對方明顯沒有和他交流的東西,直接將一碗清水湯放在他手上才轉身離去。
“大哥,你怎麼把你的湯分給這小子?”馬老三立馬憤憤不平的說道。
“本來就沒有糧食,大哥你已經扛了幾天了,再這樣下去怎麼行呢?”
……
“行了,你們吃你們的,等下午我壓着這小子去換糧食,咱就能吃飽了。”劉老大說話帶着不容置疑的神色,其他人立馬偃旗息鼓。
秦尚看向了劉老大,而劉老大也看向了他,兩個人並沒有眼神的交流,一觸便移開了。
秦尚有些想不通了,他不過是對方手裏的肉票,為什麼現在對方寧願自己挨餓也給他一口吃的?
這個年代的人真的都是良善之輩?秦尚想不通,嘴裏的味道並不好喝,苦澀中帶着點嗆人,但喝到了胃裏卻是暖暖的。
鹽城縣城現在已經亂了套了,清晨城門還沒開,城外就已經聚集了大量難民,低沉的暮氣浩蕩而來,壓城欲摧。
負責城門的差役根本不敢開門,直接將這件事上報給了縣令劉正和。
而縣令劉正和不過是個沒有主意的書獃子,讀書四十餘載才中了個同進士出身,這都已經五十多歲了,何曾經歷過這種陣仗,便將縣丞、主簿、典史全都召集了過來。
縣衙官吏以主簿年齡最長,也是唯一經歷過弘治十五年飢荒的人。
“外面流民越聚越多,再拖下去,時局恐再難控制。”劉正和臉上帶着些焦急,絲毫沉不住氣。
縣丞頷下含須,在一群老頭子裏年齡算是年輕的,但他來到縣衙時日尚短,平日的事物劉正和根本不讓他插手,現在比擺設好不了多少。
“縣令大人,”主簿行了一禮,才慢慢說道:“饑民過多,府庫糧食幾無所剩,暫時肯定不能放流民進城,一旦進城,必然造成大面積的死傷。”
“可這,不讓進城,全都聚集在城外會不會鬧嘩變,一旦強行攻城,我們這個衙門幾十號人肯定是守不住的。”劉正和腦袋裏混亂一片,直接將最壞的結果說了出來。
縣城眉頭微皺,堂堂縣令一點做事的魄力都沒有,活該一輩子窩囊。
主簿心裏腹誹,可面上不為所動,依舊建言道:“那也只能出此策,一旦難民進城,那城內的住戶必然受到影響,一旦那些難民討不到糧食,很難說會不會破宅搶糧。何況,城內居民變多,難民混雜,難保其中不會出現瘟疫。”
“弘治十五年的時候,那一年跟今年一樣,都是飢荒,當時的縣令心裏仁慈,便放了些難民進城,可結果造成一場災難。”
“難民都是狼,成不了良民,他們得不到糧食,他們什麼都能做的出來。殺人?防火?還是吃人?”
主簿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戳在了縣令的心上,特別是最後一個吃人,將他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人吃人的傳言他不是沒有聽過,可當真正要發生在身邊的時候,才感覺到毛骨悚然。
“那就依主簿所言,將難民隔絕於城外。”縣令再也不敢反對了,膽子小的令人發笑。
下面的差役早得了命令,立馬到各個城門傳遞消息,同時還加固了各個城門的門防。
而縣衙內關於下一步的討論還沒有答案,縣令當天起草了一篇奏章,差人翻出城送去了山陽縣城,尋求淮安府知府於桂的幫助。
另外便是起草一份告民書,主要是告訴城內居民,關閉城門,任何人不得外出。
同一時間,秦府內,秦禮大發雷霆:“你幹什麼吃的,少爺被劫走了,你竟然今天才回來告訴我,那是不是明天我死了,你後天才回來報喪?”
秦奮一臉的愧疚,直接跪在了的地上,低着頭:“大少爺,都是我的錯,請你懲罰我吧!”
空洞洞的院子裏,秦禮喘着粗氣,在桌子面前來回的走着。
心裏各種情感集合在了一起,焦急、擔憂、憤怒……
“懲罰你?懲罰你,我弟弟就能回來了?”秦禮憤怒的大吼道。
“少爺,外面有貴人求見!”就在秦禮坐立不安的時候,管家秦柳走了進來。
“不見,”秦禮正煩躁着,哪裏會有心情去見什麼貴人。
可外面的客人已經不請自來,來人穿着寬大綢緞,國字臉,看起來頗有幾分氣勢。他的身邊跟着一個小胖子跟一個瘦削的老人。
秦禮看到來人,忍不住呵斥道:“秦柳,你也是秦家老人了,沒有我的命令,你也敢往家裏領人?秦府的規矩你都忘了?”
秦柳還沒有回話,來的那個中年人抱拳道:“大公子不用責怪府里下人,實在是情況緊急,我不能耽擱。”
秦禮回了一禮,疑惑的問道:“閣下何出此言,我觀閣下面生,秦家與您應沒有生意上的交集,何言它事?”
中年人笑了兩聲,說道:“某家高榮軒,這是犬子高財,昨日犬子回家便與某家說了一些事……”
等到高榮軒說完,秦禮才真正明白對方的意思。
原來弟弟是為了救這個胖子才被人家給抓走的,而此時這個姓高的來這是為了救人來的。
“原來如此,倒是我唐突了。”秦禮遙遙行禮道歉道。
高榮軒則是擺了擺手,臉色凝重的道:“現在令弟的人生安全應該還是有保障的,聽犬子描述,那一伙人應該是逃難的難民,抓的人都很有目的性,犬子和令弟都是商賈之家,如果對方沒有糧食了,那這個身份對他們有着致命的誘惑。”
“只要糧食還在我們的手上,對方一定會再次找上門的。”
“不過,今天清晨,我來貴府的時候,路上看到縣衙張貼的新告示,說是城門關閉,禁止民眾私自出城。”
聽到後面,秦禮頓時站了起來:“這怎麼可以,尚兒還生死不明,這城門要是關閉,豈不是內外不可相連?”
“就是如此!”高榮軒也是滿臉的苦笑,“來之前,我本與家裏人商量好了,動用我高家的財力,絕對可以幫助貴府找回令公子,但城門緊閉,我就算是有再大的勁也無處可使。”
秦禮的腦子嗡的一下子就炸了,沒有辦法出城,弟弟該怎麼辦?
秦家護衛二十六個,要是將這些護衛全都給送出去,帶足糧食,那是否也可以從強人的手裏換回弟弟?
秦禮的腦子裏湧出了好幾個不同方案,整個人陷入了選擇之中。
對於他來說,現在就算是秦家整個賠進去,也不能讓弟弟出事。
“秦尚那邊不用管!”一道略顯滄桑的聲音陡然響起。
吸引眾人目光過去,瘋道士正坐在窗戶的邊邊上喝着小酒。
秦禮連忙說道:“真人,現在禮兒是生死未知,如何能不管呢?”
“嘿!”瘋道士一把跳進了客廳內,手裏的大葫蘆收到了腰間,說道:“貧道說不用管就不用管,天意如此,就算你派人出去了,能夠從那些難民中搜尋到你弟弟的蹤跡,聽貧道一言,就此罷手。”
瘋道士的瘋言瘋語讓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真人,舍弟危險不知,我這如何能夠安心的下來。”秦禮略顯苦笑着道。
“跟你們這些凡人解釋起來就是麻煩,”瘋道士抓狂的拍了拍腦袋,“這麼說吧,在你弟弟出門的時候,貧道就算到他命里有此一劫,所以才沒跟着他出去,而你要是現在派人出去就會斷了他的命數,天道輪迴只有一次,錯過的天意不會再來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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