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李勝抱着圓圓，身子僵硬地坐在餐桌前，圓圓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耳朵，帶着疑問的眼神看李勝，似乎在問自己耳朵上的東西去哪裏了，為什麼自己又聽不見聲音了
李勝此刻思緒煩亂，不僅因為自己在慌亂中丟了圓圓的人工耳蝸，更因為今天在校門口與王正時隔兩年的碰面，僅僅一面，足以讓李勝魂飛魄散
餐桌正中央放着的一個紅色信封，李勝第一次有了退縮之意，他如願考上了大學的臨床醫學，可去上學就意味着接受王正的資助，與他重新建立聯繫，那他離開的這兩年算什麼？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王正的陰影下
寧丘下班回家，門一開一關帶進一陣寒風，李勝沒有說什麼，只稍稍嘆了口氣
“我回來了！有沒有想我啊？”
圓圓在李勝懷裏，把玩着李勝的衣領，並沒有聽見門口的聲音，寧丘一邊換衣服一邊與李勝分享着今天學校里發生的事
“今天學校開運動會，我這個體育老師終於能派上用場了，跑前跑后的累死了，跟你說件奇葩事，我下午去給初三的那幫孩子送水的時候，你猜他們怎麼叫我，叫我‘叔叔’，我說我是他們的體育老師他們還不信，因為從開學開始就沒上過體育課，也沒見過體育老師，你說可笑不可笑哈哈哈哈哈……”
李勝沒有笑也沒有搭話，沉默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寧丘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來到他身邊抱起圓圓，看到餐桌正中央放着的紅色信封，不自覺湊近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錄取通知書？無名！你考上了！對不對！”
李勝一臉愁容，臉上看不出任何高興與興奮的模樣，寧丘納悶，不知道李勝到底怎麼了，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一瞬間，李勝像是被電擊一般，身子不自覺抽動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說道
“我……我把圓圓的人工耳蝸弄丟了”
“掉在哪裏了？知道嗎？”
“可能掉在大學門口了，我今天帶圓圓去了趟大學，本來打算進去轉一轉呢……不小心把人工耳蝸丟了”
寧丘聽了並沒有責怪李勝的意思，手輕輕蹭了蹭他的脖子
“沒事兒，趁着現在天還亮，我跟你一起回去找一下，路上把圓圓放福利院一會兒，就不讓她跟着去了”
“等一下”
李勝猛地拉住寧丘的衣角，面露難色，動了動嘴唇，有些可憐地懇求道
“能不能，晚一點再去……”
李勝欲蓋彌彰的哀求寧丘，明知與王正碰面的機會微乎其微，卻還是想要儘力避免
盡自己最再晚天就黑了，更不好找了，寧丘不理解李勝到底怎麼了，卻也只順着他的心意
“那我把圓圓先放到福利院，一會兒來接你，好不好”
見李勝不作答，寧丘怕他自責，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帶着圓圓離開了，寧丘與圓圓一走，整個房間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李勝看了眼面前的錄取通知書，又瞟了一眼廚房灶台的位置，心中誕出一絲邪念，燒掉他，繼續隱姓埋名做無名，與王正不會再有任何聯繫，或者，留下通知書，冒着被王正發現的風險，進入大學學習，他該怎麼辦？沒有人能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李勝雙手痛苦地抱住頭，妄想把這份矛盾與糾結壓抑住
在福利院放下圓圓，寧丘重新開車回來接上李勝，接着把車子駛向大學的方向，等紅綠燈的間隙，寧丘側臉看李勝，一言不發的把自己包裹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寧丘不知李勝的內心此刻有多麼紛亂，只是簡單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緩緩說道
“別擔心，一定會找到的”
下了車，李勝與寧丘順着白天李勝與圓圓走過的痕迹，低着頭一頓找，並沒有什麼可以的線索，天漸漸黑下來，路燈亮起微弱的光線，兩人一邊低頭找一邊問路過的環衛工人，幻想着有人能撿到交還給他們
“這樣找太慢了，這樣，我往北面找，你去南面，有任何消息就電話聯繫，好不好”
李勝見天色愈晚，點了點頭，轉身低着頭便向著南方半步半步地移着腳步，不知走了多少路，路過的學生都向他投來奇異的目光，李勝不在乎，他現在腦袋亂的很，昂貴不可替代的人工耳蝸，錄取通知書，王正的突然現身，一切的一切向他襲來，讓他疲憊，不知過了多久，走了多少路，路上人逐漸變得稀少，李勝的頭長時間低着脖子有些疼，正要抬頭休息一會兒時，前方突然停住一人
“在找這個嗎？”
熟悉的聲音，李勝瞳孔驟縮，正是因為知道這聲音來自何方，李勝才遲遲不敢抬頭，他慌了，顫抖的嘴唇猛地咬緊，衣服被寒風吹開都顧不上裹緊，他與王正，終究還是遇上了
下午四點半，兩個小時的討論會議正式結束，校方一邊的人笑得燦爛，握住王正的手久久不鬆開
“王總，感謝您和基金會的支持，有了你們的幫助，我們就能給優秀的omega學生們一個更好的學習機會”
“應該的，錢的事您不用擔心，您儘快把需要資助的omega學生名單和信息發給我，我明早回去就與基金會的成員開會商量撥款的事情，資助貴校的錢，最晚下個月月初就能打過來，請耐心等待就好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小馮啊，快！把這次考試錄取的omega學生的名單和信息儘快給王總發一份，記住，一定要詳細再詳細”
“好的校長”
老校長激動地眼眶發紅，說什麼也要請王正單獨喝兩杯
“下次吧，今天有些晚了，我跟沈局長就先回去了，等開學的時候我會再過來的，到時候喝也不遲”
“王總說的是，那我們一起送送您”
王正推脫不過，索性被校長帶領着送出了校門，一路上新老教學樓交相輝映，陳舊的宿舍一棟連接一棟地排開，顯得有些擁擠
“王總您看，那是我們專門劃出來的地，之前是預備用來建omega宿舍和食堂”
王總循着校長手指的方向看去，施工到一半的宿舍樓孤零零的立在那裏，與其他宿舍樓比起來，倒顯得有些可憐了，王正看了看宿舍樓又看了看校長，說道
“資金短缺所以才被擱置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請不要擔心，我一定會幫着學校把這棟宿舍樓建起來”
“王總！真的！您的胸懷與貢獻是我們無以回報的，不如這樣，等這座宿舍建成之後，我們就以您的名字命名，怎麼樣？”
王正笑着搖了搖頭，似乎並不喜歡這個決定
“不要讓孩子們住着有心理壓力，命名什麼的就算了吧”
回去的路上，王正與沈局長各坐一輛車向著郊區開去，他們在C市只住一晚，卻把酒店定在了郊區的湖景別墅，開車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距離，王正坐在車上看着灰濛濛的窗外，手機突然震動幾下，是郵箱提示有新的郵件，王正打開一看，校長已經把這批次錄取的omega學生的個人信息發過來了，姓名年齡照片和成績，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一門門拔尖的成績，王正很是欣慰，一張張翻看過去，心底連連讚歎，就在他百無聊賴想要關閉手機之時，一張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王正向下滑動的手突然停住，進而用幾近撕裂與瘋狂的聲音對着司機喊道
“掉頭！回大學！”
“今下午在學校門口，我沒有認錯，那個抱孩子的人就是你，對嗎？”
王正幾度哽咽，聲音顫顫巍巍像冷風中的秋葉，出於憤怒或者是膽怯，李勝抬起頭，卻沒有看王正，王正見他盯着自己手裏的人工耳蝸，討好似的抬起手遞到李勝面前，只為了李勝能看他一眼
“你在找這個？對嗎？”
李勝伸手接過人工耳蝸的瞬間，王正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狂狼，一把將李勝抱進懷中，奇怪，李勝周身明明再就沒有了omega信息素的味道，王正依舊貪戀地一寸一寸聞着，彷彿是將死之人的救命稻草，怎麼樣不肯鬆手
“我好想你，每一分鐘，每一一秒鐘，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你知道嗎，沒有你，我已經死過無數遍了”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李勝想要推開王正，知道自己的力量比不過他，索性手腳並用，逃離了王正的懷抱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王正沒有說，李勝也沒有問，更不屑於接受，只是把人工耳蝸捧在手裏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發現只是掛耳的地方有些歪，估計是被不小心踩了一腳
“這個是我在公交站牌那裏撿到的，撿到的時候就被人踩壞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不過別擔心，如果不能用，我在賠你個新的”
“呵”
李勝冷笑一聲，時隔兩年第一次與王正對話
“不必，謝謝了，先生”
陌生的語氣，生硬的態度，李勝連跟他說句話的耐心都沒有了，王正嘆氣，更多地是自責與羞愧，李勝說完，並不打算得到王正的狐回應，轉身就要離開，王正怕了，怕李勝再次消失，不合時宜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乞求他的憐憫，不要這麼快的離開
“今下午你抱着的那個孩子，是……”
“無名！北邊沒有，你這邊有消息嗎？”
寧丘的突然出現打破了兩人之間的緊張，李勝不著痕迹地打掉王正拉住自己的手，像是見到救命之人一般，緊緊握住寧丘的手，把手裏找到的人工耳蝸遞給寧丘看，寧丘看了看被找回來的人工耳蝸，又看了看眼前的男人，有好的開口道
“是您幫忙找到的嗎？那真的太感謝了”
寧丘上前，客氣地與王正握手，王正看看寧丘又看看李勝，猛地想起李勝下午抱得那個孩子，他的心一下一下的抽疼着，想要否認卻無從否認，想要求證同樣沒有什麼立場求證
寧丘注意到王正看李勝熾熱的眼神，胸腔在生起一團怒火卻忍住了，悄無聲息地擋在了李勝面前，再次感謝王正並草草地與他告別
“走吧無名，我們去接圓圓回家”
王正一愣，在聽到‘圓圓’這個名字時，整個人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隨即，他再次拉住了李勝即將收回的胳膊，將他困在原地
“等等——”
“怎麼了？”
寧丘對王正有些不耐煩，見他拉住李勝的胳膊，心中更加憤懣，隨時隨地做好了與王正打一架的準備，可王正沒說別的，只是沙啞着嗓子不可置信地問了一句
“你們的孩子……叫圓圓？”
王正說這話，視線一直看着李勝，寧丘不爽，有些挑釁地說道
“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王正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看向李勝，李勝沒有回頭，留給他的只有一抹他熟悉的，總在他醉后的夢裏出現的背影，王正最後淡然一笑，大方地鬆開拉住李勝的胳膊，笑着說道
“沒什麼，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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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他來了
他自己把火葬場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