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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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秋回去的時候,天色暗了不少,橘紅色的晚霞鋪滿天空像一團火燒雲,狹小的巷子裏不少人吃過晚飯後蹲在門口嘮嗑,三三兩兩的幾個小娃娃追來跑去的在地上滾鐵環,嬉笑打鬧。

這一排的連體平房住的幾乎都是附近廠區的職工,住了將近三十幾戶人家,鄰居大多認識她,見她回來笑着和她說話,到了家門口,大門是半敞開着的,她推開門進去,正巧廚房裏的付雙紅走了出來,看到她先是極快上下掃了一眼,然後溫聲招呼道:“月秋回來了,先吃飯。”

李月秋喊了她一聲小嬸。

廚房的飯桌上,李安國和李艷端着碗在吃飯,見到她進來,李艷撅着嘴氣呼呼的往嘴裏扒菜然後把碗重重一放,看都不看她一眼,蹬蹬蹬的上樓回屋了。

李家家教嚴,飯桌上摔摔打打是要被念叨的,但李安國沒管李艷,喊着李月秋坐下吃飯,桌上擺着窩窩頭,一盤炒得焦黃的油麥菜,和半個煮熟的雞蛋,菜都吃的差不多了,油麥菜剩着點盤子底,她坐下后付雙紅給她倒了半缸米湯像是拉家常一樣隨口問:“月秋,聽說今兒你們肉聯廠分排骨了,你沒領到?”她們這條街住着幾戶肉聯廠的正式職工,只要拎着肉回家,大多都知道是肉聯廠又分肉了。

李月秋低頭剝雞蛋殼,雞蛋冷了,剝起來涼膩膩的,“領了。”她不喜歡吃蛋黃,於是雞蛋剝好后把蛋黃挖出來擱在一邊。

“領了怎麼不見你拿回來,最近下了幾天的雨,你昨夜發燒,我還想着明早給你熬蘿蔔排骨湯趕涼,你是不是放廠里?明天記得拎回來,天氣冷,但排骨不禁放,不趁鮮乎燉出來的湯味道不好。”

李月秋把半個蛋白吃了,然後蛋黃她吃的艱難,一股子腥味繞在嘴裏,她趕緊喝了口寡淡的米湯散腥味,“我病好了,不用喝湯,排骨送回鄉下給爺爺了。”

付雙紅一頓,“鄉下?”李家分家后老爺子是和老大住的,後來老大不在了,家散了,就和老二家搭個伙食,送給老爺子等於給了老二那一家了,她回來的時候聽肉聯廠的工人說這次分的排骨比往常的好很多,骨小肉多。

“送鄉下好。”李安國把話題繞過去,“讓娃好好吃飯,凈說些有的沒的。”

付雙紅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沒再說排骨的事情,男人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她天不亮去食品站排隊都很難買到肉,每個月就指着這點,乍一下沒了,她能不心疼?虧得她知道肉聯廠分排骨特意去買了兩個大胖蘿蔔,這下白買了。

“對了,月秋,我中午要做零工,忙,沒時間回來做午飯,艷兒的學校離你們肉聯廠近,我剛剛和她說了以後她中午就上你們食堂吃,你顧一下。”付雙紅不咸不淡的說著,語氣依舊溫和,邊說邊往李月秋的碗裏夾了一筷子的油麥菜,“用了多少錢和糧票,你先記着,回頭我給你拿。”

這話以前李月秋就聽她說過,但也沒見到真給她了。

她沒動付雙紅夾過來的菜,看着桌前的兩個人,挑明道:“我不在肉聯廠做了,明天我回鄉下,照顧不了艷兒。”

一句話昏暗的廚房整個都安靜了下去,李安國和付雙紅夫妻險些以為是不是聽錯了,之後輪番說了許久李月秋只有一句話:我已經和廠長說了,不在肉聯廠做了。

夫妻兩個鬧不明白無緣無故他們這侄女是不是發燒燒壞腦子了,勸說之後也坐不住了,都放了碗筷回了房,最後飯桌上只剩李月秋一個人,她不緊不慢的繼續吃東西,碗裏的油麥菜她碰都沒碰,啃着手裏的窩窩頭。

窩窩頭是用磨的很細的番薯面做的,番薯面過了好幾道的細篩子,做出的窩窩頭剛出鍋熱氣騰騰拿在手上粘粘的最好吃,但放涼了之後又黑又硬,沒了出鍋時候甜滋滋的滋味,就算現在她重新生火加熱也不好吃,她咬了兩口越吃越沒胃口,抬頭注意到碗櫃竟然沒上鎖,料想是付雙紅聽到她要回鄉一時忘記了,不然都像防賊一樣防着她偷吃,哪會有不把櫥柜上鎖的時候。

街坊鄰居都覺得李安國一家對她不錯,當初連她自己都這麼覺得,平常家裏李艷做衣裳,小嬸都會也給她做一件,比親閨女差不多,但羊毛出在羊身上,那做衣裳的布票是爺爺攢起來的,和小叔小嬸可沒啥關係。

李月秋小貓叼魚似的叼着窩窩頭,打開碗櫃探頭探腦的看,還真是什麼都藏裏面,滿滿當當的,這個碗櫃是標準的木質三層櫃,白糖、富強粉、香油、各種亂七八糟的調料都塞在柜子裏,中間一層的櫃面上擺着半盤透着溫的干辣椒炒腌肉,李月秋掃了那盤腌肉一眼,想必在她回來之前,這道菜還擺在桌上。

她把柜子裏的東西看了個遍,本想把那盤炒腌肉拿出來,但最後只拿了放在碗櫃旮旯的香油,動手重新生火把剩下的番薯窩窩頭放灶里加熱,又把掛在屋樑上的大蒜切細融之後弄了一碗熟蒜汁,熱好的窩窩頭用刀切片放碗裏,澆上蒜汁,點兩滴香油,紅中帶黃的香油遇水化開成薄而透明的油花,合著蒜汁香氣獨特,熱乎乎的一碗比剛剛好吃多了。

“4號樓李家月秋,4號樓李家月秋,有你電話!”

李月秋吃了沒幾口就聽到外面喊嗓子的,她捧着碗出去,遠遠的巷子口的小高樓處一個大爺舉着喇叭正朝她這邊扯嗓子,聲音又大又敞亮,老遠都能聽得清楚。

“4號樓李月秋,有你電話!”

“哎,就來!”李月秋匆匆把碗放了,巷子口有個公用電話傳呼站,裏面有一部電話,負責這一片的街坊,距離近的都是靠吼一嗓子,她到傳呼站的時候大爺正在專用的小本子上寫門牌號、找誰、回電的號碼等信息,本上的這些是離的遠的,靠吼吼不過去,只能等他上門去通知,他看到李月秋來了,頭也沒抬,沒怎麼的搭理的指了旁邊的電話,“市裏的打來的。”

電話是秦偉打來的,因為文工團那邊沒收到李月秋的報名表。

“月秋,我託人過去,你現在把報名表給他,剩餘的事不用管,你只要買了票來市裡,我會去接你。”秦偉的聲音透過電話筒顯得忽大忽小,語氣中帶着細心。

李月秋靜靜的聽他說完,“我不去市裡,秦偉,我不打算和你繼續處對象了,咱倆斷了吧。”

埋頭工作的大爺不禁抬頭看向李月秋。

傳呼的電話一向信號不穩定,電話那頭的秦偉不知道是否全聽到了,好一會沒了聲,李月秋想把電話掛了,但秦偉急躁的說:“發生什麼了?月秋,我現在挪不開身,你等過幾天我去石林縣……”

“沒必要。”李月秋腰肢靠在傳呼站的門廊上,神情沒一點兒和對象分手的傷心樣,“郭暉哥全都告訴我了,你家裏早給你訂了一門親事,你父母都很滿意,你要還和我好,是亂搞男女關係玩弄感情。”她足尖踢了腳下的小石子,“要坐牢的。”

旁邊支起耳朵的大爺這會徹底沒了工作的心思,故作沒在聽人說話的喝了口水,電話分手就算了,竟然還有亂搞男女關係的事情,稀奇了。

“……郭暉?”兩個字反問的咬牙切齒,秦偉似乎找不到話辯解,“……那是兩家大人按照自個意願訂的,老一輩的封建迂腐思想,我和她沒感情,你應該能理解我的。”他指的是李月秋也和人定過親,還是打小就訂的。

李月秋濃密的睫毛微顫,眼眸似含了水汽霧氣蒙蒙,凝脂塊般的臉蛋抹開一點未達眼底的笑,舌尖輕輕一動,吐出兩個字,“滾蛋。”

然後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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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七十年代守活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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